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chapter (12)
發現原來只是個夢,你不在我身邊,我也從沒得到過你的愛。”
他細細拍着她的後背,笑着說:“如果這是夢,那一定是個永遠都不會醒的美夢。”
對梁京熙來說,王明揚的存在有着許多種意義。他是她母親的合法丈夫,是她未能自主生活前供她吃穿住行的繼父,是她需要尊重但又不用太過于谄媚迎合的人,也是她愛的那個男人的父親。如果說作為王明揚的小兒子,王洛令有在他面前耍脾氣、鬧意見,甚至是一言不合而暫時散場的權利,那作為王明揚的繼女,她在他面前的表現則要中規中矩很多。
梁京熙與王洛令在一起的消息雖然還沒有大面積的傳播,但王家上下都是知道了的,所以平日裏極不可能出現在一起的兩人回到王家大屋時,除了吳管家很不經意的瞥了一眼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就再沒有任何人表現出任何的異樣。
王愛敏在一樓等他們,見了面也沒說上什麽話就要領梁京熙去見王明揚。
王愛敏不是頑固派的老古董,雖然心裏對王洛令和梁京熙在一起的事不贊同,但感情是別人的,何況這個別人還是固執起來算得上有些偏執的王洛令。由王洛令和王明揚在上海攤牌那一刻起,她也就清楚了,這段聽起來有悖倫理道德的愛情勢必勸不動王洛令放棄。她還是疼愛這個弟弟的,從前不見他愛誰,還以為是走不出宋钰人帶來的陰影,現在一切真相大白,總算也不至于一輩子孤着身。至于梁京熙,比起還躺在醫院哭死苦活要王洛令回去的任知曉,這個繼妹好歹是知根知底,而且四肢健全。別說她心眼不夠善良,畢竟是要成為自己弟媳的人,哪怕任家再有錢有勢,也還是要合王洛令心意的姑娘才最好。這麽想着,她就冒着會惹王明揚不高興的可能主動去找他先談了談。意料之外的是,王明揚在她跟前把王洛令罵了一通,可壓根沒再提過要和任家聯姻的事,只說要和梁京熙談一談。她覺得奇怪,但或許人一旦上了年紀,對事情的看法都是變來變去的。
梁京熙被王愛敏帶到書房。
王洛令雖然口氣一直輕松,但見着她要一個人去和王明揚談話,差點就忍不住要跟着,還是被王愛敏攔住,王愛敏擡出姐姐的威儀瞪他:“在自己家裏,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梁京熙心裏還是緊張的,敲了門入房,看到王明揚坐在藤椅上,很有些拘謹的喊了他一聲:“爸。”
王明揚擡頭看了她一眼,緩緩将手裏的茶杯放下,語氣有些關切的問她:“聽說你也受了傷,有沒有什麽大礙?”
她沒想到他還會關心這個,怔了一下,一邊走近到他跟前,一邊說:“我沒什麽事。”
王明揚讓她坐,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才又長長舒了口氣,聲音十分綿長悠遠:“昨天我突然想起,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麽事,過不了多久,等我見到阿瑤,她肯定要恨我的。”
她又怔了一下,加上王明揚的情緒十分平緩,一點不像是要批評或是責令她,這讓她半晌不知道該接什麽話。
還會王明揚又說起:“阿瑤就你一個女兒,我們沒能照顧你幾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本來想在你和蘇滬的事上幫幫忙,也沒想到這裏面的隐情會有這麽多。”
講到問題的重點,她緊張的看向王明揚。
王明揚也看了她一眼,慢慢喝了口茶,并不着急的繼續說:“你和阿令的事,我起初是不同意的。你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這個圈子裏的人都認可了你們的兄妹關系。在這個城市裏,我們是有頭有臉的,我這麽大年紀了,不想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不會教孩子。況且任知曉那邊的情況并不樂觀。”說到這裏,王明揚又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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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低了低頭。
