第10章 佳人
時值四月,月色映襯下的夜空顯得格外澄澈。微風輕拂,似是要洗去漫天星子沾染的塵土,若隐若現。在月光照不到的牆角處暗藏着兩條身影,正是江湛與孟淩。江湛一襲黑衣,俨然一副殺手的妝扮。而一旁的孟淩卻如外出游玩一般,仍是白日那身淺綠色的長衫。
白日在翎兒門外時,孟淩給江湛的乃是當地與海天幫往來頗密的商賈名單。江湛雖來阜城未滿月餘,可多年在外混跡流浪的經歷卻讓他養成了極快熟悉新環境的習慣。因此,當他一看見這名單便明白孟淩讓他幫的什麽忙,只不過他不明白的是孟淩為什麽要這麽做。雖說自己早前便答應翎兒不再以武力挾人,無奈礙于自己有求于孟淩的醫術,加之自己對這些黑心商賈素無好感,也只好勉強應了下來。
二人順着圍牆,縱身一躍便翻上了主卧的屋頂。江湛熟練地扒開了一塊瓦片,清朗的月色順着縫隙傾瀉而下,只見屋內的人真酣暢地熟睡着。江湛随身攜帶的小刀微微出鞘,反射出幽幽的銀光。原本在旁悠閑賞月的孟淩見狀即刻上前按住了刀柄,低聲道“你做什麽?”
“你不是要我替你殺了這人嗎?”江湛對孟淩的行為甚是不解,疑惑地反問道。
孟淩聞言哭笑不得,“江兄,你還真以為我就那麽偏愛雇傭殺手。”說罷,便拉着江湛翻出了牆頭。
兩人輕身飛掠,直到富麗堂皇的宅子被遠遠地抛在在身後,孟淩才開口将今日在荀奕府上的見聞簡略地說了一遍,“雖早就心知肚明這些商賈谄媚奉承的把戲,但沒想到他們竟為了名利富貴如此盤剝百姓,如今也只是想讓他們把大家的口糧給吐出來罷了。”
江湛盯着孟淩看了許久,眼中有些訝異。他原以為像孟淩這種大家公子必然與那些權勢中人一樣,至于治病救人之類也只是為了彰顯自己醫術與仁德罷了。
“沒想到,堂堂孟二公子竟然會為了那些賤民去做賊啊。”江湛大笑,雖然聽孟淩這一解釋,心中不禁對他存了一分好感,但卻仍是嘴硬。
孟淩知道江湛與翎兒二人在江湖漂泊多年,必是受夠了權貴的欺負,才會如此反感那些商人,因而料定這次江湛于情于理都一定會答應自己的請求。“江兄說笑了,抓住了那才叫賊,抓不住那就是俠。只不過就算那些權貴再如何不堪,終究也是一條人命,還望江兄手下留情,不要傷人性命。你想傷一個人容易,我想救一個人可就麻煩了。”
“好,這個忙我幫了,明日子時,西宅門見。”江湛也是一個爽快人,聽了這前因後果,就一口應了下來。
夜色中兩條身影穿梭在空蕩的街頭,不一會兒便淹沒在無盡的黑暗中,只餘漫天的星子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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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短短十日內,城內五大富商接連被盜,鬧得鎮上大戶人家人心惶惶。而那些被盜的財務大多見不得光,因而也無人敢上報官府。只不過,衆人不知的是,那些失竊的財物第二日便會如接受審閱一般工工整整地堆放在鎮上府衙的倉庫中。荀奕本就不是拘泥于規章禮數之人,雖說暗中對這些財務的來歷有所懷疑,但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是朝廷下放的救濟物資一股腦地全拿去換了米糧給了百姓。
這幾日下來,阜城的百姓是樂了,只是苦了那些富人。眼看這個月海天幫的人又要來了,可是原本準備上貢的財産卻被偷得一幹二淨,只能急着四處籌措。
“孟淩,明晚是哪一家?”江湛站在街角處低聲問道。
