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奈何人生17方校長的才藝展示……
第17章奈何人生17方校長的才藝展示……
返回的路格外輕松, 方清源看着前頭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聽她在唱《采蘑菇的小女孩》,嗓子甜甜的, 很好聽。
她的後頸被蚊子咬了幾個包,跟猴似的跑幾步就要把胳膊背過來撓撓癢,還不夠, 噴驅蚊水的架勢像在噴殺蟲劑, 帶來的一瓶眼看着見底。
明明條件不好, 但她沒一點不耐煩, 反而樂在其中,看起來像是生性樂觀的那類人, 可有時候眼中又透出重重心事。
...
雲潆對今天的整個流程是毫無概念的。
挖了好多菌菌, 然後捏?
當方清源打開後備箱, 把上面的東西有條不紊拿下來,她還是很懵逼。
這超出了美妝網紅博主的知識範圍。
有一大桶幹淨的水,擺開一張折疊桌,兩張小板凳, 一個煙筒高高的銅鍋,但是沒有爐子。這口鍋的造型很像雲潆在北京吃涮羊肉的那種。應該和方清源的小背簍一樣傳了很多代, 頂上的煙囪都燒黑了,但鍋底倒是很幹淨, 出來前清洗過, 還有點沒擦幹的水跡。
方清源指指小板凳讓她歇歇, 自己蹲在幼小的松樹邊把背簍裏的菌子全倒出來, 用小刀一朵朵處理,山上用水不便,得先把菌子外層的泥土削掉, 菌腳是柔軟的,他的手也輕,薄薄削掉一層,露出裏面幹淨的部分。
雲潆搬着小板凳蹭到他身邊,明明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卻看得津津有味。
“然後呢?”她問。
“洗一下。”
方清源從車上摸出一個小臉盆,倒了些水,把處理好的菌子洗過兩遍,開始生火——
他瞥了眼又湊近的小姑娘,伸手指了指不遠處野蠻生長的花花們:“你去那邊,摘了回去養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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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潆對花花是很喜歡的,剛才就看到的,紫的粉的黃的,花朵很小、枝幹很細,如果摘很多握在一起就有了滿天星的效果。
可……
莫名有種被嫌棄被驅趕的感覺是怎麽肥四???
方清源看起來很忙,抓了把曬幹的松枝放在腳邊,打火機也是準備好的,卻不繼續,直到雲潆退到他指定的地點開始乖乖摘花花,他才放心地點火,燃燒松枝,灌進銅鍋的煙囪裏。
他抓着把手将鍋提到桌上,小心地往鍋底倒水,然後蓋上鍋蓋。一回頭,發現小姑娘哀怨地蹲在花花裏,瞅着他。
像個被遺棄在幼稚園門口的娃娃。
他招招手,她噠噠噠跑回來,手裏捏着紫瑩瑩的野花。
方清源找了個用過的礦泉水瓶割開,裝了點水讓她插花。雲潆覺得瓶子空了點,自覺倒回去,要摘更多。
時不時要回頭望望這邊,看看方清源在做什麽。
過了一會兒,方清源把她喊回去,揭開蓋,裏頭的水已經開始冒小泡泡,他打水讓她洗手,花瓶擺在桌上,這就添上了些許浪漫。
“可以吃啦?”雲潆學着他的樣子圍坐在鍋旁。
“還要一會兒。”方清源不知哪裏變出很多小袋子,其中一袋裝了五花肉薄片,全部丢進鍋子裏,清湯、肥肉、鹽和一咪咪味精,慢慢熬出肉香。
到此,雲潆看明白了——
“我們吃火鍋啊?清湯鍋?”
她從不知菌子是這樣吃的。
方清源點點頭,見浮上了油花,從洗幹淨的菌子裏找一朵需要久煮的酸牛肝菌切片入鍋。
他的手掌攤開就是一塊砧板,鋒利的刀鋒劃開菌傘,厚度一致。有些菌子劃開就開始變色,毒素彌散開來。這很刺激,與吃河豚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方清源顯得很淡定,他身邊的姑娘則一聲高過一聲地:
“哇!”
“哇!!”
“哇!!!”
雲潆已經沒有其他形容詞來表達自己的開心了。
很快,鍋子就被菌子擠滿了,清湯冒着泡泡,幾乎快要溢出來。
但他掌握得很好,用筷子翻幾翻,熟了的菌子縮水變小,也沒了毒素。
雲潆守在鍋邊,翹着鼻尖嗅嗅,太香了,說不明白是什麽香,就是叫人口舌生津,肚皮咕唧叫喚。
但她沒碰,像過年守在廚房裏等吃炸排骨的小崽,很乖,等着大人喂一口。
方清源從一個小袋子裏抓兩把調好味的糊辣椒,早晨出發前剛燒的辣子,碾碎裝袋,澆上兩勺菌湯,放在了銅鍋的煙囪上。
“吃吧。”他說。
坐對面的小姑娘立馬開始下筷子,夾起一朵紫色的小菌菌,還記得它的名字:“這是紫臘菌。”
學着方清源的樣子,在蘸水碗裏過一下,啊嗚一口。
他一直在看她,等着她的反應。
果然,小姑娘眼睛噔地亮起,似乎是不可思議,超過了她的心理預期,所以表情甚至有點扭曲,直瞪瞪看着方清源,嬌聲問:“這到底是什麽!!!我的天!!!菌菌原來這麽好吃嘛!!!”
對面的男人一臉淡定,但看得出來喜歡她這個反應,點點頭,指了指貼着鍋邊的一片深色菌:“你吃這個,有肉味。”
雲潆趕緊夾起來,很燙,她鼓着臉呼呼吹吹,一口塞滿,其實還沒嚼呢就開始嗷嗷:“這個也好吃!!!”