王明揚說:“阿令不想你擔心,肯定沒告訴你他和任知曉攤牌的時候,任知曉的情緒特別激動,要打鎮定劑才能安靜下來。”
她顫了一下。
王明揚沉着氣,說:“阿令馬上就三十歲了,古人說三十而立,我有心讓他繼承集團,但他回絕的很徹底。我知道他不是在耍什麽欲擒故縱的把戲,他有自己的想法,這很好。可我必須給任家一個交代。”
她聽到這裏覺得王洛令早上的話是真的,心中雖然不那麽憂愁,但想到王洛令因為自己而沒繼承得了王明揚建立的龐大商業帝國,又忍不住難過。
王明揚見她面色不開,想了片刻,終于還是笑了笑,說:“我昨天在阿令房裏看到一個本子,我以為是他的。本子設了密碼,我就試了他的生日,結果打開來看發現是你的日記。我看了幾頁,裏面寫了很多關于阿令的東西,也有提到阿瑤和我。”
她十分驚詫的看着王明揚。
王明揚一直在笑,徐徐回憶起陳年舊事說:“你應該慶幸我看到了這個日記本。它讓我想起了十七八歲的時候喜歡過的一個姑娘。她爸是醫生,我表姐在她家當傭人,她喜歡畫畫,喜歡喝汽水,也喜歡聽英文歌。內戰快結束的時候,他們全家遷去臺灣,臨走前一個晚上,她來找我。她問我會不會去臺灣找她,我說會,可等到我能去臺灣的時候,她已經過世了。她一輩子沒嫁人,一直在等着去找她。她那樣一個小姐,也不曉得怎麽會看上我這樣一個窮酸小子。她這一生寫了很多本日記,可我沒敢看,全都燒了。你是個善良的孩子,而阿令缺點很多,為了他今後好,也為了彌補我的遺憾,我不會阻止你們。”
梁京熙沒在書房呆多久,王洛令在她之後被叫進屋,談的時間比她要略長。出來的時候,他手裏拿了她的日記本,表情十分輕松愉悅,猛朝她笑。
她寫了那麽多日記,哪裏記得這一本裏都寫了些什麽內容,一上車就要去搶回王洛令手裏的本子。
王洛令将本子放在自己這一邊車門的擋板間隙裏,笑咯咯說:“這可是你愛我的證據,我得好好珍藏。”
她臉紅的不得了。
他很高興,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說:“要是我當初試一試自己的生日,把這本子給開了,我們哪裏會有這麽多誤會啊!不過這樣也好,你這一小小的本子正好打在爸心上最軟的地方,都不用把情勢弄得那麽緊張了。”
她想起王明揚的話,不再伸手要日記本,而是說:“可你真的要被掃地出門了。”
他不在意的笑道:“不只是我,是我們倆被掃地出門了。”
她嘆氣:“身價頓時縮水的感覺如何?”
他側頭看她,一本正經的說:“我下午就去買那家電子公司,保證三年之內賺大發。”
她朝他噘嘴:“你以為是去菜市場買白菜這麽簡單?”
他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然後如實向她坦白:“我明天或者後天還要去一趟上海。”
她明白他要做什麽,點頭說:“總歸是我們對不起她。”
關于你我曾錯過的愛(14) 其實梁京熙和王愛敏并不太熟,她進入王家生活的時候,這位二小姐就已經離家生活好些年了。她們的年紀差了一輪,且不說王愛敏做人做事十分随性,光是成長背景這一點,自然就談不上有多投機。不過世事難料,當不怎麽親密的繼妹變成了鐵板釘釘的弟妹,王愛敏對梁京熙的熱情就格外的高漲。
晚上在六合家宴吃飯,原本該是男主角的王洛令幾乎成了局外人,只聽得到王愛敏拉着梁京熙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王洛令受了冷落,直到晚飯結束,在回去的路上他才有機會向梁京熙投訴:“你們女人是不是都這樣?一見面就沒個停歇?連白我一眼的空都沒有。”
梁京熙朝他嘟嘴:“幹嗎啊?這才幾天就開始挑我的刺兒了?今後還那麽長日子呢,是不想過了還是怎麽?”
他一聽這話,立馬賠笑解釋:“你看你,就沒聽出我話裏的重點。我是想告訴你以後和別人聊得開心的時候別忘了給我一個白眼。好讓我有一種特別的存在感。”
她笑着睨了他一眼:“你真是胡說八道起來沒個完了。”
他還要再說,她的手機卻響了。
是李康躍打來的,她看到屏幕就不由得緊張起來,剛一接聽,李康躍就急急問她:“宋茉找過你沒有?”
她心裏一沉,說:“沒有。”又緊接着問他:“發生什麽事了?”
