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蕭師叔
王觀拖着行李箱,半摔半拉地進了車廂。
車裏的冷氣開得足,王觀周身的雞皮疙瘩被激得排排齊整地站起來。
座位是兩座的,王觀是靠裏那個。
靠外的那座坐着個白得發亮的年輕小夥子,瘦瘦嫩嫩,穿着大褲衩子、天藍底色大花襯衫,戴着漁夫帽,斜背小黑挎包,活像剛從某個海灘玩水突然被塞進火車裏的纨绔。
再對眼座位號,沒錯。
小夥望見他右手上打着繃帶,機靈站起來讓座,挺有禮貌:“我是坐外面的。”
他個子有一米八多,肌膚白淨得發亮,眼睛雖小卻水靈靈的,笑時露出潔白的牙齒,舉止倒有世家子弟的氣度。還特別熱心地幫王觀将行李箱扛到座位上方的行李架。
“謝謝。”王觀戴着口罩,禮儀寒暄完,從随身的背包裏拿出個太陽帽戴上,又套了件外套,把領口扣得緊緊的保暖,昏昏而睡。
他吃了藥犯困,恍惚聽見稀稀落落的車廂廣播,腦袋裏就熬漿糊般光怪陸離地做夢,恍惚聽見一聲“你不是……”猛地醒來。
廣播裏正在報時:“……緝熙二十九年七月庚申,白露,新歷九月十日,下午十五點五十七分,預計距離下一站星城北站還有二十分鐘……”
王觀長舒口氣,抖擻着站起來要去廁所。
鄰座的小夥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手頭巴掌大的小人書,像是近視忘了戴眼鏡,頭埋得特別低,白皙的後脖頸露得長長的,也不擔心脖子吹風了頭疼。他看得全神貫注,沒有注意到鄰座站了起來。
王觀只好開口:“勞駕,我出去一下。”
年輕人機靈地答應一聲,站起來,讓到過道上。
王觀蟹步挪出去,低頭瞥見那小人書上畫着幾個陣法圖——那扣着書頁的大拇指背上紋着一個淺淺的小人符。
王觀心思波動,只作不知,帶着剛醒來的半昏沉去廁所洗了一把臉,戴好口罩帽子回座。
Advertisement
遠遠瞧見鄰座坐在他的位置上,邊上坐着一個中年人,穿着灰舊長衣長褲。走近了,可見那中年人短發中黑白夾雜,年紀不大,白發不少,正熱絡地把一個小東西塞在鄰座手裏,嘴裏只道:“你信我的話,把這符随身帶着,包你沒事。”
鄰座只唯唯應着,擡眼看王觀,如遇救星,嘴上說着“回來了”,一邊站起來給他讓座,是個趕客的姿态。
那道棍頗有自知之明,離開前還是囑咐道:“你手上的詛咒可不是小事,你一定要重視啊!”
這話倒叫王觀另眼相看。
那鄰座仍只微笑着唯唯點頭,禮貌地送走了那道棍。
兩人坐定,王觀瞧着鄰座開始一一收拾桌上的東西準備下車,喝的飲料瓶子、吃的塑料包裝袋子,伸手伸腳,松松腰。頓了頓,最後猶疑瞬間,還是敲敲他的桌板:“不好意思,能麻煩借您的手機打個電話嗎?”
他笑起來,右邊的虎牙能瞅見沒長好,誠懇地道:“我上車前手機被偷了。一會兒下車了,要聯系來接我的人。”
王觀點頭把自己的手機解鎖給他。一邊自己也開始收拾行李,耳朵不由自主去聽鄰座的電話:
“師叔,我是大有……這不是我手機,我手機丢了,借火車鄰座的手機給您打電話……我沒在機場,現在在去星城的火車上,還有十幾二十分鐘就到站了……”
王觀沒什麽東西,只将桌上的保溫杯收好,背包的口袋拉鏈檢查了一遍,什麽都穩穩當當的。
“是啊,改坐火車了……不多,我行李被機場弄丢了,就一個随身包……這個說來話長……”
鄰座的東西也都收完了,桌子上只倒扣着那本小人書,壓着那道棍送的明黃顏色的符紙,只露出一個小角。小人書的封面畫着旌旗部隊,還有穿着盔甲橫刀立馬的大将,頂頭寫着“驸馬挂帥”,是這幾年很流行的通俗小說話本中的一個回目,聽說現在很多少年人的陣法啓蒙就是這本小說。
“……好的……嗯,那先這樣啊,一會兒見啊師叔。”
鄰座收了線,将手機禮禮貌貌地還給王觀,見他準備要下車,又殷勤地幫王觀把行李提下來。
王觀背着包推着行李箱往車廂門走,臨走前指指桌子對鄰座的年輕人道:“你的東西別忘了。”
年輕人笑笑點頭。
停站下車,王觀又摔摔打打地推着行李走。站臺扶手電梯恰巧居然故障停了,王觀認命地放橫行李箱,準備來個力提千斤鼎。從車裏乍然回到蒸籠般的高溫裏,汗一時還出不來,熱氣全憋在身上跟殘留的冷氣打架。王觀剛把行李箱騰個個兒,從耳朵到面頰就全紅透了。
這時只聽背後有人趕上來:“我來幫你。”
王觀回頭,還沒來得及辨清來人,只見藍天白雲椰子樹的身影一閃,對方已經伸手提起了他的行李箱。
是那個高個子的年輕鄰座。
臺階有十二三級,箱子不重,年輕人輕松地提上去,重新把行李箱放正,放開輪子抽出拉杆。
“謝謝!”王觀要伸手去接拉杆,年輕人沒給他:“你手上不方便,我送你一起出站口。”又寒暄道:“你也是在星城下車?”
