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千枝難斷]
話音剛落,立時遭了一片鄙夷之色。連那營長亦是滿臉失望,要知曉作為軍人最可恨的便是逃兵,最不能忍受的亦是逃兵,他這還未拼死一搏,便欲攜兵而逃,當真是國之恥辱。
“為何撤兵?”皣繼續追問,眼眸緊緊鎖着他,不容他有任何退縮。
“北奇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尚有二十萬精兵在那嚴防死守,一萬精兵奪城只是自尋死路。”文靜士兵,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說完還望了皣一眼,見皣面色無波,才緩緩松了口氣。
衆人不由搖頭嘆氣,唉這小兵小命休矣,這般大膽直言做逃兵,還是對着皇上剛封的護國天将。一會死得連渣都沒有。
皣撿過一根枯枝,輕敲着手心,面色無波,淡淡掃過面色緊張的衆人,纖手微擡,直指那文靜少年,眉梢一挑道:“你出來。”
那文靜少年周身一顫,知今日大勢已去,不由內心哀悼,兵營之中竟這般毫無仁道。面色蒼白,不知腳踏何處,但仍堅持的走至皣的對面。知只有一死,當下也不怕了,反正橫也是死,豎也是死。這軍中之禮又何必再在乎,當下昂起頭顱,面露不懼,倔強的望着皣,眼含譏諷。
皣眸色未動,手指一勾,在少年列隊的之位,長矛忽而飛嘯而來,寒光一閃,穩穩的握在那只纖手中,衆人面色巨寒,當下也不敢出聲。
文靜少年亦面色微變,仍倔強不肯低頭。立于側的一絡腮營長面色不忍,剛欲上前,卻被一人拉住,回首只見,那日被皣親手扶起的副将,白須而動,輕輕搖首,滄桑的眸低閃着莫名的精光,似有絲激動。營長不知這半百之旬的老人何來這般激動,當下也不再多言靜靜的随衆人,注視着場中對立的兩人。
皣右手一擡,長矛便朝文靜少年抛了過去,少年一陣錯愕,待矛快至跟前,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一把抱住。
白須老人眼底精光一閃,劃過一絲了然,撚着白須笑而點首。這蝶舞皣倒是有點意思。
“将、将軍……”文靜少年不知皣此舉是為何,莫不是叫他自刎以謝罪。錯愕的不知是他,除了那笑的滿懷深意的老者,在場衆人均面色不解。
“來。”皣半退一步,單手置于身後,枯枝直指文靜少年。
這、這是?這分明就是要比武,想起皣剛剛那一手,衆人額際冷汗直冒,看來這所謂的弱小女子,定是有什麽折磨人地特殊愛好。譬如,滿滿折磨你,讓你想死不能死。不由心裏打個哆嗦,富家之女都是這般恐怖的麽?
文靜少年顫抖着握住長矛,淩空一轉,呼呼風聲,凜凜生寒。哼!既然如此,那就試試你這纨绔子弟有還什麽本事。
“啊!!!”大喝一聲,長矛直驅而入,腳步生風,待至半路,矛風一轉,一道寒圈便直擊皣的面門。
皣眸色絲毫未變,青絲被撲面而來勢氣吹起,在漫空中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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皣待那矛頭欲擊上面門,腕見一轉,手中之棍竟毫無蹤影。
“啪……”風過無痕,衆人面色大驚,不可置信的望着那直指咽喉的枯枝。緊緊一招,一招便打敗了步兵精英之兵。
白須老者撚噓而笑,一臉高深莫測。那絡腮營長不解的附耳而問:“洪副将,剛剛那一招你可看清了?”
白須老者一陣汗顏,仍是搖了搖首,似感慨的望着那收勢而立的白衣女子道:“這蝶舞皣,氣質清佳,武功高強。負有謀略,天将亦不為過。”
絡腮營長更是不解,白須老者忽而滿面不耐,呵斥道:“你這榆木腦袋!下輩子也別系想明白了!趕緊邊兒站着去。”
營長被莫名其妙一頓吼,乖乖的站在一邊,不解的瞟了眼滿面怒氣的白須老者,自己怎麽惹到他了又,幹嘛發那麽大火。
皣丢掉手中枯枝,勾唇一笑,眼中滿是贊賞道:“你叫什麽名字?”