李康躍一貫沉穩,可這會兒到底還是緊張的,聲音急促而不安:“我和姜瑄吃過晚飯送她回去,快到家裏才發現她買的東西落在車上,我折回酒店找她,結果看到潘時良進電梯。我是想跟上去看看的,但又覺得不合适,就在酒店大堂裏坐着。大概也就過了十分鐘,宋茉突然來了。我馬上給姜瑄打電話但是她沒接,情急之下只能假裝巧遇。可宋茉好像什麽都知道,她沒等我說話就問我姜瑄是不是住在這裏。我當然說我不知道,她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就哭了。”
“哭了?”梁京熙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李康躍“嗯”了一聲,停頓了片刻,聲音低沉下去,說:“她問我為什麽要一直騙她。”
梁京熙一顆心涼了大半截,一時說不出話。
李康躍倒也沒沉浸在自責裏,很快又說:“她沒上樓,但也不用我送。熙子,我真的是傻了!她說不用我送,我怎麽就不知道跟着她。等我反應過來,早都找不到她的車了。現在她的手機關了,找不到人,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李康躍說到最後那點聲音有些哽咽,梁京熙來不及想那麽多,只問他:“跟潘時良說了沒?”
“他的電話打不通。我上去房間,他和姜瑄都不在。”
梁京熙覺得頭疼,片刻之後說:“她平常去的地方不多,宋家肯定不會回,我們現在分頭去找。”
兩人列了幾個地方,最後異口同聲的說道:“還有‘四月小館’。”
從對方的嘴裏聽到這幾個字,兩人都還是驚訝,但眼下最緊要的還是先找到宋茉,誰也沒就這個問題多說話。
王洛令開車一向快,聽聞是這事之後越發不怎麽遵守交通規則,一路殺到‘四月小館’,正好遇上剛停好車的李康躍。
梁京熙沒等王洛令把車停穩就急着竄下去,與李康躍一同推門而入。
九、十點的光景,店裏沒什麽人,一眼望過去就看到坐在最角落淚流滿臉的宋茉和同樣難過的華松溪。
梁京熙和李康躍相視一眼,同時松了口氣,但也都同時猶豫着要不要再往前走。
後進門的王洛令不清楚這裏的情況,還以為因為燈光不明亮所以兩人沒看到宋茉,一點沒壓制住嗓門就破口而出:“宋茉。”
宋茉是側對着門的,她一直在哭訴,要不是王洛令這一喊,根本沒注意到他們找來了。她側頭看了他們一眼,發現不止李康躍,連梁京熙也來了,頓時從沙發椅上站起來,跑向梁京熙。
梁京熙反應快,靈便的張開雙手抱住跑過來的宋茉,立馬上下安撫着她的後背,克制住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熱淚,溫柔的說:“有我們在,別害怕。”
宋茉整張臉埋在梁京熙胸口,哭的更加厲害。
李康躍心裏着急,可他插不上手,也不敢開口說話。
華松溪很快走過來。他到底是個男人,沒有淚流滿臉,也不至于情緒失控。他和李康躍一樣沒有擡手去輕拍宋茉的後背或是用言語去安慰,像是怕自己的言行會驚擾到她歇斯底裏的哭泣,而她此刻的哭泣與他并沒有半點關系。
王洛令是在場唯一理智的人,未免被店裏的客人一直盯着指指點點說事,他朝梁京熙做手勢,示意她先離開這裏。
梁京熙亦覺得王洛令的提議很好,宋茉現在這個樣子,回她和潘時良的家是肯定不妥當的,唯有先帶她回公寓,等處在一個讓她覺得無害的環境下才好慢慢談。于是梁京熙扶住幾乎全部倚在自己懷裏的宋茉,一邊引着她往外走,一邊向華松溪做手勢表示要先離開。
華松溪沒攔,也沒跟去,只目送着他們上車,然後杵在原地等着他們慢慢遠去。
李康躍自己開了車,他一直跟在王洛令的車後邊,沒敢讓別的車插隊進來。
從‘四月小館’去公寓的路程并不長,可路上的一切都顯得格外緩慢與虛幻,霓虹光那樣迷蒙,仿佛也要将人的視線迷蒙了去。
姜瑄給李康躍回了電話,幾個音節來回重複,他覺得刺耳,差點要将手機扔出去了事,但臨到脫手那一刻他又停住。聚集了一個晚上,或者說聚集了很多個日日夜夜的怒氣終于掩蓋不住,用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語氣低吼罵道:“姜瑄,你到底想怎麽樣!”