“嗯。”
“我第一次來星城,是三通大學今年入學報到的新生。本來是坐飛機過來,路上出了點事情,不太順利,手機又被偷了,還好有一些随身帶的錢和證件沒丢。剛才真是謝謝您。”
聽見三通大學,王觀心念一動,客氣道:“不用謝。”又想你都被貼小人符了,能順利才怪呢,問:“你聯系上你的朋友了嗎?”
“嗯,他本來要去機場接我的,剛好在路上,就拐到車站這裏。說是離這裏很近,應該出站以後他就能到了。”
應該?被貼了小人符的人,沒有什麽應該。
王觀轉念還是忍不住問道:“剛才在車上跟你一起說話,給你一張黃符的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嗎?”
年輕人笑笑:“不是。他是位散修的道士,說我身上被下了詛咒,要随身佩戴他的清風符才能緩解。”
清風符是消災解難最常見的一類符,通常對付小人咒這種常見的小詛咒的确有功效。重點是——“通常”,不包括密中密多重加持的複雜小人咒。年輕人那拇指上的小人符咒陣法紋路,絕對不是口角吵架看你不爽罵一句街咒你一句祖宗十八代那種常見級別的。那至少也是一位專業的符道師做的。中年散修的道士連這點都沒看出來,罵他一句道棍也不冤枉他。
雖然但是……有個清風符總比沒有來得要好。
“哦——那你後來桌上的東西拿了嗎?”說的是那張被壓在小人書下面的清風符。
年輕人想了一下:“拿了——書拿了。”
那就是符沒拿,唉。
三四分鐘到了檢票口,年輕人将行李箱還給王觀,兩人各自道別,出了站口。
王觀拉着行李箱往火車站前廣場走了幾步,轉身回望,那年輕人還是一個人站在出站口大門邊遠目張望。下午的陽光毒辣辣地照在他白嫩的肌膚上,也不知道他一副公子哥兒的身板能經得住曬幾個小時。
廣場南邊停了一排公交車,最邊上的那幾輛車前搭了個大涼棚,擺了幾張桌子,立着五顏六色的校旗,寫着“某某大學迎新車”、“某某大學歡迎新同學”、“某某大學新生報到處”之類的大金字。
王觀找到紫色大旗的公交大巴,剛看清“三通大學”幾個字,就有迎新的小同學穿着校服湊過來問:“是三通大學報到的新生嗎?”态度熱情,比今天的驕陽還要烤人。
王觀小幅度地、腼腆地點點頭。
然後那位迎新的小同學邊上又擠上一位新的小同學,說出來的話更烤人:“您家孩子呢?在後面嗎?”
王觀:……
他的同學暗暗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王觀開口說:“沒有孩子,是我自己。”
小同學這時候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來接王觀的行李,接口道:“哦哦,不好意思啊。您是哪個學院的?”
“陣法。”
兩位小同學肅然起敬:“哇,那很厲害呀!您是讀碩士還是博士呀?您手上怎麽啦?”
