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天來夜色溫柔和徐暮遠碰面的正是傳說中的遲臨,我沒看清他的面容,只記得是個高高的黑着臉的男人,跟徐暮遠描述的感覺很像。
徐暮遠很幸運,他記憶中的人又出現了,以記憶中的樣子。我恍惚記得自己也有幾個兒時的玩伴,也許是人過三十,去日遙遠,不僅美好回憶丢了,連面容也如同對錯焦的照片般模糊不清。
徐暮遠有位好友叫錢铎,在一家公司做法務總監。錢铎與公司高層有些淵源,就介紹徐暮遠進了公司。
上班第二周周一适逢部門主管查崗,徐暮遠遠遠地就認出了遲臨那張黑臉,驚訝地打翻了手邊的咖啡。和同事手忙腳亂地整理着,組長翻着白眼過來批評,遲臨跟在她後面走了過來。
徐暮遠停下動作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地看着他,或許他會說“好久不見”,還是“要不要去樓下喝杯咖啡?”
然而遲臨沒有認出他。新職員眼裏的欣喜和激動令他難耐地皺了皺眉頭。
“是不是覺得生無可戀?”我問徐暮遠。
“他大概才生無可戀,”徐暮遠笑道,“他走的時候,踩到了地上的咖啡,差點滑倒。”
徐暮遠當天晚上搜索了一下公司百科,發現董事長那一欄赫然寫着林盈的名字。
在床上輾轉反側到半夜,越想越覺得他認不出自己實在太不可思議。去儲物室翻騰出幾張小時候的照片,又舉着手機傻裏傻氣地自拍了一張,認真對比了半個小時,終于得出結論。
“遲臨一定是瞎了。”徐暮遠喃喃自語了一會,終于睡着。
之後的一周徐暮遠借遞資料等等緣由在遲臨面前狠狠地刷了幾次臉,發現他的确對自己的臉無動于衷,便也釋然了。
徐暮遠的确期待故友重逢,卻不打算重新認識遲臨。如果遲臨不記得自己,再跟他提起那段回憶,對于徐暮遠來說,和“嗨,你好,我是徐暮遠”沒什麽差別。
在陳家老宅所有人都只喚徐暮遠小名,故事的設定完美地将兩人錯開。
幸而遲臨至少保持着徐暮遠記憶裏的樣子,即使個子變高了,聲音也變成了成年男性的低沉,舉手投足的樣子,還是和記憶裏別無二致。這至少讓他們之間的相處是舒服的。
遲臨面容俊朗身姿挺拔,身後還有不凡的家世,部門裏的緋聞轶事,有一半都是關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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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對外形出衆的男性會表現出驚人的八卦能力,這一定律常常體現于學校的課間、天涯的高樓以及公司的餐廳。
徐暮遠對此深有體會,畢竟每天都會被動地進入八卦科普的陣營內。各種版本的傳言甚嚣塵上,莫衷一是,有人說遲臨桃花運不薄,經常被目擊和不同的女性約會,有人說遲臨和某某男明星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幌子。
就在兩派人為上司的性取向互相質證,撕得不可開交時,有一個姑娘弱弱地舉手發言:“其實你們可以統一一下的……如果遲總是個受,那些妹子都是他的閨蜜……”
組長拍了拍徐暮遠的肩膀,果斷地說:“異端,給老娘叉出去。”
副組長附議:“大學畢業還以為精、液是綠色的女人,叉出去。”
徐暮遠對面戴眼睛的直男已經快要抽搐過去了。
徐暮遠曾背負全組女性的使命向錢铎打探過,錢铎諱莫如深地遙遙頭:“你別打聽。”
徐暮遠發散思維:“莫非是不舉?”
錢铎為之絕倒。
遲臨常常黑着一張臉,但絕對是一個親切的領導,幾乎能和每個員工溫和地交談。缺席了徐暮遠的歡迎會,遲臨還允諾下次請他喝酒。事實證明真的有“生而面癱,與你無關”這種說法。
那晚在夜色溫柔,遲臨并沒有坐下,徐暮遠本身已有些醉了,遲臨拉他出門:“不喝了,我送你回家。”
徐暮遠說:“不用了,我裏面還有一個朋友。”
遲臨往裏面掃一眼:“哪裏有什麽朋友?”
徐暮遠發現我已經走了便戚戚然跟他出門。
去停車場的路上遲臨試探着問:“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一個人喝那麽多酒。”
“哪有什麽心事,碰到一個朋友,聊得太高興而已。”徐暮遠想了想,又嬉皮笑臉道:“謝謝老板關心!”
遲臨笑而不語。
徐暮遠屬于絕對的酒後話唠型,無關乎酒品問題,因為他本身就是個話唠,酒精只是加速了他思維到言語的轉化。
從京城的限號出行一直聊到各國的性解放,眼看着話題就要奔着猥瑣的方向去,遲臨連忙截斷他:“你還沒告訴我你家住哪。”
“啊?”遲臨恰巧開對了方向,導致徐暮遠潛意識裏以為他知道。
徐暮遠報了一個地址,遲臨在導航裏輸入,之後便只聽見一路的語音提示。
遲臨開車十分專注,很少被道路情況以外的東西吸引視線。徐暮遠也不覺得他沉悶,小時候的遲臨也沒有多活潑,他這樣子,倒讓徐暮遠覺得意外地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