電話那頭的人完全怔住,然後就只剩下無線電波裏傳來的忙音。
他的怒氣沒發完,當即就将手機胡亂往車裏一砸。
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安靜下來,可天知道這樣的安靜不是他想要的。
他沒有暴力傾向,從懂事以來,哪怕遇到再不高興的事,也從沒有随手砸過東西。梁京熙說他教養好,宋茉則笑話他心底裏肯定住了個暗黑面的小人兒,只是還沒觸到他的底線,所以一直道貌岸然的活着。是啊,他是道貌岸然的活着,可就像對蘇滬說的那樣,他一直扮演着一個完美的角色,扮的太完美,已經無法棄演。
到了公寓之後,李康躍沒久留。宋茉一直窩在梁京熙懷裏不肯說話,他只能在一旁幹幹站着。王洛令見他臉色凝重,好心與他開玩笑說:“這個時候,男閨蜜和女閨蜜是會被區別對待的。你總不能指望她撲到你懷裏哭吧?”
他苦笑,再多的話都說不出口。他是宋茉最好的男性友人,可他也是一直騙着她的人。他們認識十幾年,她一直大大咧咧的活着,遇到傷心難過的事也不會哭鬧,反倒是自嘲□。她在他面前掉眼淚不過屈指可數的幾回,但就在剛才,她問他為什麽要一直騙她。她紅了眼圈,也掉了眼淚,那麽大一顆,落在他心上,燙得他的心絞着疼。
從公寓出來,李康躍又回了‘四月小館’。
店鋪已經做了打烊的準備,可華松溪還在,備了凍檸,像是專門在等誰。
李康躍沒心思喝凍檸,整個人沒什麽精神的靠在沙發上坐下。
華松溪與他一樣頹廢。
兩人沉靜的坐了很久,無人擾,亦無人問津。
最後是華松溪先開口,十分特意的笑了一下,努力輕松的說着:“她還是來了。”
李康躍回應的看了他一眼:“看到她過的不好,你應該也難過吧?”
華松溪聳了聳肩,低眉眼說:“她變了很多。以前只是個小姑娘,現在是個真正讓人想去愛惜的女人。”
李康躍彎了嘴角,說不清是真的想笑,還是假裝的笑一下。他苦澀的猜測說:“她現在一定恨我。”
華松溪搖頭,認真笑了笑,說:“她心裏有很多愛,沒有地方裝恨。”
李康躍擡眉看他。
華松溪繼續說:“我總覺得愛和恨都是一輩子的事,可一輩子那麽長,難保不會在什麽時候斷了愛,也斷了恨。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去面對她已經愛上了她先生的事實。其實剛才我真的很傷心,就連我們分手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麽傷心過,因為那時我知道我們都還愛着對方,只是不能不在一起而已,并不會影響我對她,或是她對我的感情。我差點就要怪她變心,可她坐在我面前哭的那麽慘,我突然就覺得她很不容易。她從小活在光芒四射姐姐的陰影下,才過了兩年好日子,姐姐又意外身亡,爸媽沒給過她多少關愛,還要求她嫁給一個算得上完全陌生的人。她的快樂看上去很多,可實際卻很少。”
李康躍聽得有些出神,但華松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又飄蕩在他腦海裏。
華松溪的語氣越來越平緩,人也慢慢淡然起來:“我不曉得她究竟是怎樣愛上她先生的,或者說我也沒有那麽好的承受力去了解這其中的點點滴滴。但我知道她的意思,她來找我,就是想明明白白告訴我不要再等她了。她其實挺傻的,前路看不清,就着急把後路給斷了。可這就是她的好,不貪心,也不貪愛。我這輩子錯過了她,但願下輩子我們能門當戶對。”
關于你我曾錯過的愛(15) 梁京熙覺得如果人的眼淚是有限的,那宋茉今晚流的眼淚一定超過了她的極限,一臉的妝哭的完全沒了樣子不說,鼻子塞住,連呼吸都快跟不上了,她還止不住抽泣。
被趕去卧室的王洛令忍不住三番兩次出來探看情況,最後小聲提醒梁京熙:“身體裏的水分都快哭幹了,你也不知道倒被水給她喝。”
