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奈何人生06 他沒撐住,在女孩唇瓣擦……
宿舍裏,一臺老式收音機正在咿咿呀呀唱歌,一曲終了,主持人說起明天即将到來的流星雨。
雲潆用一枚桃子發夾将劉海夾成一個小啾啾,正在熟練地修剪眉上雜毛,一回頭,就見彤妹亮着眼睛看她:“雲雲,明天我們也去吧!”
雲姑娘軟乎乎嗯了聲,點頭的時候小啾啾跟着一顫一顫。她撅屁股扒拉她的箱子,半晌舉起一個大鏡頭,十分專業地在調參數,擡頭問彤妹:“不是說最佳觀測點在雲溪嗎?咱們去那?”
“好遠的!”
“那怎麽辦?”
彤妹笑起來:“問阿源,阿源肯定知道!”
雲潆揪起眉毛:“你也是這裏長大的!”
“反正阿源什麽都知道哈哈哈。”
雲潆:“……”
就她來的這幾天,已經看透了,這個方校長,老媽子似的什麽都管。
彤妹趴在走廊喊:“阿源!”
坐在操場上的男人沒回頭,在彤妹說完後低低嗯了聲,答應了。
第二天晚上,全校老師出動。
方清源在前頭帶隊。
李明笑着:“真沒想到,還能看見流星雨。”
吳海很激動:“好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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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妹也很激動:“是呢是呢!我們這裏的小孩都聽過阿莫講睡前故事,以前有一對男女在流星雨下互換了靈魂,成就一段美好姻緣!”
劉恒:“俺們漢族也有昂,牛郎織女嘛!”
李明:“我看在雲滇漢族才是少數民族。”
吳海笑起來:“是,我來的時候數了數,一路上遇見七個民族,我也認不全,就覺得衣服都好看。”
雲潆墜在最尾巴,累得夠嗆,問彤妹:“這山高嗎?”
“高啊,阿源說要在高的地方才好看,你腳下是我們這最高的清源山。”
“為什麽我覺得這麽耳熟?”
“因為是阿源的名字啊。”彤妹指指前頭。
“……”雲潆忍不住去看,正好和回頭的方清源對了一眼。
她低下頭擺弄相機,感覺身邊多了個人。
賴老師看着雲潆脖子上挂着的大炮。
雲潆立馬捂住鏡頭:“你放心,我不會拍的,我只是想……”
賴老師問:“這個,可以同時拍到星星和我嗎?”
雲潆一愣。
彤妹搶答:“可以可以!雲雲說要給我拍照片!”
賴老師正要說話,雲潆搶先:“我幫你拍一張吧!”
她笑起來:“一定把你們都拍的很好看!我大學輔修攝影的!”
賴老師道了聲:“謝謝。”
雲潆快走幾步,跑到了隊伍最前頭,心口熱乎乎的,攥緊了相機。
在雲潆看來,女孩,不管什麽樣子都是很漂亮的,不受體重身高的制約,美的是心靈的樣子。
方清源看着突然蹿到身邊的小姑娘……和她手裏的相機,并未再多言。
山上的路很陡,幸好沒下雨,所以不算太難走,這座山他從小爬到大,知道哪裏能容得下這麽多人一起看星星。
所有人都驚嘆,都期待,唯有方清源一直留意着雲潆的動向。只見她一會兒拍拍這,一會兒拍拍那,似乎在找最好的角度,彤妹和賴老師跟着她,他們小聲商量起拍照的姿勢。
有包着頭巾的老人家趁機上山兜售礦泉水,方清源要了幾瓶,付錢的時候人家擺擺手,說什麽都不肯要。
他們在說雲潆聽不懂的話,雲潆這才知道,原來方清源是彜族,現存最古老的民族。
現在會彜語的年輕人已經不多了。
彤妹跟雲潆說:“老校長不說彜語的,你知道阿源怎麽學的嗎?”
雲潆搖搖頭。
“他家沒有長輩,就找到我家,那時候我們才多大啊,他就知道要保護這些東西,我們現在很多都是漢姓了,懂彜文的老人一年比一年少。很難,我費勁學了好久,要不是他在,我早就放棄了。我阿嬷天天誇他,那時候家裏好不容易能吃枚雞蛋,都給阿源了。”
彤妹笑着:“他也公平,不會缺了我的。”
...
夜裏十點,流星雨尚未落下,但天際已經顯出斑斓璀璨的的光點,夜空并不是漆黑一片的,透着光的墨藍與不知多少公裏外氣象塔的光柱交彙,向世人呈現出銀河的具體形狀。
彤妹在漫天繁星下拘謹地比了個耶,她身上的裙子很美,與星空融在一起,瀑布般的長發披在肩頭,只是背景裏全是人,全是跟着上來看流星雨的當地人,孩子們追逐着,男人們高聲交談,手裏的煙迷住了雲潆的鏡頭。
雲攝影師比了比,無奈放棄這個觀測點。
賴老師說:“我沒關系,就這樣拍吧。”
雲潆堅定地搖搖頭:“不行不行,十年一次呢,得好好拍。”
彤妹挽住賴老師:“我們就聽雲雲的,她懂得多。”
賴老師點點頭,看着雲攝影師上蹿下跳,最終指指上面的路:“我去那裏看看,一會給你們打電話。”
想了想,乖兮兮問彤妹:“這樣不算亂跑吧?”
