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作死不一定必死的辯證法

第36章 替代的光

倪蘊生趕到現場就看見明汀溪把梁倜壓倒在地，侮辱性地強吻梁倜。他氣得立馬沖過去就一腳踢開了明汀溪，剛扶起梁倜，梁倜就徹底暈了過去，臉色煞白，蘊生還聞到梁倜的呼吸中帶着淡淡血氣。

“小倜怎麽了！”梁淮一開始還沒認出梁倜，畢竟發型換得過于徹底，他沒想到明汀溪想對梁倜做的事會從剃頭發開始，看到蘊生毫不猶豫直奔過去，他還愣了一會兒。

“讓我看看！”一旁的蘇醫生也覺得非常不對，一條腿蹦了過來。

“你是誰！”柳東枭警惕地問道。

倪蘊生一擡頭，“蘇哥？你怎麽在這裏？”他是認得蘇醫生的，且不說蘇醫生曾做過他的心理醫生，就連他對梁倜做那事用的迷藥也是蘇醫生給的，事後他還因為極度後悔向蘇醫生傾訴，可以說，蘇醫生是除梁倜外知道他老底的人，甚至比梁倜知道得更多。

“說來話長，讓我看看他的情況。”蘇醫生讓蘊生放平梁倜，搭脈，檢查呼吸情況，迅速解開梁倜衣服的紐扣，很明顯看到胸廓右側有血腫，梁倜吸氣時那部位輕微凹陷，蘇醫生立刻讓蘊生扶起梁倜上半身，“不好，目測至少有兩條以上肋骨骨折，快點把他送醫院搶救！”說着迅速拿手中的紗布給梁倜做固定，“快快！我不是這專業的，這附近有一家公立醫院，維持這個姿勢，快把他送過去！”

“我去開車！”柳東枭和梁淮異口同聲。

“蘊傥……蘊傥撐住！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蘊生穩穩地捧着梁倜的身子，聲音卻不住地顫抖，梁倜這樣的狀況讓他想起兩年前，他親眼看見梁倜被美工刀刺穿了胸口，看着鮮血汩汩流出，卻不知道能做些什麽去挽救。

“車來了，瑞圭，你也過來幫忙，蘊生，穩住！”程映冷地地指揮，和唐瑞圭一起，配合蘊生一起把梁倜擡了起來。

“蘊……蘊傥……”明汀溪眼巴巴看着梁倜被擡上車，才突然意識到梁倜發生了什麽情況，他想跟着出去，蘇醫生說道，“蘊傥受傷了。”

“我、我要過去！”明汀溪說着就沖了出去，蘇醫生見狀，生怕明汀溪做出什麽，連忙蹦噠着蹦過去。

剛來到門口，就看見明汀溪愣愣地站在那裏。

梁倜被放上了梁淮的車，蘊生在裏面抱着梁倜，車門一關上，車就開走了。柳東枭和唐瑞圭在另一輛車裏，見明汀溪站在那裏，嘆了口氣：“上車！”

明汀溪和蘇醫生也坐了上去。

手術室外的氣氛格外緊張。

梁淮看見蘊生抱膝坐在椅子上不停地顫抖，他忍不住想起梁倜手機裏的那段話“……淮哥只看到過去的蘊生卻不認識現在的蘊生，淮哥不知道蘊生對我有多好，他不認為蘊生對我所做的一切是出于愛。嘿嘿，那麽，要解決這一根本問題，最簡單的做法就是，讓淮哥看到蘊生有、多、愛、我……”

也許是因為曾經經歷過梁倜無數次被推進搶救室的情景，他雖然并非不擔心梁倜的情況，但心裏已經有些麻木了，如果梁倜出了什麽狀況，他想他會沖動之下去殺人，他心裏會很悲傷，但他卻已經無法做到像蘊生現在這樣，為梁倜所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緊張、在乎、害怕。

他确實已經看到倪蘊生有多愛他的寶貝弟弟。

不看蘊生曾經欺侮過梁倜那些事，不看蘊生是倪城影的孩子，不看倪蘊生和梁倜的那一半血緣關系，不看倪蘊生是男人，不看倪蘊生身無分文的經濟條件，現在的倪蘊生确實無可挑剔。最關鍵的，是梁倜也喜歡倪蘊生。

如果，如果梁倜真的出了什麽事，和梁倜喜歡倪蘊生相比，簡直無足輕重。他又為什麽要阻止梁倜和倪蘊生在一起呢？

不能太看重過去。梁淮這麽想着，若要拿過去算賬，他自己的誤入歧途、他和未成年的貝子璇一夜情，還生了梁願希這個孩子也不應該忽視；他喜歡的程映，做過的那些事也不該排除在外。他自己并沒有資格阻止梁淮和倪蘊生在一起。