“沒事,受了一點小傷。”他說話慢,小同學說話快,叽叽喳喳間兩人已經将王觀的行李擡到迎新車上,安頓完畢,來不及與王觀細聊,涼棚裏有同學招呼,又急匆匆下車去接另一波新生了。
整輛大巴的座位才坐了幾個人。
王觀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頗無聊賴地往窗外看。
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出站門口。
那個鄰座年輕人還站在那兒,因為個子高挑皮膚白皙,很顯眼。
王觀等了一會兒,又等了一會兒。
等啊等啊等,過去十分鐘了,依舊沒有人跟他接頭。
車裏有陪同自己孩子來報到的家長問司機:“師傅,還有幾分鐘開車?我想去個洗手間。”司機答說可以等五分鐘。
王觀略一思忖,兩步奔下車去,快步往出站門口走去。
——至少不該讓他一個人呆着,或者先接到學校裏面去,學校裏文氣重還能壓一壓邪氣,再找學院老師解咒。
他盯着門邊的那高個子年輕人,疾步向他走去。沒想到才走十幾步,忽然眼見另一個高個的年輕人朝他奔去。
那人戴着墨鏡,身材颀長,儀表堂堂,一望而知祥氣騰騰。
兩人碰面,交換了一個問候的擁抱,臉上俱是欣喜的笑意。
王觀腳尖定點打轉,轉身回車,心裏笑自己窮光蛋一個,怎麽操心起一看就是非富即貴的世家子弟的事兒來了呢?
巴士到了通大東門停下,各個學院分別領着自己的新生送到宿舍去。王觀的宿舍是八個單人間的套房,帶一個陽臺小客廳和一個靠門的起居室。舍友們早到了,知道他是王觀,都笑道:“七師兄!就你一個沒消息!”
原來他們早在報到前就通過學院的網站論壇取得聯系,建了一個群。這一屆總共八個人,連同老師在內,群名叫“九九歸一”。只王觀沒時間逛論壇,不知道這件事。
他進了群裏,見衆師兄弟們都備注了名和字,自己也改好備注。聊天間才知道婁老師提前定了師兄弟的序齒。前四名到達宿舍的,按反正反正序齒,分別是老八、老二、老六、老四;後面四名到達宿舍的,按正反正反序齒,分別是老五、老三、老七和老大。王觀是第七個到達宿舍的,按正序排,就是老七了。
目前就一個大師兄還沒來。看他群裏的備注,叫冉昊,字大有,只還沒備注排行。
“冉大有怎麽今天大半天都沒消息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老大了呢!”
一個師兄說着,往群裏呼叫大師兄,沒應答。
直到王觀吃過晚飯,提着采買的臉盆水桶等日常用具回宿舍裏,才覺得放在兜裏的手機頻繁震動,想是大師兄終于在群裏冒泡了。不及細看,腳已經先踏進了宿舍。
起居室烏泱泱地熱鬧——果然是大師兄到了。
王觀才冒頭,屋裏衆人都齊刷刷地看向他。
有位師兄熱絡地招呼:“七師兄回來了!你看,這就是大師兄。大師兄,這就是我們一直聯系不上的那位師兄。”
大師兄個子高高的,皮膚白白嫩嫩。
有點臉熟。
王觀腦子裏走了一圈。
是他?只是那纨绔的藍天白雲椰子樹被換成了休閑運動服,很重的學生氣。
對方朝他會心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還有一顆虎牙。
冉昊被簇在人圈裏擡頭,看見一個身材偏寬偏短、黑黑瘦瘦,穿着半舊的白衣黑褲、理着圓寸頭的人。他眼睛浮腫,黑眼圈耷拉滿半張臉,眉目中常帶愁苦;偏偏目光如炬,亮得非比尋常,放在那樣的身上那樣的臉上顯得突兀違和。
——卻是熟人。
原來戴在臉上的口罩不見了,五官端正。原來綁在右手上的繃帶不見了,那手上好端端地提着一個桶,桶裏放着一個臉盆。
他笑道:“真巧!”又側身介紹身邊的人:“這位是我的師叔——”又側臉向他耳邊小聲道:“就是我在火車上的那個同桌。”
王觀早瞧見冉大有身邊站着一個跟他同樣高挑、身材更壯實些的年輕人。就是今天到車站去接冉大有的那位,因學院裏有保護陣法,所以周身的祥氣被屏蔽了。
只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師叔。
師叔向他伸手問好,五官長得十分端正立體,言笑舉止十分得體:“您好,我姓蕭,蕭臨,跟大有的父親是師兄弟。”
王觀與他握手,笑道:“蕭師叔您好!”