彤妹笑了。
揮揮手:“快去快去,我們在這邊等你。”
于是雲攝影師擡腳往上走,遇到岔路會停下來用手機拍張照,她是個非常徹底的路癡,在做标記上已駕輕就熟。
上面的視野比下面更好,還有個荒廢了的涼亭,雲潆舉起相機比了比,高興了,正要給彤妹打電話,就感覺腳邊的野草裏窸窸窣窣有響動,小姑娘嗷一聲往後退,感覺腳下被什麽絆住,整個人往後倒時有人穩穩抓住了她的胳膊——
方清源将雲潆一提,她太過驚慌,身上沒力氣,兩個人一塊往後倒,旁邊就是直直豎着的斷木,他用力一拽,用自己的後背擋住,手臂圈着她,也圈住了她的相機。
雲潆可以感覺到護着她的男人皮肉被剮蹭的那種感覺,他震了一下,手臂更用力地圈住她。
有很清脆的金屬聲,一下。
雲潆很清楚地看見是方清源別在襯衫口袋裏的鋼筆滾了出來。
當下面的人開始歡呼驚嘆,爆發窺見神跡的贊美,草叢裏再次窸窸窣窣響,她尖叫一聲把腳縮回來,人往上一竄,方清源跟着一滾,電光火石間,兩人位置互換,後背刮擦的傷痛到讓人眼前一黑,他沒撐住,在女孩的唇瓣擦過。
太快了,很模糊的觸感,讓大腦幾乎捕捉不到。
一切都安靜了。
雲潆在漫天的流星雨下,看清近在咫尺方清源的眼睛,有光,一塵不染。
然後迷迷糊糊被拉了起來。
後知後覺咬住了下唇。
她感覺方清源松開手,看見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鋼筆。
筆壞了,整個筆帽脫出來,筆尖在粗糙的青石上劃過。
雲潆看見他站在那,摩挲着那根鋼筆,久久沒有回頭。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彤妹和賴老師跑上來,抓緊最後的時間擺POSS,雲潆收斂心神,将兩個姑娘收進相機裏,留下永恒的一瞬。
用高倍數鏡頭可以看的更清晰,浩瀚的天際仿佛落下無盡的鑽石,它們拖着尾巴優雅地墜落,讓人感嘆時光易逝,歲月無情。
...
第二天一早方清源就出去了,雲潆從窗棂露出半個小腦袋,目光追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拐彎處看不見。她怕錯過,趿着夾腳拖噠噠噠下樓,站在辦公室門口喂蚊子,不多久,方清源手裏提着個袋子原路返回,一進校門,卯了眼立正站好的美術老師,低頭掠過,進了自己那間小平房。
被太陽烤的發燙的操場上急急忙忙蹿過一個粉紅身影,雲潆在門口踟蹰着,輕輕敲了敲門。
方清源拉開門,擋在門口,一言不發。
雲潆發現他手指上染了墨跡,從他肩膀看進去,隐約看見一點屋內的擺設。她把目光規規矩矩收回來,捏着手機道了聲:“昨天,對不起,你鋼筆是不是摔壞了?我賠你吧。”
“不用。”方清源作勢要關門。
雲潆伸手擋住,差點被夾了手,幸好他及時停下,他攥着門邊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隐忍着、忍耐着。
“真的對不起!”雲潆變得很着急,解釋着,“我問過彤妹的,我不是想亂跑,我……”
方清源徒然松開門,重新坐回了門邊的書桌前,書桌靠着窗,仍舊是充滿了歲月的痕跡,桌上鋪着一塊棉紗布,上面小心翼翼擺放着拆下來的鋼筆零件,一旁還有早晨剛買來的工具。
看起來是他很愛惜的東西。
雲潆覺得更加抱歉,她身上沒現金,只能笨拙地舉着手機問:“多少錢?不要緊的你說個數。”
方清源安靜地在忙手上的事,沒有應答。
補過操場修過電閘的這雙手,此刻仍舊熟練地在修補着。
他置身其中的這間屋子也與陳年的操場一個風格,幹淨,卻很舊。
一張八仙桌,一張床,一個電磁爐,這就是全部。
他不趕客,也不歡迎,雲潆忽然就懂了——
“你也跟趙醫生一樣,覺得我是個麻煩嗎?”
女孩的內心洶湧着難過的情緒。
她千裏迢迢來到這裏,再一次遭到了否定。
大概是因為曾經相信過這個人,所以此刻才會覺得那麽荒唐。
“就因為我和那個人一樣,所以你就讨厭我?”
如果她沒有把相機帶來這裏,他是不是就會公平一點看待她?
雲潆盯着方清源,桌邊的男人沒再隐藏自己的想法,鮮少露出這樣的情緒,攥着筆明确告知:“你确實造成了麻煩。”
女孩揚聲:“我說了賠你,我沒想賴賬!”
“你賠不起。”
方清源不想再說,用一條帕子輕輕擦拭筆尖的墨汁。
可能再也修不好了。
門邊的女孩一跺腳:“那你就繼續讨厭吧!”
她轉身便走,乖乖趴在屋檐下納涼的胖狗因為有人經過所以習慣地吐舌頭賣萌,認得這姑娘,剛要跟上,就見小姑娘生氣地嫌棄它:“醜八怪,閃開!”
胖狗:“……”
不知道招誰惹誰一大早挨罵的小東西嗚嗚地重新趴回去,委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