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入獄問斬]
月華寺,靜寧安和。依山傍水,寧靜和諧。觀音閣內,燭光閃爍,綿綿禪音,緩緩流淌。一切仿若與天地融合。
忽而寂靜的亭廊出現一黑影,腳步急促卻虛浮。待至閣前停下,伸手欲敲開門,卻停在那裏。上下幾次,終是沒有勇氣。緩緩垂下手臂,薄唇勾起,與之黑色的幽潭,越顯涼薄凄苦。原來自己才是膽小鼠輩,那般殘酷的事實只會逃避,直到現在還欲與十年前一樣轉身離去。握緊的雙拳,指尖嵌進肉裏,他亦無感覺。心裏的悲涼掩埋了他所有的情緒,裏面是他的姐姐,從小到大一直疼愛自己的姐姐,溫柔娴淑,聰慧如瑾,美麗大方的姐姐。連一只小鳥都不敢傷害,又怎麽可能會做出那般傷天害理,于世不容之事。
轉身的背影只留無盡的蒼茫,那抹清冷的月光,似那女子無波的眼眸,讓你無所遁形。一切都是逃避,是自己自欺欺人。那般聰慧的姐姐又怎會甘于他人利用,那聲聲入骨的話語,那女子的嘲諷,竟那般讓人心痛。
無力,失魂的雙眸毫無焦距,不知看向何方,寂寥的月光打在院中男子身上,越顯頹廢蕭條。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數。施主何須如此執着。”鐘音似來自遙遠的天際渾厚而飄渺。
“定數?為何是她?她只願尋個良人,一世一雙人,為何讓她入宮?一入宮門深是海,為何讓她承受帝王之争的過錯?”似喃喃自語,似怨抱不平。幽深黑眸點點晶瑩,竟滿是疼惜。
“滾滾紅塵,置身之中,皆是随緣。今日執着,他日必悔。施主放下,方得心安。”
紅塵于世,緣來緣去,萬般執念,皆已成空。
“大師我可否見她一面?”若蘭如桦淡淡舒口氣,這條路到此,已無回頭,這般對她也是造化了。青燈古佛常伴,吃齋念經長青。
無空面色慈祥,眼中是看破紅塵的淡然,是空亦是無。手持禪珠,一手垂與身側,邁步而行,翩然如塵。“世上已無若蘭皇後,本寺只有破塵。”
“破塵……”若蘭如桦灑然一笑,眼底劃過一絲釋然。即已看破紅塵,我還在執着什麽?是非紅塵,于她何幹?清淨于世,淡泊與塵。靈臺清明與佛緣,随緣……
博淵二十六年,月朝一道聖旨舉朝震驚。蝶舞世家通敵叛國,罪據确鑿。抄家封鋪,蝶舞世家一百二十八口已打入天牢,将于三日後月都斬首示衆,以示皇威。
一道聖旨打破了銀月的平靜,因蝶舞世家,平日裏為人真善,布衣施藥,開倉贈糧。在百姓中呼聲極高。百姓不知蝶舞家為何叛國,為何不知不忠,只知在自己最需要的時候,蝶舞家總能送上一份溫暖,故而百姓怨聲憂天,紛紛示威抗議,蝶舞世家通敵叛國是冤案。就連一些平地小商亦在行裏,平日裏受蝶舞家扶持,此時恩公有難,何有不幫之理。一時各地百姓紛紛游行抗議,讓各地方很是頭痛。而相較于月都卻很是平靜。
而直到随後又一道皇榜,懸賞黃金千兩緝拿逃犯蝶舞皣。又是舉朝震驚,那個剛剛回朝,不至半年的絕世女子,難道失蹤兩月有餘另有原因?京城各處議論紛紛,但均不敢提及蝶舞世家之事。唯恐一個不留神被當個通敵賣國,也送進了大牢。唉……想蝶舞世家風光百年,在銀月更是舉足輕重,跺跺腳銀月亦會抖三抖,沒想到竟會落得這般下場。
而就在此時,民間有道謠言傳出,一時在京城掀起嘩然大波。蝶舞皣是天命之人,月華寺無空大師說過,她乃是天将下凡。一時蝶舞皣呼聲極高,反對抗議之聲越演越烈。京城亦開始騷動,若是旁人謠傳,必是無人相信,可是月華寺的無空。那可是世外高人,曾預言月正淵執政30年,風雨無波。如今已過二十六年,當真是風雨帆順。
農田連旱三年,亦是無空大師閉關三天三夜誦經念佛求來的。無空大師在銀月的信仰,即使無空說的話,那必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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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那蝶舞皣是天命之人,天将之身。通敵叛國之事,莫不是異常陰謀。蝶舞世家功高蓋主,皇上終于忍不住,對蝶舞世家動手,終安了個通敵叛國的罪名,滿門抄斬。
一時百章奏折也送與皇城,蝶舞皣乃天将之人,殺不得。
“殺不得?哼!”月正淵老臉滿是寒光,幽幽深眸掃過下首的群臣。好一幫忠君愛國之士,好一幫良臣。真是好的狠吶。月正淵黑眸如利刃般直望向顫顫巍巍的李書文,這只老狐貍,竟也在其中,月正淵黑眸微眯,聲音威嚴而低沉:“李愛卿,為何殺不得?”
