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
臨近年關, 謝晏也比往常更忙了一些, 西北的戰事也進入了收尾階段, 阿昆岐不治身亡, 手下亂成一盤散沙, 有能力的各自為王, 沒能力的抱頭鼠竄。謝晏決心要永除後患, 那些各自為王的逐個擊破,然後在主和派裏頭選一個滿意的擁他為新王。
顧蘇在宮裏半天著述,半天修房。
她游歷了大半年, 擴展了各方面的視野,她在前世所學所識,有些并不能套用到這個世界。顧蘇删删改改, 力圖符合這個時代的生産力, 讓普通工匠看完也能按圖索骥。
謝晏不讓她每天對着桌案,讓她出去走走, 于是顧蘇每天花半天時間拎着工具箱在宮裏到處找需要修繕的屋子。
謝晏常常在飯點找不到人, 一問, 宮人就說皇後又在哪個哪個屋頂上面趴着。
于是無奈地跑去抓人, 飛身躍上屋頂, 把那個将屋檐敲得梆梆響的人像拎孩子似的拎下去。一開始謝晏比較生氣, 他不想顧蘇身體還虛弱就這麽勞累,可是他也能理解她,宮中對于在外面闖過的人來說确實是過于無聊了。
謝晏偶爾擔心日子久了, 顧蘇會想念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 盡管他已經在權力內給了她最大的自由。
“哈哈哈哈,癢,你別這麽抱我……”顧蘇扭着身子又不敢太大動作,她喜歡被謝晏抱着飛來飛去。在她修理完開始犯懶不想爬下去的時候,謝晏總能及時出現,徑直抱着她到飯桌旁邊,一條龍服務。
謝晏拿着手帕給她擦手,一絲不茍地拭過指尖,指縫,手心,手背,水溫正好,動作輕柔,像是在對待一件美麗易碎的珍寶。
“朕每年都會派人維修宮殿,你是從哪兒找到那麽多毛病的?”謝晏百思不得其解,進來顧蘇的忙活讓他有種大宣窮到宮殿已經百年未修搖搖欲墜的錯覺。
顧蘇看着謝晏垂下的眼皮,還有這個角度看格外撩人的睫毛,心虛道:“防微杜漸。”她總不能說她看見個破洞就手癢吧。
謝晏開始認真考慮招一批人跟她搶生意的可能性。這個念頭在看見顧蘇臉上透出健康的粉色和胃口大開的模樣後被打消了。
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
多吃點,再長點肉。
下午,謝晏在禦書房看書,突然頭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響一陣停一陣,像是有人輕手輕腳地踩在瓦片上面,力圖不發出聲音但顯而易見地失敗了。
他假裝沒有注意到這動靜,一邊卻暗暗地豎起耳朵。
Advertisement
有人來到了他正上方。
一束強光驟然投下,落在他的書卷上,疏影斑斑。
“诶,人呢?!”
揭開一片瓦想吓一吓謝晏的顧蘇愣在原地,她一只眼貼近檐縫,往裏面四下查探,真的沒有人!
顧蘇放下瓦片蓋好,又仔細檢查了三四遍确定禦書房不會漏水。顧蘇像抓到公司關門卻借口加班不回家的丈夫,郁悶在坐在屋頂上。說好要在禦書房呆一個下午呢?
“啊!”有人從背後摟住她,掼在懷裏。顧蘇驚吓過後意識到那是謝晏,頓覺臉上無光。
偷雞不成蝕把米。
“托你的福,朕只剩下崇朝殿的屋頂沒上去過了。”謝晏坐在她旁邊,把他随手拿的白色狐裘披在她肩上。
顧蘇據理力争:“你的暗衛那麽多,每天唰唰地掠過屋頂,有些瓦片都踩移位了,我可不得一間間排查。”
暗衛可不是你這種三腳貓功夫。謝晏給她留了點面子,沒有揭穿她。
十一月了,陽光一顯頹勢,冷風馬上占據天下。顧蘇趕着謝晏下去,“別在屋頂吹風了。”
謝晏像被提醒了什麽,鄭重道:“你不說朕還忘了,京城周邊的山上都開始下雪,天這麽冷,今年不準再上屋頂了。”
“皇後只要負責睡到日上三竿,抱着暖手爐等朕下朝一起用膳,然後泡泡茶弄弄花,晚上給朕暖個床就行。多的咱不幹。”謝晏苦口婆心給她指導皇後的正确起居守則。
“誰家的皇後這麽閑啊?”顧蘇被他逗笑。
“謝家的。”
謝晏背着風把她抱到地上,意味深長地補充:“以後有你忙的時候。”
臨睡前,謝晏和顧蘇道:“明天和朕一起去王家吧。”
顧蘇累了一天,又被謝晏親得昏昏沉沉,聽到這句話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
“怎麽?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謝晏單手揉着她烏黑散開的頭發,把它弄得一團亂,“別急,是好事。王老調養了一陣子,好利索了。這件事說到底也是朕的疏忽,王甫前後性格變化那麽大朕居然沒有去深究。趁年底還沒來,朕就想着再去看看他,叫有些人明白,王府雖然一家子老弱,但還有朕看着。”
“聖人千慮,必有一失,你不要放在心上。”顧蘇掀開被子,等他躺下後,抱着他勁瘦的腰,埋在他胸前悶悶道:“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了。”
王璋猶豫了幾天,最終選擇和那屠夫和離。趕鴨子上架結的親本來就沒有感情可言,何況婆婆還每天指桑罵槐地諷刺她。
那屠夫看着高高壯壯的,卻是個極為聽親娘話的性子。每當王璋被無理取鬧地刁難時,屠夫總是讓她忍忍,說他娘一人将他養大不容易,孤兒寡母被欺負得多了才變成這樣潑辣刻薄的做派。
王璋一個嬌養的大小姐,願意和他好好過的,她不嫌棄屠夫大字不識,但這份愚孝她實在忍不了。她也是父母小心呵護着長大的,憑什麽給別人這麽欺負?