梁京熙這才驚覺自己因為宋茉這一驚天動地的哭,方寸大亂的很,連基本的常識都忘光了。匆匆忙忙去倒了一大杯水來給宋茉喝。
興許是哭累了,也有可能是真的渴了。宋茉對梁京熙倒來的水還是很接受的,咕嚕嚕喝了大半杯,雖然連續性的抽泣一時不能停下來,但好歹是不再掉眼淚。
梁京熙放心了許多,先是把王洛令趕回他自己的公寓,然後給宋茉找了幹淨的睡衣出來,讓她洗個澡稍稍放松一下。
宋茉聽梁京熙的話,拿了睡衣去洗澡。
梁京熙見她進了浴室,抓緊時間給李康躍打電話,可他的手機不通。她心裏有疑問,但一時沒空也不太願意去深究。轉而給潘時良打,結果潘時良的電話也不通。
一個晚上忙活了兩個小時,可她到現在也沒理清楚事情前後,生怕其中出了什麽誤會,便往宋茉和潘時良家打了電話,請管家轉告還未歸家的潘時良,宋茉今晚住在自己這裏。
梁京熙和宋茉雖然交好十幾年,可因為王、宋兩家都不是尋常人家,所以今晚你住我家、明晚我睡你床的情況少的可憐。還是等上了大學,厮混在一起的時間越發多,宋茉又是那種讨人喜歡的性子,三兩天頭往梁京熙宿舍的小床上擠。那時宿舍條件實在一般,滿屋子都是人,晚上開卧談會,話題總離不開食堂的飯菜、操場的帥哥和講臺的變态老師,也說不上什麽貼己說。或者說,無論是梁京熙還是宋茉,在十八`九歲的年紀裏,并沒有太多需要傾訴的東西。不像現在,彼此心裏明明疊了一大摞想說的話,可人橫躺在床上,望着被落地燈照的發黃的天花板,就是張不開嘴。
冷氣的溫度開的有些低,梁京熙終于擡手将快要滑到床下的被子往宋茉身上拉了拉,盡量用輕快的語氣說:“我們很久沒有同床共枕了。”
被子有些重,宋茉伸手幫了梁京熙一把,突然笑着說:“可惜我不是男的,不然這床哪裏還有王洛令的份。”
因為哭的太久,宋茉的聲音并不太通暢,喉嚨也有些嘶啞,笑起來的感覺十分低沉憂郁。
梁京熙聽着她笑,心裏難過,人平躺在床上,眼淚很快順着眼角落在被子上。
宋茉明明沒動,可像是發現了她在流淚,慢慢側過身對着她,彎起腿腳,擡手幫她擦了眼淚,繼續說:“華松溪的事,我不是有意要瞞着你們的。”
梁京熙也側過身面對着宋茉。她搖頭,努力克制着自己波動有些大的情緒,說:“我知道你是怕我們擔心。”
宋茉這時反倒沒有掉眼淚,語氣也平淡,說:“其實我更怕你們會看不起我,覺得我是個爛人,居然會因為父母不同意而放棄喜歡的人。”
梁京熙聲音哽咽:“都是因為我,如果你姐姐還在,你就不用。”
“這和你有什麽關系呢?”宋茉打斷她,苦苦笑了笑,說:“如果我姐姐還在,我可能比現在過的還要糟糕。現在的我,至少在父母親朋眼中很重要,雖然我也不知道這個重要對我而言究竟有什麽意義。”
梁京熙握住宋茉的手:“你在我和謎謎心中一直都很重要。”
宋茉點了頭,反手握住梁京熙的手,靜了片刻,緩緩說起:“熙子,你相信嗎?哪怕我早已經知道潘時良和姜瑄的關系,可我從沒真正打算和潘時良離婚。因為我覺得我們的婚姻本來就不是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我把姜瑄逼走,也只是不希望我的圍城坍塌。其實我不是個好人,我有很多陰暗面。看不慣姜瑄也并不是因為覺得她耽誤了謎謎,我是為了我自己。”
從宋茉會去酒店找姜瑄的事情來看,梁京熙就已經猜到宋茉早就知道潘時良和姜瑄的關系,只是沒想到宋茉會這麽輕易的說出來。她往前靠了靠,抱住宋茉的頭靠在自己肩懷,安慰說: “沒有人能完全接受的了這樣的事。”
宋茉在她肩胛窩裏搖頭:“我一直以為自己能接受,但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我不能。說起來挺可笑的,我在結婚的第二天就發現了他和姜瑄的關系,可我一直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從來不問他晚歸的原因,也從來不去翻看他的私人物件。開始是覺得沒必要,後來就變成了不敢,不敢直面他有外遇這個事實。”