“王、王英……”王英還未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由你當副營長,可有問題。”皣一句話,若驚雷,頓時炸了開來。
一片私語聲越來越大。
“不是頂撞了将軍麽?将軍怎麽不罰他,反而升他為副營長?”
“莫不是剛才只是一個試探?”
“為、為什麽?”王英今天接到的驚雷是一個接一個。還都是巨雷,一個個把他轟的裏嫩外焦。
皣神秘一笑,迎風而立,飄飄若仙,聲清冷如水:“識大局,便不會做蠢事。”
對一個兵隊而言,一個只會打仗,不知進退的将領。無疑是一個定時炸彈,不知何時便會爆炸,連着衆多無辜葬身同亡。
而知進退,識大局。雖不至與制敵當前,亦不會不知死活,知保存實力,便是下場戰争勝利的籌碼。
皣命他歸隊,寒眸一掃,聲清冷無邊響在每個人耳畔:“你們是士兵,是軍人。是國家護城的基石。但也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是有頭腦有思想的人。遇事要知道冷靜沉着知道分析眼前的形勢,一味的依賴守将,若守将死了你們該如何?跟着去死嗎?”眼底寒光閃閃,秋眸微轉,面色嚴肅道:“在這裏!在戰場上!你們一切都要聽主将!主将的所有命令你們必須遵從執行!但是若沒了主将,你們該如何?如何整兵?如何進攻?如何撤退?不要忘記你們是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蠢事莫做,要知時分析!”見士兵面色漸漸由震□為思索,而後擡頭挺胸,士氣高漲。
“皣将軍。老夫有一疑問。”洪副将拱手行禮,眼底精光閃閃。皣回首勾唇一笑,朱唇輕啓:“洪老可喚我皣兒。”做了個請的動作。
洪副将點首,面容未變。負手而立,望着千名士兵,撚須而道:“皣将軍所言不敢茍同。”
皣笑意更深,老狐貍可不就在這等你呢。面露認真道:“洪老請講,晚輩洗耳恭聽。”
洪副将眼裏閃過贊賞,知禮知謙。皣眼神微眯,只見那曾破軍斬将,殺敵無數的蒼指緩緩一指,高昂的頭顱挺拔的身姿,睿智的靜目無一不顯示着,這個老人的經歷的滄桑。那渾然天成的将領霸氣,宛若一座山石,屹立不倒。
洪副将面色嚴峻,眼底光影灼灼,聲渾厚有力道:“這千名士兵乃是步兵挑出來的精英之士,個個以一抵十。他們之所以會在此,會在無數戰役中脫穎而出,并不緊緊是因為身手不凡。而是他們知道放棄尊嚴,放棄一切。他們的生命,他們的思想從來此便也由不得自己。将領叫他生他便生,将軍叫他死他便死。”似譏諷的望了皣弱不禁風的小身板一眼道:“若真如将軍所說,沒了主将,此等人個個知進退有主見。到了戰場之上,誰指揮誰?還不亂成一鍋粥。”
“洪老所言極是,不管何人,遇此情況,必是手忙腳亂不知如何。若人人都有想法,都要聽自己的倒真是亂成一鍋亂粥了。”皣滿是受教的點首,樣子明顯是在反思。洪副将老臉一僵,沒料到她會如此。
忽而那覺美容顏面色一轉,斂去了笑意,眸色認真,秋眸一一掃過不知所何的衆人,聲似洪鐘敲在每一個人心間:“所以這便是你們要知曉的。團結。”
“團結?”洪副将細細嚼咽這二字,也略微明白其意。
皣朝那絡腮之人招招手,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那絡腮之人面色不解,黑眉緊皺。離開了訓練場。場內一片安靜,朝陽已漸漸升起,空氣也漸漸升溫中。
不消片刻,絡腮便抱了一把細木枯枝回來。将細枝放至皣的腳邊,便退至一邊,琢磨着将軍的用意。