蕭師叔握着他的手。
有那麽一瞬間,王觀确定蕭師叔的臉僵住了。
他臉上原來的笑意像是北方春天寒冰凍層下的冷水,一點兒也透不出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非常奇怪的神态,帶着懷疑、輕視、不甘。
王觀這天坐了很久的車,先是倒公交車,然後是火車,中午一頓飯吃得草率,晚上一頓吃得囫囵,精神頭很差。不用別人說,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形象一點兒也不光鮮。非但不光鮮,還有幾分無可奈何的邋遢感。
是容易叫人瞧不起的。
王觀登時也拉下臉來。要收手,卻覺對方握着自己的手分外用力。他心裏咯噔一下,莫名像是受到了某種無聲的威脅。
幾個同門見兩人臉色不對,雖不明就裏,但見氣氛微妙,于是上來拉開哄笑一番,混開去了。
王觀覺得蕭臨瞧不起他,蕭臨卻全然不知。
他對王觀完全沒有什麽特殊的印象,更沒什麽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曾經是個醫生,聽冉大有說起一路囧途的過程,聽他那位在火車上手裏纏着繃帶的鄰座的事情,猜到他臉色不好估計是服藥某些藥物的副作用所致。
通大是個能貫徹兼容并包辦校理念的學校,王觀哪怕着裝有一點邋遢,言談舉止有點特立獨行,蕭臨也只會以為這又是通大諸多天才中的一位。
直到和王觀握手。
在剛開始記事的時候,他們家的老先生就跟他說過,如果哪一天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他會感覺得到。
童年的他并不知道這句話已經超出了他其時的理解範圍。他輕松地問,那是什麽感覺?就像問什麽花兒在什麽季節開放這樣的科學問題。
那是什麽感覺?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有一口挂在心上的落滿了等待的灰塵的大鐘,忽然之間震天敲響,一個莊嚴的仿佛從藹藹雲層裏穿透出來的聲音在說:“就是他!”
沒有任何人告訴他這件事情會發生得這麽突然。他一直以為至少會跟“他”先接觸熟悉一段時間,彼此之間生出愛戀,然後才會有這種感覺——所謂相士為他綁定的預言,不過是對“愛的觸電”、“心意相通”的另一個種表述罷了。
但現實是,他跟王觀第一次見面,在同一個空間裏相處還不足兩分鐘,說的話只有一句“你好我是蕭臨”,彼此毫無任何認知。
他也十分确定自己并沒有對王觀産生類似于“一見鐘情”這樣激烈的感覺。
所以要讓他接受這就是他的另一半,就是将來一定會成為他的愛人的人,他覺得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不可思議。
難以置信。
蕭臨手上的項目正在攻堅階段,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問題。
預言之所以能實現,大部分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它有“自我實現”的心理暗示。蕭臨并不打算讓他自己神神叨叨地走在實現預言的路上。
然後七天後——蕭臨記得很清楚,因為時間間隔已經超過了一個星期,他幾乎可以肯定是自己那個握手産生的錯覺而已——在一個秋日的陽光燦爛乃至有點炙熱的午後,他又一次遇見了王觀。
那天是合作方的電影首映邀請他去觀影。結束的時候在電影院的門口,他看見了王觀。
王觀穿着比報到那天齊整的衣服,只依舊是黑褲白衫,七成新,黑色鞋子,背着一個又大又扁的黑色背包,背包邊上一只白色保溫杯,頭發剃得更短了,乍一看有點滑稽,細看跟第一次見面的感覺很不一樣,像從被窩裏睡了很久的人,終于用涼水洗幹淨了臉面,清清爽爽。
南方初秋下午三點初的陽光切在他身上。
他的表情有點犯困,低着頭正要往外走。
蕭臨趕過去,叫道:“王觀。”
王觀擡臉,猛地見一身商務正裝挺拔的人朝他笑得燦爛,懵了。
蕭臨露出八顆大白牙,伸手:“你也來看電影呀。”
王觀習慣性地伸出手,顯然還沒認出只有一面之緣的他來:“……哦,是啊。”他的個子沒有蕭臨高,手掌卻出奇地寬大,握手的時候微微用了一些力,以表示鄭重。
這一握,蕭臨猶如被電流擊中一樣,從心頭生出一股冰涼滋滋的感覺,直沖到四肢百骸。
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看他這轉瞬即逝的難以置信的表情,王觀終于認出他了:“蕭師叔?……您也來看電影嗎……”
蕭臨保持熱情笑容:“嗯。你一個人?”
“是啊。”
“看什麽呢?”
王觀搖搖手上捏着的票根,“《貓貓戰鬥記》。”
這是一部動畫大電影。蕭臨點頭:“散場了?”
“嗯。”
王觀話很少,而且說得慢。那雙眼睛卻很幹淨靈動,濃眉長睫,微動之間能替嘴巴說話似的。蕭臨問:“那你這是要回學校嗎?”
“是啊。您呢?”
“我跟客戶一起來的。”
“那……你忙。我就先走了。”
“好。”
兩人互相點頭致意,完成了簡短的招呼。
蕭臨看着王觀打着呵欠往公交車站走去的身影。
王觀比上次見面的時候白了一些,似乎也高了一些,年輕了一些。是三通比較養人嗎?總之跟上次感覺很不一樣,像是——像是一朵蘊含着力量要張開的花骨朵包子。
蕭臨覺得他身上在發光,那是一種很和煦溫暖的金色光芒。他看得有些呆了,一時間忘記那可能只是陽光照在王觀的白襯衫上反射出來的光芒。
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