梁京熙感覺到有熱淚落到自己脖子上,也感覺到宋茉的聲音越發哽咽低啞。可她不敢輕易打斷宋茉,只能安撫的輕拍着宋茉的後背。
“我并不清楚究竟是什麽時候、為了什麽而愛上他的,可能是因為每周回家的時候他幫我擋去那些沒完沒了的難題,也可能是每天早上他都對我上班要注意按時吃飯。我想一定是太久沒有人這麽關心我了,你不在,謎謎也不能經常見面,他的照顧就像是慢性毒藥,等到毒發的時候就已經沒有藥可救了。”
宋茉停頓了很久,梁京熙找到機會插話,默默說:“愛一個人沒有錯,何況你愛的還是自己的丈夫。”
宋茉往梁京熙懷裏貼緊了些,像是要尋找溫暖與安心。她說:“我一直覺得自己沒什麽用,從小到大幹不成什麽大事,也讨不到父母的歡心,我總在插科打诨的過日子,我也以為這輩子會一直這麽假裝糊塗的過下去。可我今天才明白,我已經做不到自欺欺人了。這樣的愛太辛苦了,我不像你那麽能堅持,也沒有你那麽好的運氣。他和姜瑄根本斷不了,所以我決定成全他們。明天我就去找律師拟離婚協議。”
梁京熙大驚,勸說:“事情并不一樣是你想的那樣,你應該先找潘時良談談。也許只是因為姜瑄回來纏着他,他不得已才去找姜瑄,想和她說清楚呢?也許他也已經愛上你了呢?既然你愛他,就一定要讓他知道,難道你想像我和阿令一樣錯過彼此這麽多年嗎?”
“熙子。”宋茉輕輕喚她,聲音透着無限的絕望:“姜瑄的驗孕報告今天寄到家裏了。”
氣氛完全僵住,空氣像是被強力膠黏住,多一口的新鮮氣都吸不進肺裏。
“也許。”梁京熙說了兩個字,卻也難以繼續接話下去。
宋茉已經疲倦到了極點,最後說:“他不愛我,所以我希望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因為我害怕他覺得我癡心妄想,而我已經沒有更多的自尊可以被踐踏了。”
梁京熙不知道還有什麽言語可以拿來安慰宋茉。她不是不清楚宋茉從小到大生活的環境究竟是怎樣的,也不是不曉得宋茉那些風風火火的行為都只是刻意營造出來的表象,宋茉不是真的快樂,至少不是真的那樣輕松着的快樂。可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得不過的生活,她無法自私的刺破宋茉小心翼翼假裝出來的笑臉,因為很多事情心知肚明是一回事,開誠布公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能做的事那麽那麽的少,而明天去找潘時良面談是她此刻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去做的。
關于你我曾錯過的愛(16) 宋茉這一覺睡到早上七點就睜眼了。
王洛令也起得早,到樓下酒樓買了好些樣餐點過來。
宋茉眯着發腫的眼睛掃了一遍餐桌上算得上豐盛的食物,忍不住大膽誇獎起在她印象中不可能會幹這種事的王洛令:“我以為這世上只有謎謎會一大早出去買早餐回來,沒想到你也會。”
王洛令笑着将粥碗移到她面前,又拿了勺子給她:“我一直十分佩服李康躍居然會對兩個朋友這麽這麽好。甚至曾經有一段時間以為他喜歡熙子,差點不準備給他好臉色看。”
宋茉嘗了一口粥,略微有些燙舌,她瞥着王洛令,也放出笑臉來說:“你的占有欲很強,八成是天蠍座的。”
王洛令詫異宋茉昨晚哭成那個鬼樣子,今早一起來還能有心思說這些玩笑話,對她心生佩服。便也配合她,認真點頭說:“你判斷的很對。”
梁京熙換好衣服從卧房裏走出來。她剛才隐約聽到他們提起了李康躍,也記起什麽來,邊拉椅子落座,邊對宋茉說:“謎謎一定擔心了一整晚。”
