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離婚協議書
蘇似錦在膽戰心驚中度過了新婚的第一個夜晚，但是第二天，林管家就告訴她，顧星辰走了。
蘇似錦問：“他去哪裏了？”
林管家臉上還是那副不屑的表情：“少爺去法國了。”
“哦。”蘇似錦不想再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了，顧星辰什麽時候回來，和她沒關系。
但林管家忽強調：“少爺是帶着葉秘書去的。”
可蘇似錦看起來，并不關心這個葉秘書是誰。
林管家于是刻意道：“葉秘書是少爺最喜歡的秘書，非常年輕漂亮。”
蘇似錦聽出了她話裏的言外之意，原來顧星辰帶着自己的情人去法國了。
新婚第二天，他就帶着自己的小情人去法國了……
他的确恨她，恨到要如此羞辱她。
林管家卻接話道：“少爺恐怕短時間不會回來了。”
“是嗎？”蘇似錦随口應道。
林管家點頭：“少爺要去法國拓展業務，他讓我跟您說，他短時間不會回來了。”
短時間不回來嗎？既然如此，蘇似錦希望顧星辰這個月都不要回來了。
他恨她，她怕他，那兩不相見，是最好不過的。
不過，她沒有想到，顧星辰這個月，真的沒有回來。
他一整年都沒有回來。
第二年也沒有回來，他整整三年，都沒有回來。
三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比如蘇鴻昀夫婦拿了一億元聘禮，成功又讓生意起死回生，喬雙雙也搖身一變，成了北城蘇家的大小姐，再也不是那個窮困潦倒為錢發愁的女孩了。
再比如，蘇似錦從北城大學轉到了江城讀企管，三年之後，她已經畢業了。
林管家也沒有再給她下馬威了，也沒再發生如結婚那天故意刁難的事了，至少在大宅裏，傭人明面上還是對她客客氣氣的。
但三年，有些事情也一直沒變，比如顧星辰對蘇似錦的冷漠，他恨蘇似錦，三年來，他對她不聞不問，一個電話都沒有，雖然蘇似錦在外人面前，是風風光光的豪門媳婦，住的是顧氏的大莊園，吃的是米其林大廚燒的菜，衣服是大牌的高定，生活費有顧星辰留的黑卡，但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有多可憐，她就像一朵完全依附在顧星辰身上的菟絲花，仰仗着他的鼻息而活，日複一日地忍受着他對自己的冷暴力，甚至日複一日地害怕着等他回來會對她實施真正的暴力，她只能期待着顧星辰什麽時候厭倦這場游戲，什麽時候能夠放過她。
在顧家傭人眼裏，她就是全天下最可憐的可憐蟲，就是一個被顧星辰娶回來故意報複的仇人養女，顧星辰去了法國，一去就是三年，還是帶着他那個貌美如花的女秘書去的，丈夫和情人風流快活，卻把她這個原配丢在江城凄冷度日，而她還只能忍氣吞聲，一句話都不敢說，真可謂是全世界最可憐的女人。
蘇似錦自己，也時常迷茫，她在想她的人生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
她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時，她覺得自己的人生軌跡應該就是安安靜靜讀完大學，安安靜靜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有錢人，然後生下孩子，這就是她的一生，大部分如她那樣出身的富家小姐都是這樣過來的，她對此也沒什麽異議。
可是二十歲的時候，一切都崩塌了，她的确在父母安排下嫁了個門當戶對的豪門公子，可是，她沒有設想過自己的婚姻會是這樣的。
顧星辰恨她，這她是知道的，有時候，她都覺得無法理解顧星辰，他為什麽要答應二十年前的婚約，去娶一個仇人的養女，他完全可以不答應的，可是他答應了，他僅僅就是為了報複蘇家嗎？他的報複，難道不也是以自己的婚姻為代價嗎？只要他一天不離婚，他愛的那個秘書永遠只能當他的情人，而不是妻子。
難道在顧星辰的心中，婚姻幸福人生大事，都不如娶蘇似錦回來折磨她重要嗎？