“我打了電話給楚霄他們，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到。”程映在他身邊輕聲道。

“哦，我知道了。”梁淮說道，他擡頭看了看一旁呆愣的明汀溪，暗暗嘆了口氣，心想如果他還要阻止梁倜和倪蘊生在一起，說不定他們又會因此做出明汀溪這種傻事。

“聽蘇醫生說了後，你打算怎麽辦？要追究責任嗎？”程映問道。

“看小倜的情況吧，我不确定。”梁淮說道，明汀溪的精神狀況明顯有問題，他即使想要追究，其結果很可能只是一串冷冰冰的銀行賬戶存入金額。

“我可以設計……”程映還未說完，就感到梁淮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梁淮柔聲道，“那已經結束了，別再想那些，你對我也很重要，我要你絕對安全。”

程映輕輕“嗯”了一聲，他了解梁淮心裏有把想要殺人的兇器，但梁淮絕不允許他代替他殺人，雖然他早已沾過血。

唐瑞圭心裏也很怕，他看到梁倜受傷的那個部位和兩年前那個驚人的相似，盡管那時梁倜受的是刀傷，現在梁倜是骨折；梁倜那時流了很多血，現在梁倜雖然沒有流血，內髒卻似乎受了重傷。

“蘊傥會沒事的哦，而且不是你害的。”柳東枭輕輕握了握唐瑞圭的手。

“嗯，我知道的……”唐瑞圭小聲回道。

也不知道是什麽孽緣，在座的除了程映，基本上都直接或間接地傷害過梁倜。柳東枭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踢傷了胃穿孔的梁倜，他和梁淮曾因為沖動和誤會害梁倜血胸；明汀溪曾經一棒打得梁倜睡了一年多，現在又讓梁倜肋骨骨折，蘇醫生為了震懾明汀溪，拿手術刀割傷了梁倜的太陽穴，雖然是小傷……

梁倜是M吧。但他們可不都是S啊。

蘊生突然蹭地站了起來，大家一驚，才發現是搶救室裏的醫生剛推門出來。

“蘊傥怎樣了？！”蘊生急問道。

“幸好送得及時，因骨折引起的連枷胸也及時得到固定，沒有傷得更嚴重，只是有點輕微的肺挫傷，也沒有引發呼吸衰竭，不過還是要繼續觀察，防止并發症發生。”醫生說道，“病人現在還沒蘇醒，等我們做好最後檢查就可以和病人見面了。那呼吸機只是做輔助作用，沒有看起來那麽可怕，放心吧。”

大家這麽一聽，才松了口氣。

蘊生則直接軟倒在椅子上，醫生都說沒事了，蘊傥應該會沒事的吧！他才終于擡頭看了一下明汀溪。

明汀溪呆呆地看着地板，梁倜沒事他雖松了口氣，心情卻仍舊難受，他又一次傷害了梁倜，為什麽？他明明是那麽地喜歡梁倜，為什麽梁倜就是要離開他，并且總是因為他的原因受傷呢？

待醫生離開，蘊生也沒有找明汀溪算賬，這僅僅只是因為他不想打擾梁倜休養。

明汀溪倒希望倪蘊生罵他和他打架，一旦倪蘊生采取這種不與他計較的态度，他只會覺得梁倜離他越來越遠，倪蘊生不再是和他平等的梁倜的追求者，倪蘊生已經是梁倜的人了。

梁倜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夢見他又回到了高中時代，他真的很讨厭高中時代，蘊生對他不好就是在那個時候達到頂峰的，那個家就像一口黑暗的沼澤，他越是渴望光明，就越是沉陷，很難受，真的很難受。

梁倜覺得他有一瞬間抓住了黑暗中遺漏的光亮。他尋着光亮往前走，走着走着，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堵血色的高牆，他潛意識認為光明就在這堵牆後面，可他還能繼續往前走嗎？他想繞過去，卻發現自己即将走回身後的沼澤，梁倜不想，只好硬着頭皮一頭撞進了高牆裏。

高牆并不堅硬，雖然只是有些異樣的粘稠的空氣充斥着他的觸覺。他繼續往前走着，走着，光也越來越亮，然後，他看見了明汀溪。

明汀溪？

梁倜看見明汀溪面無表情地向他伸出手，把他拉了起來；他看見明汀溪面無表情地忽視唐瑞圭對他的指手畫腳；他看見明汀溪和他一起參加楚霄的廣告拍攝；他看見明汀溪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說他相信他；他看見明汀溪在他忍受胃痛的時候陪伴着他；他看見自己獨身海外，新年裏對着電腦和明汀溪發郵件；他看見他一回國就被明汀溪抱在懷裏，然後他們瘋狂地接吻；他看見自己倒在油菜花田裏，明汀溪第一個把他送去醫院……他看見明汀溪因為不知道怎麽表達他喜歡自己而陷入嚴重的失眠；他看見，明汀溪因為精神問題把自己狠狠打傷，事後又悔恨不已；他看見自己和明汀溪一起洗澡，當時被暧昧的氣氛包圍；他看見明汀溪突然冷淡他，連睡覺也背對着背；他看見，明汀溪發了一封附帶照片的郵件給他，照片裏是倪蘊生趁他熟睡對他做着那種事；他看見，自己一個人窩在飛機裏強忍着頭痛拿着手機寫着一封信，給明汀溪的那封信……