宋茉不光眼睛,整張臉都有些腫,氣色雖然像被開水燙了的青菜葉子,但精神還是勉強打起來了,蹙眉看向梁京熙:“我都在你這兒了,他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梁京熙見宋茉的神情,想來她當時是太傷心難過了,沒考慮過在李康躍面前掉眼淚的殺傷力究竟有多大,于是笑起來說:“他以為你記恨他瞞着你一些事。”
宋茉恍然大悟的張開嘴:“我沒有那個意思。”
梁京熙拍着她肩膀:“沒事,謎謎是自己人,一會兒他過來,你對他笑一個,他肯定就好了。”
宋茉很有些懊惱的嘆氣:“我真是個糟糕的人。”
梁京熙搖頭:“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
王洛令也在一旁點頭,又向梁京熙說起:“我一會兒飛上海。”
梁京熙理解的點頭。
難得對他們的事一知半解的宋茉也點起頭,說:“我送你去機場。”
梁京熙不太同意:“你太累了。”
宋茉堅持:“昨晚是我這麽長時間以來睡得最安心的一晚。”
梁京熙還是反對,但王洛令卻同意說:“早上去機場的高速車不多,開起來特別順暢,人的心情也會跟着很好。”
梁京熙拗不過兩人,也覺得出去總比窩在家裏會讓人的心情變得輕快些,而且宋茉一大早就給律師打了電話約時間,如果去機場送王洛令,她哪怕不能面見潘時良,至少能多出一些時間和潘時良發短信談談這個問題。
出門的時候李康躍打了電話過來,梁京熙直接讓宋茉接聽。
宋茉要不是早上被梁京熙點撥還不曉得自己的無心之舉讓李康躍那麽在意,接起電話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說:“謎謎,昨晚我不是真的怪你……我們現在送王洛令去機場……好,那中午一起吃飯。”
梁京熙摸約着電話那頭的李康躍應該松了一大口氣,于是也松了口氣。
電梯裏雖然明亮,可空間不大,王洛令一直看着梁京熙,微微蹙起了眉,像是有許多疑問。
梁京熙沒心思回應他的疑問,況且宋茉在,說什麽都顯得突兀。她擔心王洛令會犯糊塗說出些什麽,便急急說道:“你一個人去,可不許兩個人回來。”
王洛令一下就明白了她話裏背後的意思,笑咯咯指着她的肚子說:“別是我去的時候你是一個人,回來就告訴我變成兩個了。”
梁京熙咬着下嘴唇瞪他:“胡說八道什麽呢!”
王洛令又擺出一副正經的表情:“也是,我就去兩天,不可能這麽快能檢查出來。”
梁京熙滿臉通紅,尤其宋茉還在,就更覺得王洛令太得意忘形,擡手就去打他。
王洛令沒處閃,心甘情願被打了一下手臂。
梁京熙又怪他:“你怎麽不知道躲啊。”
王洛令笑道:“打是親罵是愛啊!”
宋茉覺得他們笑鬧的十分窩心,但卻故意說:“要不是剛才喝得粥是真的燙到了我的舌頭,我百分百不敢相信現在的畫面是真的。太神奇了,我是有多久沒見到王大令官你這樣油嘴滑舌了?”
三人笑着出了電梯,走向大堂。
王洛令最是眼尖,頭一個看到穿戴整齊站在大堂沙發邊角處踱步的潘時良,正巧潘時良也看到他們。王洛令還不曉得宋茉已經決定和潘時良離婚,禮貌的向走過來的潘時良打招呼:“潘先生,這麽早就來接宋茉了?”
潘時良心情十分不錯,大步走過來,先是回了王洛令的問候,然後目光落到站在王洛令右後方的宋茉身上。
宋茉昨晚折騰了許久,今早又粉黛未施,加上這樣突然看到潘時良,連剛才稍微好起來的臉色都松垮下去。
潘時良已然察覺出異樣,于是擡眼看了下梁京熙,大約希望能從她那裏得到答案。
梁京熙是非常想和潘時良談一談的,可宋茉人杵在這裏,随時都有可能冒出一句離婚之類的話。她覺得情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