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五十九
公主的冊封典禮有條不紊地準備着, 既然是頗為莊重的典禮, 表面禮節總該做好。平時在宮裏她倆言行随意, 謝晏寵着護着生怕哪裏不自在, 但在外人面前不好給謝晏丢臉。
于是有了一波緊急的儀态培訓, 謝晏親自把關選出一個資歷很老的宮女, 務必做到教導過程不嚴、不累、不緊。
思謝和顧蘇原本挺有興趣的, 臉上笑嘻嘻心裏開小差。宮女先是例行普及了一下各代出色的皇後公主,表達了一番老師對學生能達到的高度期許。然後開始正式上課,入門課程--如何笑得天真又不失城府, 看起來親和力強又不好惹。
顧蘇和思謝笑不出來了。
晚間吃飯時,顧蘇照樣吃了小半碗就猶豫着想放下碗,怕謝晏說她, 舀了一勺魚湯, 假裝它很燙,認認真真吹老半天, 小奶貓似的抿着。
謝晏嘆氣, 不想給顧蘇太大壓力。今天已經比昨天多吃了兩口, 有進步。可是他看着她小貓似的食量, 怎麽回宮來好吃好喝養着, 反而還瘦了呢。
謝晏把椅子挪到顧蘇旁邊, 兩人緊挨着吃飯。提起今天的禮節速成班,謝晏關心地問:“會不會太辛苦,不然咱別學了。”
他實在看不得顧蘇每天沒進食多少卻閑不下來的狀态。
說起這個, 顧蘇有太多話要說了, 她趁機放下碗,轉過椅子面對着他坐,學着那宮女老成持重的語氣,挑起謝晏的下巴,“笑一個看看。”
謝晏不明所以,兩指撚走她嘴角的飯粒,眉毛一挑露出一個寵溺的微笑。黑色箭羽般的長直睫毛下,深邃如漩渦的眼眸深情漆黑,藏着盛世江山與兒女柔情。
顧蘇老臉一紅,這太犯規了。
她豎起食指晃了晃,“不行,要溫和,威嚴,親善,有城府……”
這都什麽東西。謝晏将濃郁的湯汁淋在飯上,攪拌均勻,白瓷調羹舀起小半勺,在顧蘇張口說話的間隙,眼疾手快喂進去,“今天學的?”
顧蘇趕緊嚼兩口咽下,急着和謝晏說話,“對啊對啊,你也覺得很難吧?”
“朕覺得你平時那樣就夠了,自然流露的威儀最有氣勢,明天朕讓人減了這項。朕每天跟一群迂腐老頭子一起上朝,難不成也得去學……”謝晏又喂了她一口,寡言如他盡量把話說長說久一點,讓顧蘇有時間細嚼慢咽。
“我好想看你上朝的樣子啊,會不會擺臭臉?擺一張給我看看呗?”顧蘇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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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晏也是寵她,說什麽做什麽,把臉色一放,瞬間陰沉地滴水。
顧蘇側着頭星星眼,嘴裏還有飯說不出話,只能強烈點頭,酷的。
她沒救了,覺得這樣的謝晏帥的不行,從額頭到鼻梁到下巴到指甲蓋都散發着雄性荷爾蒙,還有上位者渾然天成的淩烈氣息。
……
不知不覺,顧蘇剩下的半碗飯見了底,謝晏接過明黃的手帕,給顧蘇抹了抹嘴,順便親一口嘴角。
“飯後水果要麽?葡萄還是楊桃?”謝晏的服務全套貼心。
顧蘇這才意識到,謝晏剛才在屈尊降貴喂她啊!第一次啊!還因為她吃不下飯還不餘遺力地說那麽多話逗她……他總是這樣,潤物細無聲,說的少做的多,一回首就溫暖了整顆心。恨不得它再大一點,把謝晏裝得更多一點。
她就着兩人面對面坐的姿勢攀住謝晏,突然撲到他身上環住他的脖子,聲音低啞道:“我以後會好好吃飯的,謝晏……”
謝晏一下一下順着她散在背後的烏黑長發,“不要急,我們一步一步來,朕都陪着你。”
思謝和顧蘇一躍變成大宣最為尊貴的女子,典禮上被命婦拜見時,笑得臉都僵了。一切都很順利,看過思謝的容貌,沒有人會懷疑她的來歷,只因她一颦一笑都有當年太後的影子。
老國公寵愛有加的小胖孫,一米四五的身高,體型是同齡人的兩倍。在經過思謝面前是一時看呆了沒注意到臺階,眼看就要臉着地。公主殿下她反應靈敏,抓着小胖子的後腰帶直接把人提起來了。目睹現場的人一口氣還沒松開又被公主的神力驚得倒吸冷氣。
除此之外,沒有意料之外的事出現。
新鮮血液不斷地充入朝廷,對謝晏忠心效力。薊雲橋一死,薊家往事統統揭過,憂國憂民憂帝王子嗣的文臣不再抓着它做文章。謝晏把可能引爆身份的潛在威脅都處理幹淨,所有人看見謝晏身邊的顧蘇只會感慨一句“鳳凰将飛于天,引為大宣女子先。”
異議被謝晏強勢地壓下去,坊間的流言一直抓不到源頭,他只能讓蕭煥文多寫點正面話本發行。不得不說,“小黃文先生”的文筆是沒得說的,在零零散散烏七八糟的輿論裏面脫穎而出,重新占據上風,夫人小姐都愛看。
顧蘇回來幾天就和謝晏膩歪了幾天,思謝第一個表示受不了,和她們吃了兩次飯就選擇自己一個人用膳。她在皇宮裏發現一個校場,每天興致勃勃地去那打拳練騎射。
