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六十二
謝晏贊同顧蘇的想法, 有心針對顧蘇的人不會只有散播謠言這一辦法, 看似巧合, 其中一定暗藏關聯。
“朕已經派人去審問李運啓, 稍後即可見分曉。”
謝晏有些心寒, 他對國公府已經算仁至義盡, 大浪淘沙, 沒有優秀後輩的家族注定難以為繼。國公府能風光這麽幾年,逢年過節賞賜豐厚,不過是看在母後當年甚是喜愛的份上。如果有些人認不請自己的位置, 那就讓他好好看清楚!
國公府,書房。
李運啓正氣急敗壞地和一個瘦高個發火:“你不是說這個方法有用嗎?怎麽就被發現了?人還不是好好地呆在皇宮裏面,屁事沒有!”
瘦高個急忙安撫他, 生怕李運啓把他趕出府, “千裏之堤,潰、潰于蟻穴, 還有三個月才正式大婚, 小姐依然有機會的。再者, 就算是大婚了, 難道還不能改?那薊雲橋還不是十幾歲就入住後宮, 現在呢?世子, 有句話不是說什麽,呃……後來居上,小姐該是鳳凰, 遲早要飛起來的。”
從磕磕巴巴的一段話, 可以看出他刻意拽弄的古人言,其實并不熟悉。
李運啓被這一番話繞進去,他專好吃喝嫖賭,不善于思考,有人給他大段分析下來,不管有理沒理,他都聽不出來,并且奉若箴言,再有第二個人的話就聽不進去了。
老國公因為他這個性子不知道揪着耳朵罵了多少回,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國公也越來越力不從心。
李運啓抛着花生米,嘴巴一張一合,“接下來該怎麽辦。”他派了吳裏去公主府搗亂被發現,但他有自信他不會招供。瘦高個還答應他幫他搞壞顧蘇的聲名,激起大臣的不滿,他偶然在酒樓裏聽了幾次,覺得這種殺人于無形的方法甚好。
那接下來呢?就等着大臣上谏啥也不幹?要是陛下一直護着顧蘇,就是滿朝文武捆在一起也讨不到好。雖然他不務正業,但也知道,新一批的大臣裏面,支持謝晏的人還是占了七八成。
瘦高個眼裏閃過一絲諷刺和不安,一改往日激進教唆的作風,沉吟道:“一動不如一靜,火候已經到了,讓它自己燒起來,陛下也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瘦高個不會想到自己一語成谶,話音剛落,書房外面傳來大動靜,“陛下口谕,傳李運啓候審!”
李運啓吓得從榻上滾下來,花生米打翻鋪了一地。老國公拄着拐杖顫顫巍巍過來,邊喘邊問:“犬子犯了何事,李大人如此大陣仗?”
這件事關乎皇後聲名,能少一個人知道是一個,李松舟故作高深道:“臣臨時接到陛下旨意,并不清楚來龍去脈,不如讓世子講講?”
李運啓不知道謝晏知道多少,自然不敢和盤托出,嘴巴閉得跟蚌殼似的,任憑老國公怎麽問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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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國公沒想到臨老了還能被氣這麽一回,舉着拐杖就要打他,拐杖還沒落到身上自己先被氣昏了。
謝晏早有準備,太醫拎着藥箱從後面鑽出來,李松舟揮揮手把李運啓綁走了。
“圍了國公府,沒有陛下旨意,一個人都不許出。”
李運啓就是個內裏爛成泥的軟柿子,關進大牢一捏就自己噗噗破皮,交代得徹徹底底。瘦高個困在國公府裏,跟個無頭蒼蠅一樣,被一并拿住。
李松舟用了一天不到,把案件查得水落石出,整理成一份卷宗馬不停蹄地送往皇宮。
謝晏看完龍顏大怒,雙眼赤紅,直接把卷宗摔在地上,滾到門口。宮人大氣不敢喘,所有人都看出了陛下是動了真怒,甚至比得知被薊開川下毒時更可怕,那時離別悲傷居多,反而沒空去生氣。
三元退到一旁,也不敢說話,最重要的是,現在有人比他說話更管用。
一片針落地可聞的死寂中,顧蘇進來拾起地上的卷宗,給三元使個眼色,讓他們都退下。
顧蘇給謝晏搓搓後背順順氣,打開卷宗看看到底是什麽讓他這麽生氣。
謝晏在氣頭上也不忘往旁邊靠一點,把龍椅分出一半給顧蘇。顧蘇遲疑了會兒,被謝晏直接攬過來。第一次坐這天底下最尊貴的椅子,對着就是每天上朝文武百官站立的大殿,顧蘇覺得自己的屁股都在發燙,甚至比坐謝晏的大腿還坐立難安。
不過,當她看清卷宗上的內容時,便再也沒有心思想這些。
“這阿昆岐簡直泯滅人性!”