老太婆看着王家漸敗,又一副和王璋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才嚣張如此。她夫君早逝,這輩子不順心,看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被拉入泥塵總要時不時踩兩腳才高興。
等謝晏又重視王家,王璋終于有人撐腰說要和離的時候,母子倆都慌了。老太婆不願意放棄這麽好的一個親家,屠夫舍不得溫柔又美貌的媳婦兒,二人隔三差五地上王家大門鬧去,連面子都不要了。
王老被他們氣得險些又生病,嫁到你們家的時候不珍惜,非打即罵的,現在來說什麽後悔!晚了!
王璋在謝晏的暗中支持下,由王老太爺做主,強硬地與屠夫和離。這樁婚事本就是繼母和假王甫強行敲定下來,現在那二人被發現根本不是王璋的長輩,王璋想要和離無可厚非。
老太婆越發氣得口無遮攔,欺負王家沒人,在大門口就直接開罵王璋不守婦道,她待她不薄,居然是個白眼狼,咒她一個被殺豬的睡過的殘花敗柳以後都嫁不出去雲雲。
王璋安安靜靜地待在家裏,對前婆婆的咒罵不聞不問,嫁不出去又如何,她下半輩子照顧爺爺和小弟,也總比在那樣一個家好。
終歸她想嫁的人她已經配不上了。
謝晏和顧蘇來得時候,老太婆剛剛罵過一輪,她也是個有眼色的,一看這馬車就知道惹不起,就準備回去歇歇再來。
顧蘇老遠就聽見一些不堪入耳的話,她對這個老婦人可印象太深刻了。
嘴皮子上下一碰就沒好話,連她和思謝都被誤傷過。
她招來暗衛,“讓她好好學學怎麽說人話,以後不準再出現在王家。”
顧蘇進門時,餘光看見一個長相俊朗的青年騎着駿馬從城門進來,主街上不準跑馬,那人直接棄了馬跑過來。
顧蘇好奇,多看了幾眼。謝晏沒來由地有些吃醋,他道:“那是吏部侍郎的兒子,柏戚,一年前自請去兵營歷練,算算時間,正是這個時候回來。”
謝晏見顧蘇還是盯着不放,十分八卦道:“據說有個心上人,好幾年了。禮部侍郎一直跟朕抱怨他兒子不說心上人是誰也不肯娶親。”
顧蘇好笑地看他,“瞧瞧你這心眼。你不覺得他在往我們這邊來嗎?”
謝晏一看還真是,他有點警惕,據說這人的心上人還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類的,他仔細回想,柏家和薊雲橋應該沒有什麽交集吧?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柏戚看見陛下出現在王家門口愣了下,急忙跪下行禮。他跑得氣喘籲籲,頭發微亂,但無損俊顏和氣度。
謝晏擋住顧蘇,“你回京既不進宮述職,也不回家與柏大人團聚,來這裏作甚?”
柏戚漲紅了一張臉,“臣,臣在路上聽聞王家之事,是來探望王老太爺的。”
謝晏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他“哦”了聲,牛頭不對馬嘴道:“王小姐不在。”
柏戚眼裏暗淡了一瞬,竟被謝晏帶跑了思路,“啊--這樣……”
顧蘇躲在謝晏身後偷笑,還是太年輕啊。她掐了謝晏胳膊一把,行了他是你臣子呢。
“那跟朕一起進去吧。”謝晏吩咐。
柏戚喜出望外,他一聽說王璋和離就什麽都來不及思考,莽莽撞撞地來了,正愁貿然上門王老對他印象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