“吃這個,松茸。”
如果在方清源的宿舍裏吃飯會是什麽樣子呢?
雲潆想不到。
他把她帶出來,在這山野裏,以他們這裏的方式,天地為屋,席地而坐,煮一鍋毫不起眼的白開水,煮遍地都是的小菌子……沒有花一分錢,但雲潆知道,這是何其貴重的一餐。
他親手挖出的山珍,帶她去看過的松露窩,一早起來準備的家當,這天地間的美景。
再也不會有了。
無論去哪裏也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心意了。
為了她這樣萍水相逢的人。
不應該難過的,可雲潆心中酸澀,鼻頭堵住。
“吃不吃土豆粉?”方清源看着默默低下腦袋安靜起來的女孩,沉聲問。
“嗯。”她點點頭。
他往鍋裏下粉,土豆粉吸滿了菌菇的香氣,在鍋中漸漸變胖,微微透亮。
在這期間,他仍沒移開眼——
在方清源眼裏,雲潆像是嵌入畫中,她的身後,是滿山的野花。
...
天,說變就變。
一會兒後,天邊飄來一朵厚厚的雲,越壓越低。方清源看了看手表。
雲潆漲見識了。
她觀察到了這個人是怎麽不動聲色地觀察雲,掐着點收拾好一切。他們坐進車裏沒兩分鐘,天地變色,狂風呼嘯,野花被雨點打碎花瓣,而她的那瓶花花此刻好好地放在儀表臺上。
而她也盡興吃完了能讓她銘記一輩子的菌子火鍋。
一切都很完美。
豆大雨點噼裏啪啦砸在車頂,雲潆懶懶躺在後座,偷偷抻直爬山後酸脹的小腿,側耳傾聽這美妙的樂章。
如果是她獨自在這,會害怕,可前面坐着方清源,她就能安心欣賞起來。
“等雨停我們再走。”方清源回頭對她說。
後排的女孩枕着胳膊,點點頭。
與車外的狂風大雨相比,車內很安靜,方清源想了想,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閑下來的時候了。
他阖上眼,靠在椅背上。
一會兒後,雲潆輕輕說:“我知道,那時候你對我沒有惡意。你是怕有老師再出事。”
方清源緩緩睜開了眼,摩挲着腕上的一塊舊表。
雲潆說完,把臉埋在臂彎裏,想起前一晚彤妹說的,今年是教師資源最充裕的一年,老校長本來很期待,每天都要在校門口的路上站一站,等着你們,可他終究沒等到。
雲潆尚且如此遺憾,可想而知方清源的心裏該有多難受。
他不會哭,不哭的孩子沒人哄,沒糖吃呢。
“所以我沒有生氣的,你不要擔心。”
方清源往回看,光線暗了許多的車艙裏,女孩露出一雙眼睛,聲音悶悶地問他:“為什麽不怪那個姓陳的?”
你應該怪他的。
方清源就這麽看着她,不知道過了多久,驀地,他說出了一個很簡單的答案:“因為我知道,我爸沒有怪他。”
雲潆的眼眶立馬紅了。
“他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來這裏的老師出事,所以才會那麽着急,那條路他走了一輩子,從來沒摔過。”方清源垂下薄薄的眼皮,“你們對于這裏來說,太珍貴了。”
視線範圍內,伸過來一只嫩呼呼的小手,女孩把一顆糖塞給他。
方清源認識這顆打着雲老師标志的糖果,她分給娃娃們,分給老師們,就是沒給過他。
現在,他得到了一顆。
盡管裹着糖衣也能聞到,是桃子味的。
小爪子推推他,他順勢重新坐回去。一會兒後,聽見有人在後排偷偷哭鼻子。
“哭什麽?”他動了動。
女孩着急尖銳囔着:“你不許轉過來!”
已經藏不住那種哭腔,索性坦蕩蕩地吸鼻子,把臉埋在胳膊裏,放肆地流眼淚。
方清源不再說話,有些無措地撫摸着他的手表。
“你知不知道我好羨慕你的……”女孩嗚嗚着。
“羨慕什麽?”方清源低喃。
父母雙亡,孑然一身,有什麽可羨慕?
她卻不說了,哭得非常懊惱:“我不能再哭了……嗚嗚嗚還是好難過我操!”
雲潆一直都太過開朗了,所以哭起來格外叫人不好受。她的哭聲像是叮當的泉水,也像山裏的雀鳥弄傷了翅膀。
方清源沉默了片刻,倏地,車廂裏響起清亮的口哨,正哭得熱鬧的小姑娘驀地一頓,循聲看去——
“你會吹口哨啊?”還抽抽噎噎的。
他微微側了側臉,不像別人那樣吸腮幫子,反而非常放松,正因為他平時就是個不茍言笑的樣子,所以突然給你來個才藝展示怎麽能不開心?
後座的女孩,半撐着上身,軟乎乎地笑起來,眼淚還挂在臉上。
他聽話地沒回頭,這首歌吹到最好聽的地方。
“我知道,這首歌叫,我家有這盤磁帶。”
方清源停下來,歌曲斷了,他說:“這首歌的名字叫。”
多的也沒說,接上剛才的。
雲潆重新趴回去,翻開手機發現沒信號,只好把手機扔一旁,就着滴答的雨點,聽方清源吹響彜族舞曲。
旋律明明是一樣的。
聽着聽着,揉揉眼,臉頰貼着一件男士外套,睡着了。
身後的小姑娘許久沒動靜,方清源停下口哨,從後視鏡看了眼。
女孩的臉頰擠在他的外套上,似乎冷,微微蜷着,睡相很乖巧,睫毛濕漉漉的。
他調高了溫度,喃喃:“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