阿昆岐,就是最近和西北軍打得難解難分的胡人首領,有幾分軍事才能,沒想到惡毒心思也不遑多讓。
戰争和疾病,無論哪一樣爆發,後果都是生靈塗炭,阿昆岐一人占了兩樣。去年七月,阿昆岐領下的一個小部落聚居的村莊爆發了疫病,短短七天死亡過半。下面的人上報,阿昆岐怕疫病擴大,直接封死了村莊,并喪心病狂地在半夜放了一場大火,燒得幹幹淨淨。
這還不算完,他命人保留了兩件染病之人的衣服,借着大宣中秋宴列國來朝,以人傳染人的形式一路快馬加鞭把疫病源直接投在了大宣的中心!
随後京城爆發大規模疫病,來源不明,人心惶惶。多虧顧蘇獻出奇方,及時遏制了病區蔓延,救回垂危百姓。
阿昆岐想用疫病攻陷大宣的計劃失敗,得知是一個叫“顧蘇”的神醫解了謝晏的困局,從那時起就對顧蘇恨得咬牙切齒。但京城固防嚴格,沒有人認識顧蘇,阿昆岐自然也找不到人,便把此事暫時擱置。
一計不成,阿昆岐并沒有死心,他請頭腦好用的手下去大宣經商開酒樓,妄圖打入京城內部,獲取消息,伺機而動。後來,謝晏宣告天下皇後人選,阿昆岐賊心又起,搞不了大動作,就偷偷摸摸地散播流言給謝晏和顧蘇添堵,找李運啓這樣的傻蛋當槍使。
那一段歲月,謝晏根本不想再提起。他的子民煎熬受苦,奸商趁機奪利,加上“顧蘇”染病噩耗……暗無天日,他一度憂心大宣綿延百年的國脈是否就從此衰落不振。
肩上扛多大責任,內心就有多痛苦,這些謝晏不曾和人說過,并不代表他就一直如表面那般堅不可摧。
驟然得知那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可想而知謝晏有多憤怒。阿昆岐對自己的子民都這麽心狠手辣毫無底線可言,想必西北軍在他手上吃的虧不是因為将軍領兵打戰不行,而是對方陰險下作手段太多。
“西北的戰事不能再拖了。”顧蘇和謝晏想到一塊去,她沒空管小人在自己身上使的小把戲,無關痛癢,西北的将士卻是時刻在流血犧牲。
“阿昆岐死不足以謝天下人,朕定讓他活不過今年!”謝晏第一次說這樣的話,可見是下了決心。
顧蘇握住了他的手,攥緊,“我幫你。”
堅定又平和的力量和兩人緊緊握住的手心傳遞,撫平內心的怒氣和眼裏的狠勁。謝晏像只大狼狗一樣虛趴在顧蘇身上,其實把重量都壓在龍椅上。
“顧蘇,朕替大宣謝謝你。”謝晏突然道,疫病,連家,海軍,西北之亂……還有很多很多。
“嗯。”顧蘇毫不矯情地收下,“事情在一件件解決,明年就會好的。”
而那時候春暖花開,他們已經成親。
謝晏想到什麽,突然跳起來。
“你不準去西北!”
顧蘇:“……”
謝晏他好像總有這個擔心,是她給的安全感不夠嗎?她仰起頭,謝晏惶惶然的樣子收在眼底,灼痛了眼膜。
顧蘇幹脆直接站上龍椅,這下比謝晏還高出一個頭,她兩手扶着他的肩膀,“擡頭看我眼睛。我可能沒有和你說過,那我認真說一次。”
“謝晏,我愛你,因為愛你所以學會更愛自己。這輩子,除非你趕我走,不然我就賴在皇宮不走了。”顧蘇頓了頓,問,“我在你心裏還有信用度嗎?”
“有。”謝晏肯定地回答,“我信。”
“那好。我也問你一個問題,你這輩子還納妃嗎?”顧蘇雖然相信謝晏,但她給了承諾,便會想聽謝晏的。甜言蜜語海誓山盟,世間每對情侶都不能免俗。
謝晏握住那雙柔若無骨卻蘊藏驚天力量的手,一字一句道:“後宮嫔妃大多需要帝王的蔭庇,朕嫌累。朕只需要一個并肩看江山之人。”
謝晏兩手掐住她的腰,把她抱起來又松開手,認真地擰着眉道:“你最近是不是長肉了?朕看看有沒有補回來。”
顧蘇被他動來動去的手弄得癢癢,扭來扭去,“是是是,胖了胖了,你別一天四五頓地喂我了,變成豬你就抱不起來了。”
謝晏将她一把扛過肩,“現在才幾斤幾兩就敢說大話,到時候試試。”
他一手扛着顧蘇,一邊微微屈膝俯身,用龍袍擦了擦椅面的兩個腳印。
“朕看你膽子也肥了,這龍椅朕都沒踩過,你倒先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