蘇似錦不懂。
她不懂顧星辰。
她只知道，她現在已經二十三歲了，事業、感情，她都一無所有，她不知道自己三十三歲的時候，還會不會被困在顧家這個牢籠。
蘇似錦每當想到的時候，她都很是害怕。
三月十日，是蘇似錦的生日。
二十三歲的生日，顧家照舊沒有一個人祝她生日快樂，蘇家也沒有音信，她還是孤孤單單着一個人。
蘇似錦有時候，都唾棄自己的沒用，她也不知道，她的人生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在顧家莊園呆得快發瘋了，她雖然衣食無憂，可是她仍然快瘋了。
她忍了三年，但現在，她實在忍不了了。
蘇似錦想出去，她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走，卻意外聽到了蘇家傭人們在背後說她。
“今天好像是少奶奶生日诶。”
“誰管她生不生日哦？”
“少奶奶每天都不高興。”
“不就是少爺不理她嗎？這有什麽不高興的，換成是我，每天大房子住着，頂級廚師伺候着，大牌衣服每季送過來，我高興都來不及呢，不知道她每天垮着臉幹什麽？”
“話可不能這麽說，你看她除了吃得好穿得好，還有什麽嗎？少爺不喜歡她，太太也不待見她，顧氏的股份也沒她份，被人這樣輕視，就算再有錢，又有什麽用。”
“哈哈，但我覺得這簡直是神仙生活了，又有錢，又不用上班，還不用伺候老公和婆婆，多爽啊。”
“對啊，她是有錢有閑，可是她年紀輕輕，就要一輩子鎖在顧家守活寡，還要看老公和婆婆的臉色行事，少爺讓她站，她敢坐嗎？這稍微有點自尊心的女人都忍受不了吧，我看少奶奶臉皮薄的很，一天天沒看她開心過。”
“這麽不高興，那就離婚啊。”
“她哪裏敢離婚啊。”
“說的也是哦，她好日子過慣了，怎麽會舍得離婚呢？而且她除了長得漂亮點，什麽都不會幹，洗個衣服都不會，生存能力比我們還不如，何況只要少爺一發話，這哪個公司敢要她啊，離了婚她要餓死街頭了。”
“哈哈，其實她可以去考公務員。”
“我聽說少奶奶那個生父，現在還在坐牢呢，她政審都過不了吧。”
“那她要是敢離婚，真是要餓死了。”
“所以少爺怎麽作踐她，她都不敢反抗，啧，真可憐。”
蘇似錦已經聽不下去了，她快步離開顧家大宅，然後上了輛計程車：“随便您開到哪，只要離開這裏。”
司機給蘇似錦開到了步行街。
步行街人來人往，蘇似錦在長椅上坐了半晌，然後找了家小飯館，買了碗長壽面吃，旁邊桌子是一家三口，年輕夫妻在給他們女兒過生日，五六歲的女兒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我今天生日，能不能獎勵我再吃個蛋糕？”
“不是已經吃了一個嗎？還吃呀，會得蛀牙的。”
“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年輕爸爸樂呵呵道：“今天是寶貝的生日，爸爸準你多吃一個。”
小女兒高興地親了她爸爸一口：“謝謝爸爸了，我最愛爸爸了。”
“爸爸也最愛寶貝了。”
年輕媽媽嘟囔：“你又答應她，總讓我做壞人……”
女兒看媽媽不高興，于是非常機靈地撒嬌：“媽媽，你就讓我吃吧，我也超級超級愛媽媽的。”
年輕媽媽心軟：“看在今天是你的生日份上，那就讓你多吃一個吧，寶貝生日快樂。”
女兒麻溜去親了媽媽一口：“謝謝媽媽，我好愛媽媽。”
“媽媽也愛寶貝。”
蘇似錦聽着隔壁桌一家三口的其樂融融，她沒作聲，只是低頭吃着長壽面，但吃着吃着，眼淚卻啪嗒啪嗒掉進了面碗裏，路過的老板問她：“姑娘你怎麽哭了？”
蘇似錦吸着鼻子，勉強一笑：“辣的。”
說罷，卻又往面裏加了一勺辣椒油。
吃完飯後，蘇似錦也不好意思在小飯館多呆，她出來繼續坐在長凳上，看着人群來來往往，每個人都是那麽開心，只有她不開心。
有情侶相互牽着手嬉笑走來，她聽到女孩和男孩撒嬌：“我馬上要生日了，你送我什麽？”
“現在說就不驚喜啦。”
“啧，我倒要看看你要送我一個什麽驚喜。”
男孩女孩的甜蜜，刺痛了蘇似錦的眼睛，她垂下頭。