“不如就去趙府瞧瞧吧,這兩日兜兜轉轉都是些小門小戶,守衛着實弱了些,實在沒什麽意思。聽說趙府的護衛以前都是押镖師,能有些驚喜也說不定。”孟淩面帶笑意,看着遠處正在派着米糧的荀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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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與孟淩處下來,江湛對孟淩改觀不少但也愈發覺得摸不透此人。明明是孟家二公子,若是想幫人,以孟家的人力物力,只需一聲令下便可。而且,最近與他一同夜探商戶,看他這翻牆趴門的技術竟是要比自己更為娴熟。待到自己問及,他也毫不諱及,只道是這‘俠’義之事,對他而言以如家常便飯,更是樂在其中。江湛自小日子過得清苦,卻也只有在逼得無奈時才會去偷別人荷包買些饅頭,後來被翎兒發現教訓之後便從未再做過。有時候他還真是想問孟淩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次日傍晚,二人依約出現在趙府門外。幾日下來,二人默契漸長,互換了一下眼神,就騰身翻上屋頂,掀開磚瓦。江湛正準備吹入迷煙,查看屋內布局,卻見眼前銀光一閃,只見床上躺着的趙夫人正舉着匕首準備刺向自己的枕邊人。江湛一驚之下,随手抓了一片瓦片,正準備打落那匕首。卻被孟淩死死地按住右手,未待江湛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那趙夫人手中的匕首已然脫手,身體也如失去知覺一般倒回床上。
江湛心中大驚,這幾日相處,原以為孟淩武功也就與自己不相上下,沒想到他功力如此深厚,竟然可以做到隔空點穴。看來江湖上關于孟二公子的傳言也不可盡信,至少在武功方面,可他為何要隐瞞自己的實力呢?
“江兄,你還好吧?”孟淩推了推江湛小聲道。
江湛聽到孟淩的詢問,不動聲色地收回了在孟淩身上的視線。
“今晚還要繼續嗎?”江湛沉聲問道。
“不了,守了這麽多日,終于讓我等到我想要的了。”孟淩爽朗地一笑,笑容中帶着孟淩看不懂的意味道,“今日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們再來。”
劫富濟貧終究是治标不治本的辦法,即使一時半會兒解決了問題,待到自己離開了阜城,這兒又會變成了海天幫的倉庫。因此,孟淩一早就盤算好了,一邊拖着江湛劫財先解這燃眉之急,一邊通知大哥派人手過來幫忙。只不過這批人不是用來打架的,而是專門用來讓人看的。七日前,孟淩便安排了人手日夜守在城中幾大商賈家門口徘徊,不過他的要求并非監視那些商人,卻是讓海天幫的人發現他們。
果然,這新上任的海天幫幫主還真如傳說中的沖動易騙。一聽到近來這些失竊、監督的消息便滿心以為這些商人看着七殺門勢大而轉投了自己門中。海天幫觊觎阜城已久,看來這趙夫人應該是海天幫安插的眼線。如今總算是忍不住了,此次刺殺了當地商會老大趙官人想來也只是想給城中其他商人提個醒,讓他們想清楚究竟該為誰效力。
想到這兒,孟淩不禁嘴角上揚,看來明日還得再去幫這位新晉幫主确認一下他的想法。
江湛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孟淩,冷不防地開口道,“孟淩,有時候還真看不透你在想什麽。”說完,便轉身離開,獨留下孟淩一人。