李書文雙腿服軟,被老大點名立時面色哭喪,為神馬受傷害的總是我啊?但老大發話,誰敢不答。當下顫抖着出去,當即跪伏地上聲音哽咽:“微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說完再死不遲。”月正淵好不所動,端坐龍椅,龍目淡淡掃過他。
李書文小心肝吶個跳啊,慘了慘了,這下老大生氣了?自己死定了,小命玩完了。琴兒爹爹若有來生再當你的爹爹,爹爹也再不會逼你了,琴兒啊,沒了爹爹可不能再那般惹人心疼了,爹爹沒用,不能再照顧你了。我的琴兒……
李書文抽抽鼻子,仍趴跪在殿上道:“那蝶舞皣乃天命之人,天将之身。必是神明下凡,若皇上利之以用,必是銀月之福,皇上之福。”忽而聲音一頓,又小心翼翼的道:“若殺之,便會被佛主降罰,到時……”
“到時民不聊生,國無朝綱,銀月必亡。”月正淵霍然拍案而起,龍目似噴火而出,每說一字眼底寒意便深了一分。
“微臣罪該萬死!”大殿百官皆跪伏在地,高呼萬死。
“朕不相信一個通敵叛國之人,會是天命天将,收了她只會是銀月養虎,朕今日就殺了她。”龍袖負之身後,不在理會他們,不殺蝶舞皣,豈不是毀我江山。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跳。“梅公公聽旨。”
梅公公忙墊步跪在殿首,紅櫻微白。
“朕……”
“父皇三思。”月如奕聞訊而來,在月正淵下旨前跪拜殿前,道:“請父皇三思。”
“皇上三思。”百官呼應。月正淵龍目微眯,眼底寒光閃閃,好,好的狠吶。自己最疼愛的兒子,也來阻止,自己這一切也不知是為了誰。當真好的狠。
“父皇請收回成命。”月如奕擡首,直視月正淵,眼底的崇拜之色,不知何時以消失餘燼,只餘那毫不相讓的氣勢。溫和俊逸的面容,此時滿是威嚴,在這黃金大殿上竟亦是咄咄逼人。月正淵龍目一縮,望着自己的兒子,竟是這般的陌生,平時乖巧如他,又是何時如此盛氣淩人。原來自己尚且還有不知之事,這世間之人,個個都想着這個皇位。個個都眼望着他死。
月正淵似瞬間似老了十歲,頹然的坐在龍椅上,龍目滿是蒼茫。顫巍巍的擡起滿是滄桑雙手,這雙手沾滿的兄弟姐妹的鮮血,沾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到頭來自己竟也落得個不得終的下場。報應啊、報應啊……
頹然的垂下手,艱難的擡首,望着已人中之龍的月如奕,仿若又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那時他亦是這般冷漠,這般氣勢淩人。眼底終劃過一絲贊賞。很好,很好,不愧是我月正淵的兒子,此生足矣。
明黃大殿一片寂靜,空氣似凝結了般,絲絲沙漏聲亦在磨挲着衆人的意志。額際的汗珠滴滴滑落,亦沒有人感執手擦拭。
“都起來吧……”月正淵擺擺手,聲音滄桑低沉。梅公公叩謝皇恩,起身回至龍椅側。中終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立時吓得垂下頭顱。面色蒼白頹然,好似突然經歷風霜,老了十歲般。這般頹廢毫無淩人之勢的皇上,他從未見過,擡眸,見太子月如奕,仍跪在大殿之首,面色嚴峻冰寒,毫無平日溫潤之色。梅公公垂首而立,心中微嘆口氣,對那大殿之上的明黃也不由開始心疼,皇上一世強勢淩人,叱咤風雲,執手江山何時皺過眉頭。此時被自己的兒子這般對待,就是在他心口插了把刀啊。
自古帝王無情,哪知帝王無情便是有情。
月正淵手指輕叩龍案,龍目微眯,又恢複那赤手風雲的鐵皇上。聲音又恢複雄厚威嚴:“都起來吧。聖旨之事朕稍後再議。”終是妥協,對奕兒一直如此。
“吾皇聖明!”大殿凝固的氣氛此時才稍稍流散開來。偷偷抹把額際的冷汗,才覺自己背後亦是一片清涼。
“退——朝———”百官擡首,不知何時皇上已下了朝堂。各自松了口氣,見月如奕仍在殿上跪着,忙争相去扶起。
“太子,皇上走了。快起來吧。”李文書滿色擔憂欲上前扶他,被那毫無溫度的黑眸看了一眼,立時頓住了身。好冷……
衆人亦不敢上前,只能相勸。
梅公公去而又回,走至太子面前福了禮道:“太子爺,皇上宣您去禦書房。”
月如奕眸色終是動了動,緩緩起身,撫了撫膝處的褶皺。淡淡道:“走吧。”
梅公公領着月如奕出了殿堂,亦是衆人也漸漸散去。宰相趙高快步追上李文書拱手道:“李大人。”
李文書停步回禮道:“宰相大人。”
趙高淡眉緊鎖,捋着下颚的羊角胡子道:“李大人可知這蝶舞皣是何高人?”
李文書搖首,只知她是一不亞于男子的聰慧女子,只是沒想到竟是無空口中的天将之人。想起那日與世獨立的月華女子心裏也不由一陣驚嘆。那般空靈出塵,世間僅有,天将之人不知是否,那平淡無波的秋眸倒是與那月華寺的無空,猶如一處。
趙高見他搖首,只有暗嘆一聲,告辭離去。
黃昏将至,皇宮之上漫天紅霞似燃燒的火焰,灼人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