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顆小草莓“草莓熟了
大朵大朵的軟綿白雲在藍空中連接成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溫奈就在這條路上,深一腳淺一腳費力向前跋涉着,她身後的來路上一直有道影影綽綽的人影,不緊不慢地跟着她,讓她壓力倍增,只得不停往前趕路。
腳下的雲層越來越厚,邁動步伐也越來越吃力,溫奈索性一個屁股蹲兒坐在了原地,再也不走了。
她潛意識中覺得身後那人對她沒有惡意。
人影逐漸走近,那張臉也漸漸清晰,變成她所熟悉的一個人的模樣……
溫奈眨眨眼,看着來人習慣性地癟了癟嘴,想要說點什麽求饒,偏偏男人根本不給機會,一只修長的大掌輕而易舉地捏住她的脖頸,俊臉慢慢放大,能看到他唇角還挂着戲谑涼薄的淺笑。
他唇畔微微開合着說話,清淺的氣息吐在溫奈面上。
溫奈豎起耳朵卻怎麽也聽不清。
男人皺了皺眉,松開了提着她後脖頸的手,天地潰散成無邊黑暗,無窮盡的失重感随之而來,驚得溫奈一瞬間睜開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嗯?床上?
溫奈下意識抓了抓身上過于軟乎乎的薄被,就像夢裏那些雲朵的觸感。
看清了四周熟悉的家居擺設後,溫奈身體驟然放松,嘆出一口氣,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仰倒在枕頭上,剛睡醒的困頓又一次襲來。
砰砰砰砰砰砰!
接連不絕的拍門聲突然響起,再次強行趕跑了溫奈的瞌睡蟲。
“溫奈!!起床吃飯!”明麗嘹亮的女聲從門外傳來,原來是她媽張明梅。
張明梅繼續火急火燎地催促道,“報道第一天,別去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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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奈躺在床上,生無可戀地收回望着天花板花紋的視線,扭頭瞄了一眼手機,語氣逐漸從有氣無力到抓狂:“我起來了,媽。而且這才六點半!!!”
拜托,六點半诶!大學開門了嘛?
“六點半咋了?”
張明梅直接推門進來,看着溫奈果不然還躺在床上,摸過床頭櫃的空調遙控器關死,二話不說上前就掀了她的被子,“小路昨天就囑咐我,讓我早點把你叫起來,去晚了人又多太陽又曬,我看你怎麽哭!”
一聽張明梅提起“小路”,溫奈是躺不住了,慢吞吞坐起來,“我都說我起來了。”
張明梅是個十成十的急性子,看她這麽拖拉就犯頭疼,伸腳把床下的兔子印花拖鞋踢到女兒腳下,“抓點緊吧哈!我的大姑娘!”
說完她扭頭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眼溫奈。
溫奈正抓着兔子睡衣往上撩,露出半截白嫩纖細的小腰,看着自家老媽回頭,溫奈硬生生頓住了動作,那眼神明明就是“你怎麽還不走?”
張明梅眼神含着寵愛的意味,嗤笑了一聲,“小屁孩子,你身上媽哪裏沒見過,還和媽害羞?”
溫奈頗為無奈地放下手,帶着點埋怨的嬌嗔——
“媽!”
溫奈最後也沒能在家裏吃上這頓早飯,就被張明梅女士塞進了路炀派來的車裏。
來車是輛梅德賽斯-邁巴赫GLS 600,司機是位四十歲的男人,很是殷勤地幫張女士搬運了行李。好在SUV的車型都挺寬敞,足夠塞下溫奈和她的小熊貼紙行李箱們。
行李放好後,張明梅就站在車外朝着司機大叔揚手,示意他們快點出發。那急匆匆的架勢,知道的是她送女兒大學報道,不知道還以為是拐賣美少女進山裏。
司機點點頭,發動了車子。
引擎嗡鳴中,溫奈将小臉貼到玻璃上,捏着兩顆白水蛋,頗為傷感地和張女士告別,“媽,等我軍訓完了我就回家。”
張女士頓了頓又快走兩步追到車側,慈愛叮咛:“好,就算軍訓曬成碳,媽也不會不要你。”
……
車子走遠,溫奈才收回看向家的視線,心裏難免有點悵然,從小到大,她都沒有住過學校宿舍,這還是第一次要獨自離家這麽久。
想到以後張女士不能陪在自己身邊,溫奈一剎那就覺得身邊空落落的,沒什麽安全感。
駕駛位的司機通過後視鏡看着女孩兒稍顯失落的乖巧臉蛋,含笑安慰:“過幾天就能回家了,路少在冷藏箱裏準備了草莓汁,按你左手邊的開關,嗯對,是那個。”
冷藏箱裏銀色的香槟高腳杯旁方放着一個粉底的櫻花蜜桃杯,莫名違和又莫名襯托杯子的可愛少女心。冰冰涼涼的冷氣兒透過杯壁傳遞到掌心,透明的玻璃吸管上還夾着一個塑膠的可愛桃心,這一切都正在誘惑溫奈去嘬一口杯子裏的草莓汁兒。
溫奈一邊在心裏痛斥自己的不堅定,另一邊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把吸管往唇邊送。