她從來沒談過戀愛，如今結了婚，她也沒有享受過戀愛的甜蜜。
她的人生明明那麽短，卻好像已經一眼就看到了盡頭。
難道她這輩子，就要這樣困在顧家莊園，等着顧星辰回來，等着他偶然興起的寵幸，忍受着他和情人甜甜蜜蜜，忍受着他的奚落和顧家衆人的刻薄，做一個有名無實的顧家少奶奶嗎？
蘇似錦突然之間，覺得很害怕。
她的腦子裏忽然蹦出一個詞：“離婚。”
但正如那些女傭說的，她什麽都不會幹，連公務員她都不能考，離了婚，她能去哪呢？
而且離了婚，顧星辰會放過她嗎？他手段的狠辣她是有所耳聞的，他完全可以逼的她走投無路。
依照他的能量，都不用什麽大動作，只要放出話來，就沒有一家公司敢錄取她。
蘇似錦迷茫了。
她知道自己的個性的，從小就被養父母安排，他們讓她幹什麽，她就幹什麽，她做了二十多年的乖乖女，從來不會行差踏錯，這讓她養成了膽小聽話的性格，所以她雖然害怕顧星辰，也無法忍受在顧家的生活，可她也不敢離婚，她不敢踏出那一步。
她不知道踏出之後，會不會比現在更糟，會不會萬劫不複到粉身碎骨。
她身後沒有一個人可以依仗，她真的害怕。
蘇似錦一直枯坐到晚上。
夜裏的時候，有個十四五歲的女孩來兜售自己做的手工耳環。
她的手工耳環做的很精致，但價格不菲，一對要一百塊，所以兜售了半天，一件都沒賣出去。
她看着蘇似錦，蘇似錦也看着她。
女孩大着膽，上前問道：“姐姐，買耳環嗎？”
蘇似錦搖頭。
顧星辰的确留了張黑卡給她，這是張無限透支卡，但是蘇似錦并不習慣拿他的錢，除非必要，她不會動這張卡，顧星辰是能看到她的賬單的，蘇似錦一想到，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她盡量節省，仿佛這樣，她就可以維持住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
女孩看蘇似錦人好，于是大着膽子繼續游說：“姐姐，這都是我手工做的，做一對要三天呢，賣一百塊不貴的。”
蘇似錦看着她的耳環，說道：“一對要做三天嗎？那你不上學嗎？”
女孩搖頭：“我早不上了。”她滿眼都是憧憬：“我不喜歡上學，就喜歡做首飾，我想去米蘭學設計，可是我沒有錢，所以我就賣自己做的耳環，希望能早點湊足路費和學費。”
蘇似錦說道：“那你要賣多少對耳環，才能湊足路費學費啊？”
“我知道很難。”女孩說道：“可是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一句話，忽然觸動了蘇似錦。
她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她還沒這個比她小十歲的女孩有勇氣。
蘇似錦拿出錢包，翻出所有的錢，遞給女孩：“你的耳環我都買了。”
女孩有點驚訝：“全買了嗎？”
“嗯，全買了。”蘇似錦衷心說道：“祝你早日實現自己的夢想。”
買下耳環後，蘇似錦也離開了廣場。
她想通了一件事情。
就算再怎麽難，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她只知道，她不愛顧星辰，顧星辰也不愛她，留在顧家，等待她的只有無休止的冷落和為難，這種日子，她已經過了三年了，難道她還要繼續過這樣的人生嗎？
她不願意。
她膽小了二十三年，她不要再繼續膽小下去了。
就算前路再怎麽難，她也要離開。
幾日後，遠在法國巴黎的顧星辰，收到了從中國江城寄來的一份國際快遞。
他打開，那是一封離婚協議書。
協議書上，已經簽好了蘇似錦的名字。
她的筆跡娟秀，但是下筆卻很有力，可以看出她的堅決。
顧星辰不可置信地盯着這份離婚協議書，然後，冷着臉，慢慢撕碎。
紙屑從他手中慢慢撒落，他看着滿地的紙屑，皺眉。
一陣敲門聲響起，身材曼妙的秘書葉楣款款走了進來。
她看到地上紙屑時，吓一跳：“顧總，這是？”
顧星辰未答，只是道：“幫我訂機票，我要回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