公主府在建,顧蘇親自設計畫圖紙,思謝開心極了,無論她提出多麽荒謬的規劃,顧蘇總能把它化為現實。自己眼看着畫出來的居所好像別有感情,她都想在裏面住一輩子了,只是不知道燕萊願不願意。
在顧蘇離開的半年,謝晏把清和宮翻新了,新漆新瓦新床櫃,枯敗的草木被移除,缺少養護的盆栽扔掉……他本以為清和宮新了又舊,輪回幾許都可能等不來它的主人回家。
結果,顧蘇回來了,清和宮還在施工。
顧蘇和謝晏住在一處,還是第一次回清和宮看看,宮門大開,裏面來來往往的人熱火朝天。薊梳出宮了,跟着她的兩個宮女一個到了年紀出宮婚嫁,剩下一個冬雪。
冬雪早就聽說主子歸來,一直盼着,總算等到她有空來瞧一眼。
“冬雪給顧姑娘請安。”原來的稱呼是不能再叫了。
顧蘇和她唠家常,“夏蓮出宮成親了?是好事啊,就是我不在,沒有随個禮什麽的,她白伺候我這麽久。冬雪,你以後要提前說啊,我給你出嫁妝。”
冬雪紅了臉:“女婢沒有這個打算。夏姐姐出宮時,三元公公多給了不少銀錢呢,下半輩子找個好夫家一定過得很好。”
顧蘇眼角一彎,與她有關的的事情總算被考慮得這麽周到。
她跨過幾道門,來到清和宮後院的小花園,池塘重挖,原先種着草木的地方土壤翻起。
冬雪解釋:“陛下說這裏的草木缺乏生氣,全部換新的。”
顧蘇摸了摸下巴,“種菜吧。”
她不在意花草有多名貴,不如省點錢。西北的軍饷是一筆巨大的開支,謝晏從私庫裏面掏錢撥她的出行費用,建公主府,修清和宮,她真怕給他用完了。
何況,她喜歡給謝晏做飯,就地取材不是美滋滋。雖然最近謝晏因為她的身體原因不讓她動手。
謝晏聽說之後,哭笑不得。皇商每年繳的錢怎麽會因為這幾件開銷就告急。
皇後她總是在操心朕的錢不夠。
朱筆一批,準了。
顧蘇喜歡煙火氣,他何嘗不是。
思謝一早就來拉着顧蘇,說她想出宮玩玩,皇兄雖然疼她,但不及嫂子好說話啊。顧蘇有點心動,但她倆這種組合出門,謝晏怕是一百二十個不放心。
“你就說我們出去監工,公主府不是在建了嗎,你是畫圖紙的師傅,不自己看看能放心嗎?”思謝最近好像聰明了不少,說的話全落在顧蘇的心坎上。
“這倒是。”顧蘇把球踢回去,“不如你去和你皇兄說你想看我陪你?”
思謝嘟起嘴,從皇兄手裏拐顧蘇出門太難了,跟虎口奪肉有什麽區別?
顧蘇看她真是悶壞了,不禁憂心她将來如果嫁入燕萊皇室是不是也三天兩頭鬧着要出門。
可是她忘了,她本就是與思謝一樣不安分的性子,怎麽就呆的住?不過是因為皇宮有謝晏,充滿吸引力罷了。
謝晏果然皺起眉毛,顧蘇的兩次出宮對他簡直是噩夢一樣的存在。顧蘇好說歹說,他終于同意,規定晚飯前要回來。如果不是奏折太多,他是想一起去的。
顧蘇拍了拍他的肩膀,激勵道:“賺錢養家比較重要,我和思謝都指着你呢!”
謝晏不說話,就看着她,顧蘇湊過去和他交換一個親吻。
“早點回來。”謝晏滿意了,朝屏風後面一使眼色,四名暗衛嗖嗖地跟上。
顧蘇和思謝路過一個酒樓,突然道:“嫂子你帶錢了嗎?”她想進去試試菜色,師父快來了,之前說好在京城最好的酒樓連開一個月酒席孝敬他。
顧蘇搖搖頭。
一個毫不起眼的路人與她擦肩而過,顧蘇手裏多了一只錢袋。
顧蘇:“……有了,你哥準備地周到。”
她擡頭一看酒樓,可不就是當初她偷跑時躲的那家,轉眼就開業了,生意紅火。兩人選了臨窗的最後一張桌子,沒等多久,小二就端上了招牌彩色,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動。
思謝吃得不亦樂乎,顧蘇沒什麽胃口。這種南來北往的客人聚集的地方往往是八卦的傳播中心,什麽消息都能聽一兩句。
顧蘇留意了一下,她還對回宮時在馄饨攤子上聽的流言耿耿于懷,想知道現在演變成什麽樣了。
“聽說未來皇後在公主冊封典禮上出現了。”
“不知道為什麽,好好的,眉心居然有道深疤,用花钿蓋住了,國公府的小世孫吓得走不穩路…哈哈哈……”
“皇後那叫一個風華無雙,三步不離陛下,連公主的氣派都蓋過去了。”
“……”用溢美之詞玩笑地說一些讓人誤會的話,顧蘇覺得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果然,一壺茶的時間之後,有些“兇神惡煞”“獨寵”“不好惹”的詞被冠到新後頭上,說得比較小聲,仔細聽還是能捕捉到。
她四下掃了幾眼,那些張冠李戴透露信息引導路人的話,大多數是角落那一桌人“無意間”說出來的,看着位置不好,其實說的話滿場都能聽到一兩句,聽不清的就更糟糕了,虎頭蛇尾的傳來傳去更加變味。
顧蘇端起茶杯,掩蓋住眼裏的沉思。
她大概知道流言是從何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