他發現那堵牆的盡頭并非越來越亮，而只是中間有一瞬的光亮，而後來卻漸漸變暗。他想回去，卻發現自己陷在漸變的黑暗裏，他不敢回頭，只能往前走，直到走出那堵高牆。高牆之後突然豁然開朗，四處飄蕩着螢火蟲般的光亮。

他輕輕抓過那些光亮，便看見大學裏的倪蘊生。

倪蘊生一直笑着看着他，說我幫你吧！需要我嗎？我知道這個，我帶你去吧！我請你吧！我應該的！我來吧！沒關系，讓我做吧……我喜歡你……我愛你……我絕不會強迫你……我只想要你……

有一瞬間，梁倜覺得周圍全是黑暗也沒關系，只要有倪蘊生的光亮就好。可是，明汀溪怎麽辦……

梁倜回過頭看那堵血紅色的高牆，驚訝地發現，那堵高牆裏面閃爍着的光亮，不是明汀溪，而是倪蘊生。為何會這樣……

梁倜覺得自己一直在思考啊、思考啊，可是卻沒想出什麽來，時間一直在流逝，他卻把時間浪費在沒有過程的思考裏面。然後突然地，梁倜又好像想明白了什麽東西，為什麽明汀溪高牆裏的光帶着倪蘊生的光亮，難道他一直以來都把明汀溪當作了倪蘊生？

他潛意識就希望明汀溪對他的好都是倪蘊生所為，因此在如此長一段歲月裏，盡管倪蘊生對他做過那麽多過分的事，他總能無條件地原諒，好像明汀溪對他的好都是倪蘊生所為似的。明汀溪投入的所有，都被梁倜下意識嫁接到倪蘊生身上了。

這對明汀溪是多麽的不公平。

可是梁倜還能把納入倪蘊生的愛情再分一點給明汀溪嗎？

愛情從來就不受恩怨分明規則的束縛，沒有邏輯，不合因果，天平從來都不以籌碼的輕重傾斜。

梁倜很糾結，理性總在強調道義，強迫梁倜必須再分點什麽給明汀溪。可愛情那裏，卻不允許梁倜有半點猶豫。

梁倜不敢醒來。

“蘊傥，今天那個平面廣告比賽的結果出來了哦，我們的作品獲得了特等獎，獎金1萬塊呢，哇，真懷念你那時的發型，現在頭發還沒長出來吶……”梁倜聽到周圍傳來倪蘊生熟悉的聲音，下意識地睜開了眼，又因為強光緊緊閉上。

“蘊傥！！蘊傥你終于醒了！”倪蘊生一發現，簡直喜出望外，大聲叫道。

梁倜緩緩睜開了眼睛，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然後是左手邊穿着淺藍色衛衣的倪蘊生，以及右手邊的……瞪着眼睛呆呆看着自己的明汀溪。

有一瞬，梁倜非常想閉上眼睛，但是嘴裏卻冒出了一句話：“對不起……”

倪蘊生一愣，心裏有些不安，梁倜該不會突然……突然想起了他和明汀溪的過去了吧！

明汀溪也一愣，“蘊傥，你、你想起來……”他還沒來得及表達他的高興，卻聽到梁倜繼續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明汀溪覺得自己的心瞬間涼了下來，連續四個對不起，梁倜的意思昭然若揭。

對不起，我先前忘了你；對不起，我現在還是不能愛你；對不起，你以前曾那麽愛我；對不起，你現在還那麽愛我……

倪蘊生也覺得現場的氣氛不像自己想的那麽糟，可是梁倜一直在流眼淚，倪蘊生擔心道，“蘊傥，你、你還好吧？你可吓死我們了，醫生都說你做完手術就會醒了，可是你卻睡了一個多月，淮哥他們都擔心死了。”蘊生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梁倜的眼淚。

梁倜虛弱地擡手拍了拍蘊生的手，“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說完又看着明汀溪，欲言又止，“我……”

“我知道了。”明汀溪卻突然面無表情地說道，“之前是我自作多情，給你造成不少傷害，還請原諒。”

梁倜皺了皺眉，“無礙，你也不是故意的……反而是我……”

“我明白的。”明汀溪說着，向梁倜點了點頭，就淡然離開了房間。

倪蘊生目瞪口呆，怎、怎麽回事？明汀溪的意思是不再和他搶蘊傥？！

梁倜嘆了一口氣，然後微笑道，“我聽到你的聲音就醒來了。”

蘊生眼睛一亮，卻又埋怨道：“那我之前還說了那麽多，你怎麽都不醒來？”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了你，還有……汀溪……”梁倜淡淡地說道。

“你、你真的想起他的事了？”蘊生問道。

“嗯。”梁倜說。

“你……”蘊生欲言又止。

“汀溪都聽懂了……”梁倜笑道。

“哼，我就是沒聽懂，你就不能跟我說明白嗎？”蘊生有些氣悶道。

“你猜。”梁倜笑道。

“我猜不到！”蘊生說。

“那就算了。”梁倜笑着，看着窗外，明汀溪，你怎麽能這麽善解人意……如果沒有蘊生，我一定會喜歡上你吧……

“告訴我啦……”

“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啊，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