“你們之中誰的力氣最大?”皣秋眸掃視全場。
“俺!”一個大個子,面色黝黑,憨厚敦實站了出來。“俺小時長上山砍柴打獵,力氣可可大了。”認真的表情,讓衆人不由莞爾。
皣朝他招招手,待他走至面前,才發覺他真的很高,皣在女子中已算高挑之人。而這大個子竟比皣高了整整一個頭不止,據皣目測也該有兩米左右。
皣拾起一根細枝遞給他道:“折斷它。”
大個子面露不屑,單手接過,用力握拳,一根細枝應聲斷為兩節。
接着皣又拿了二根遞予他,依舊單手毫不費力。衆人均面色不解,翹首以望,不知這小将軍到底想做什麽。
皣并未言語,又遞了四根給他,大個子雙手斷了四枝。
皣讓他将手攤開,将剩餘的半打枯枝都置于他的手中,示意他開始。
大個子鼓足了力氣,雙手青筋暴起,面漲通紅,只見手中的枯枝動也未動。
“噼裏啪啦……”大個子終沒了力氣,手中的細枝紛紛散落在地上,激起點點灰塵。大個子用衣袖抹了一把額際的汗水,喘着粗氣搖頭道:“俺、俺不行。”
皣點首讓他退下,秋眸點點星光閃爍誘惑着衆人道:“還有誰願意一試,均可上來。”
衆人面色猶豫,漸漸有一個兩個人上來,均試了一番,搖首歸隊。
待已無人再來,皣将那一堆枯枝托在手上,走至洪副将面前,笑的一臉燦爛道:“久聞洪老力大無窮,在戰場之上曾只手拍死一匹将方戰馬,號稱邊疆神力。晚輩很想見識一番,不知可有這番榮幸。”一陣馬屁拍的洪副将很是受用,撚着胡須,故作矜持的道:“只是當年之勇,現在老了,可不行了。”接過那對枯枝卷到手上,眼底精光閃閃,俯身小聲道:“小娃兒是讓老夫折斷,還是不折斷呢?”
皣亦附耳過去,輕聲道:“老娃兒是真神,還是假神,小娃兒可在等着呢。”
洪副将忽而仰天大笑,聲音爽朗震耳。眉角滿是笑意,催手用力,随着手中的木枝漸漸彎曲,皣唇漸漸揚起,老将果然不簡單,老狐貍實力亦不可小觑。
“啪!”整齊的斷裂聲而起,接着便是一聲聲歡呼,士兵情緒高昂,舉矛高呼:“洪将!神力!洪将!神力!”
皣佩服的翹起拇指,由衷贊道:“邊疆神力名不虛傳。”
洪副将斷木抛下,揮臂一揚,場中立時靜了下來,邁步朝前,精眸一掃,氣勢如虹,朗聲道:“你們可知,皣将軍此番用意是何?”負手而立,每一步都踏的結實有力,穩如泰鐘。“你們就好比那根根細枝,若是一個一個,那便是不堪一擊。若是集中在一起,那便是不可摧毀的力量。”衆人頓悟,望向那迎風的白衣之人已滿是敬佩。這便是團結。
皣俯身拾起一根斷枝,墊了墊道:“這是一根朽木,長年于此,遠離深根,便千蒼百孔。若當初也如這棵樹般呢?”側身敲了敲身旁的一顆碗粗的樹幹,又道:“一捆木棍縱然不可小觑,但若遇上高手結局亦是一樣。只是費些許力氣,若你夠強,你便可摧毀這一堆枯枝爛木,但若是那些樹枝呢?那些樹幹以至樹木呢?若成了真正的血肉枝幹,你們便不是那一捆幹木,而是無人可摧毀的力量。所向披靡,無人可擋。”
最後八字,字字如鐘,敲在衆人心上。握緊雙拳,感知着來自體內沸騰的熱血,這便是力量。
衆人眼中已騰起閃閃星光,皣也不再多說。拍拍手上的灰塵,負手而立,墊墊腳尖,輕松潇灑的道:“好了,大家今日便繼續練習吧。回去自己都好好的思索一個問題,為何來這裏當兵,明日我來聽聽。若是不知……”皣忽而勾唇笑的萬般邪惡,秋眸閃着狡黠道:“聽聞騎兵三營的騎尉訓兵有道,罰兵更是無可尋蹤,想都想不到。我還是先去取取經,也許明日有用也說不定呢。”說完擡步便走,好似去晚了便尋不到人般。