直到清新香甜的草莓氣息在口腔中炸開,溫奈再也不能刻意忽略“路炀”這個名字——這個無情侵略了她十八年人生過半時光的名字。(路炀yang二聲)
按尋常道理說,以她和張女士中産階級的家庭條件,這輩子都接觸不到路炀這種富貴人家的小少爺。
但人生,總是充滿了各種離奇的意外。
八歲那年,溫奈放學後在離家兩個路口的大道上,碰見了出車禍的路炀一家人。周遭群衆在冷眼旁觀,八歲的小路炀趴在爸媽身上哭得肝腸寸斷。
同樣小的溫奈不知道從哪裏生出了無限勇氣,在滋滋漏油的汽車前拉住了路炀的手,用盡了最大的力氣把他帶離了那輛車前。
汽車沒有爆炸,可是消防趕來後,也沒能救回路炀爸媽的性命,最終還是張女士罵罵咧咧地,在警察局裏領回了手足無措的女兒,和另一個哭成花臉貓的男小子。
那天從小沒挨過打的溫奈,屁股上多了張女士好幾個巴掌印子。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溫奈都沒見過路炀。
就在這件事即将被她遺忘時,路炀再次出現在了她的生命中,洗幹淨了那天的灰頭土臉,眼裏沒了小孩的稚氣爛漫。
他帶着一位頭發花白的老爺爺登門致謝,張女士緊張地連杯茶水都忘了準備,卻果決拒絕了十分高額的謝金。
也是因為這件事,張女士的形象在溫奈的心裏,一下子就高大了起來。
再往後,很順理成章的,路炀和她們家的交際越來越深,一直到十八歲高三之前,路炀都和她一起上學放學。外人看起來她多了個事事親為的好哥哥,而在她看來,她享受了路炀對她的好,卻失去了年少時肆意妄為的自由,心裏那點小小的不安分和叛逆,全都被扼殺在了萌芽中。
在家裏有張女士,在家外有路炀。
真是可怕啊。
無所作為的十八歲,毫無青春的味兒。
才早上八點多一點兒,川城大學門前已經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都是家長們和前來報道的大一新生。
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川城沒有秋天,九月份的天氣裏,天地還像一個巨大的熔爐,空氣中處處翻滾着被曬得扭曲蒸騰的熱浪,毒辣的陽光曬得人睜不開眼睛,排隊的人群都恹恹的。
老生們早在八月底就開了學,這會兒學生會的人有條不紊地疏通着門口的新生們,一個個已經是忙得滿頭大汗。其他的大二學生,哪怕不在學生組織中,也按照班級被分派了一些引導新生的任務。
其中一位戴眼鏡的學生會大二生忙暈了頭,指着報道處後樹蔭下的幾個人喊道:“诶!你們幾個,別偷懶了!去接一下學弟學妹!沒看到忙不過來嗎!”
話剛說完,他身邊的男生就使勁兒拉了他一把,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你拉我幹什麽?”眼鏡男疑惑。
拉他的男生歪了歪嘴,壓低了音量卻還是落入了樹蔭處幾個人的耳朵裏,“你瘋了?那是路炀他們幾個!”
眼鏡男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再次戴上後,就看到樹蔭下的幾個人讓了讓位置,一個紅色短發的高大男生從樹後的背陰處走了出來。
男生長了一張過分淩厲骨相的臉,深邃眉眼,高窄鼻梁,唇角似噙着不淺不淡的笑意,可怎麽看,那笑意都透露着幾分邪氣兒。一頭火紅奪目的短發被打理出精致的紋理層次,哪怕天氣炎熱,仍然蓬松有型。
這發色實在是過于張揚,讓人不認識都不行。
眼鏡男動了動嘴唇,什麽也沒說。
僅僅入學一年,路炀的大名早已傳遍整個川城大學。長相有多帥氣,性格就有多惡劣,是個十成十的混不吝,偏偏這家夥家境過于優渥,動辄捐個樓什麽的,學校裏的高層和老師也都睜只眼閉只眼,權當看不見他的胡作非為。
這樣的人,普通人誰敢惹?
路炀肩寬腿長,惬意地倚在樹幹上,饒有趣味地看着學生會的兩人。
他心情難得好,柔和了鋒銳的臉部線條,讓他看起來還挺好說話,“我這不是在等着接麽?”
等着接他奈寶貝呢不是。
眼鏡男抿了抿唇,站他旁邊的男生不想惹麻煩,可還是沒來得及把人拉走,就聽見眼鏡男好似豁出去似的,磕磕絆絆地說道,只是底氣不足,音量越來越低,
“作為學、學長,我們應該幫助學弟學妹們,而不是有時間卻躲、躲在樹後偷懶。”
路炀歪了歪頭,竟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眼睛男舒了一口氣,正想再說點什麽,卻見路炀臉上的笑意漸漸加深,他收回微屈的長腿,站直了身體,身高帶來的優勢一覽無餘。
随着他走近,壓迫感越來越強。
火紅發絲顫動間沾染了陽光的餘晖,顯得整個人光彩照人熠熠生輝,可他開口卻是冷漠又嚣張到沒邊兒的低沉嗓音,
“但是他們配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