江湛在江湖漂泊轉展近十年,遇到的人多不勝數。或如陳耀為利、或如瞿子寒為名、或如沈銘為天下蒼生,可他終究看不透孟淩究竟為的什麽。他江湛無權無勢,哪裏值得高高在上的孟二公子刻意接近,還巴巴地送上跟前為翎兒治病。只是不知為何,每每看到孟淩眼中張揚的自信與坦蕩,心中總有一絲隐隐的不安與觸痛。不安的是仿佛所有的事情盡在他的掌握之中,而自己只是他的一顆棋子。而觸痛的是,他是何曾向往如孟淩那般的坦蕩與自信,他恨自己的畏縮,恨自己屢屢受制于人,更恨自己的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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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後,孟淩浩浩蕩蕩帶着十來個七殺門的幫衆,招搖過市來到了趙家府邸。平日行走江湖,他多是以醫者自居,處事向來低調,因此尋常百姓也只道他是個醫術了得的大夫,卻不知他的另外一個身份。
“請問,趙大官人在家嗎?七殺門二公子孟淩途徑阜城特來拜見。”為首的一個護衛大聲道。
聽得是七殺門的二公子,趙官人忙不疊地從屋內迎了出來,“不知孟二公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真是失敬失敬,快裏面請。” 這趙官人是當地商會的首腦,也算是有一定的聲望。
孟淩向來不喜歡這些客套,随意地一揮手“趙官人,這是哪裏的話。我幾次途徑阜城都想前來拜訪,只是每次都遇上要事纏身,才拖到現在真是過意不去。”
趙官人面上雖是說着奉承的話,心中卻早已将孟淩的祖宗十八代罵了一通。眼看着過幾日海天幫就要來收地皮費了,這錢財丢了先不說。說巧不巧地還在這時遇上孟淩,這事兒要是讓海天幫知道了,以為自己與他們串通一氣,恐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現下心中只想着如何盡快将這瘟神送走。
“不知孟公子此次前來有何要事?”趙官人開門見山地問道。
孟淩有意拖延,便随口道,“聽趙官人這話,沒事兒還不能來了不成。其實,此次我是代表七殺門而來,再怎麽說阜城與我們地界相接,也該關心關心此地的近況。”
趙官人心下覺得奇怪,這孟二公子從不過問門中之事,怎麽突然地對自己的地盤感興趣起來,“我們這兒小地方的事情,怎麽敢勞煩孟公子費心啊。”
“趙官人生意遍布天下,也莫要謙虛了,只是聽說近來阜城很是不安定啊。”孟淩緩緩道,有意要将話題引向近來的失竊案。
“哪有哪有,孟公子多慮了。”趙官人心道,孟淩終究是海天幫的敵人,知道的太多,對自己也是有害無益,能瞞着就瞞着吧。
“是嗎?怎麽我聽聞的傳言與趙官人的說辭略有不同啊。唉,我還以為昨日抓着的那個毛賊盜取的財物是趙官人的,看來我是猜錯了啊”
“孟公子竟是抓着盜賊了嗎?”趙官人聞言心中大喜,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被盜的財物心中就一陣心疼,那可是他幾個月的積蓄啊。“不知那人是誰啊?”
孟淩見趙官人已然上鈎,故意面露難色,掃了一眼廳堂衆人。趙官人即刻心領神會道,“你們都先下去吧,我有要事與孟公子單獨聊聊。”
孟淩見趙夫人與衆人一同退下卻并未即刻離去,便刻意壓低聲音與趙官人随便扯了些江湖瑣事。待到覺得說夠了,便扔下一邊聽得雲裏霧裏的趙官人,高聲告退。只是可憐了趙官人還不知道,自家的倉庫已經在與孟淩的談笑間被江湛搬了個空。
待到一行人出了府門,行至轉角,只見江湛已經再次守候多時。江湛見是孟淩來了,便默默無言地混入隊伍一同回了沈府。
未及傍晚,阜城的商界已是傳的風聲四起,又是趙官人已經改投了七殺門,又是七殺門要入主阜城的,真是好不熱鬧。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能不能發成功的人物關系圖~後期出場的人物先不标啦,省得越看越亂~
真的是拿出了畫股權結構圖的力氣畫這個鬼T_T
PS.個人覺得這大概這是全書最無聊的章節了T_T算是個過渡+細化人物吧,明天就回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