一陣微風拂過,衆人不由一個激靈,擡首望向那燦爛的旭日,面色是深深的深沉,但願小白只在三營中。
待皣回至營帳中,蘭兒正趴在桌沿呼呼大睡,幾碗飯菜一動未動早已涼了許久。嘆口氣,盡隐隐含着心疼,這小臉才幾日,便瘦了這許多。一個小丫頭這般為自己付出,自己何德何能。心裏一軟,早知就不該帶她來此和自己受苦。輕輕推了推她,輕聲道:“蘭兒,該起來吃飯了。”
蘭兒唔弄一聲,迷蒙的小眼漸漸睜開,模模糊糊中看着一個人影在眼前晃動,小手一伸扒住那人的雙頰,秀眉輕皺,小嘴微嘟道:“不要晃,我頭暈。”
一聲輕笑溢了出來,蘭兒眉頭一皺,這聲音怎麽這麽像小姐啊。狐疑的眨眨眼睛,對上那雙秋水的清眸,點點笑意,在秋水中蕩起一陣陣漣漪,晶閃瑩瑩,迷幻人的眼眸。
“小姐,你笑起來真好看。”蘭兒迷醉其中,喃喃自語,一絲晶瑩的液體自微張的小嘴滑落。
皣條件反射,猛的推開她,蘭兒一個激靈,終于清醒過來,怎麽嘴角濕濕的,用手一摸,滿手晶瑩。忽而面色爆紅,楸着小衣角,恨不得将腦袋摁到肚裏去。
皣好笑的看着兩個紅紅的兔子耳朵,剛欲開口。蘭兒卻搶先一步,蹭蹭挪至玄關,悶啾啾道:“小姐先吃飯吧,蘭兒去哪雙筷子。”說完飛快竄門而出。
皣看着碗邊安置的兩雙筷子無語的搖搖頭。
幾日後皣囑咐弑将騎兵三營的小白找了過來,小白是真的小白,皣自暗閣一眼便挑中之人,沉着機靈,言語不多,卻句句見血,字字如針。面容清秀,只是眉目之間隐隐的寒氣,若不細察必看不出來。
小白學東西很快,皣列的訓兵方法,動作、口訣,他一學就會,且進步神速。只可惜他因小時筋脈受創,而不能修習內力,學此亦只能強身健體而已,但于這兵場之上已是足已。
才短短幾日便能基本掌握要領,訓練步兵已綽綽有餘。
自小白披着皣以前的面頰天天在騎兵步兵間往返,阿虎四人是天天蹲守,可是連小白的衣角都沒能見着。不由暗暗思索,是不是他們偷偷找蘭兒之事未曾告訴他,所以小白生氣了,暗罵他們不夠義氣。只是小白平日裏就是神龍不見首尾,尋了幾次,連個人影都為尋到,這讓他們怎麽告訴他嗎。
“大哥,你說小白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們?”阿離笨拙的轉動着手裏的雞肉,糾結的眉角顯示出他現在有多麽的不耐。
“快快!烤焦了……快轉圈……遭了……都有焦味了……”阿虎痛惜的奪下阿強手中的雞肉。将烤的一半黝黑,一半還嫩巴巴的雞放至鼻尖嗅了嗅,刺鼻焦味還是能聞出淡淡肉香。正要遞給旁邊之人嗅嗅,才忽而想起小白并不在此,頓時又将怒氣撒在阿強身上。
“唉……”看着慘不忍睹的雞肉,阿虎恨不得将阿強劈了,将雞肉狠狠仍給他,燙的阿虎哇哇直叫喚。毫無同情心的啐了他一口,惡狠狠的道:“說了讓我烤,你偏偏要那,現在怎麽辦?”
阿強撇撇嘴,小眼裏滿是委屈,吹着燙紅的手心道:“還不是看小白烤的那般簡單麽,誰想到做起來竟然這般難……”哀怨的聲音,在阿虎的瞪視下逐漸轉為嘀咕直至消失于盡。
“好像少了小白,做什麽都沒有意思了。”阿離無聊的挑着篝火,聲亦無力,好似沒有那個小個子在,他們總是這般沒有精神,吃東西也沒那麽香了。其實小白平時并不多言,但總是對你笑着,好似從未有過煩惱,雖然長相平平,但是笑起來卻讓人很舒心。心情不由跟着飛起來,飄飄羽空,好似什麽事都不能讓你煩悶起來。這炎炎夏日,小白站在那裏就那麽一笑,多舒心,多清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