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作死不一定必死的辯證法

第10章 憤怒與雷電

走進公司大樓時服務臺的小姐微笑着對程映問好。這已經不是程映第一次來公司了。自從梁淮決定成立T.T服裝設計公司以來，程映便被梁淮叫過來好幾次，公司的員工幾乎都認識他。

然而與往常不同的是，對于服務臺小姐的招呼程映根本沒有理會，面無表情但周圍的氣壓卻沉重得讓人呼吸不過來。

服務臺小姐瞄了瞄程映身後的三人，暗自猜測程映心情不好或許和那三個有關。

阿楠扶了扶眼鏡，對于程映的高壓表示一如既往的沉默。而水月則不停地偷瞥程映，心想程映真的生氣了。

這不，剛進了電梯，電梯門才剛剛關上，前一秒程映還冷淡地按了第30層的按鈕，下一秒便已經拽住了水月的衣領，聲音冷得讓人發抖，“我都說了不要把屍體放到市中心，你為什麽還要那樣做！”

水月被吓了一跳，若是在平時，他準保會跟程映嗆上一兩句，可現在的程映實在太過恐怖，他一時竟然忘了反駁，只是弱弱地回道，“效果不是還不錯嘛……那人渣幹了什麽都被曝光了，全社會都在讨論家庭暴力的事……”

“那你應該也看到，A市的警察也跟到E市來了。我們來E市到底為了什麽，你難道已經忘了？”程映冷聲說。

水月覺得程映掐着衣襟的手撞得自己生疼，可是他心裏也有一股怨氣，“我知道！不就是因為A市那些警察已經查到梁淮頭上，你才讓我們轉移地點嗎？我們都知道你喜歡梁淮，你怎麽可能讓梁淮陷入危險，還讓小西他們離開，你根本沒想過我們願不願意！”

程映當即拽着水月的衣襟撞在了電梯門上，周身的冷氣壓強大得讓人無法直視，“我們在A市殺了那麽多人，警察多次懷疑到我們身上，是梁淮幫我們做的僞證，甚至你能從少管所提前出來，也是梁淮幫你争取的。你知道小西犯了什麽錯，唐瑞名被殺，梁淮的親堂弟差點就因此被誤殺，我還能讓小西留下？都說鏡虛幫是法外罪惡的清道夫，連這點感恩都做不到，幹脆讓我把鏡虛幫給清了更好！”

水月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程映的話，如果真的惹怒了程映，程映絕對會把自己也殺了。

水月清楚地記得多年前的一篇報導，一對夫婦在家門口被卡車上運載的十幾噸砸下來的鋼筋生生捅死。水月只是看着那張照片都能聞到現場的血腥以及各種內髒破碎的氣味，而那對夫婦，正是程映的父母。

鏡虛幫裏所有人對自己的父母都帶着濃厚的恨意，十之八九都是殺害自己父母的兇手，也正因如此，他們才走到了一起，并且還相互配合，經過一系列複雜的調查、謀劃，去替那些仍舊處在水深火熱當中的孩子，解決他們禽獸不如的父母。

程映之所以能成為鏡虛幫的首領，不僅因為程映最早提出成立鏡虛幫，還因為他內心裏對父母最大的冷漠與最深的憎惡。不然以程映手上命案的數量，程映絕對不可能為其他人所承認。

藝術對于水月來說是人為的秩序美，但對于程映來說卻是人為加上偶然力的無序美。一想起那篇報道裏血淋漓的現場，水月便懼由心生，不由得顫抖。

水月知道，程映要想殺他，是絕對不會拘泥于耍什麽小手段把自己綁了再淩遲，而很可能會設計一場突如其來的厄運，讓自己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并且一定會死得很慘，而這種慘狀在美學上卻符合美的特征。

水月覺得自己的腿顫抖得快要打架了，眼淚都已經飙了出來。

阿楠仍舊對此表示沉默，然而肩膀細微的顫動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心理。他知道程映不會對他發怒，因為水月總是自覺地替他代言，但這并不代表程映沒有殺他的想法。把屍體帶到市中心他也有份，盡管他堅信他的身份絕對不可能暴露。

電梯角落裏的男生上前抓住了程映的手，“行了，阿映，水月他們已經知錯了。”他的聲音沒有什麽起伏，不冷不熱，“我保證沒有人知道屍體是誰放的，所有監控設備我都做了手腳，放心吧。”

程映這才松開了水月，但還是狠狠瞪了水月一眼，“不要讓我再強調一次，否則我不保證你的安全。”

水月拼命點頭，直到程映把臉別過去，水月才偷偷對那個男生說，“謝謝你，周客。”

那個叫周客的男生似笑非笑地看了水月一眼，并未說什麽。

然後，電梯門便“叮”地一聲，自動開了。

水月還靠着門，被吓了一跳。剛轉過身，就看見門外的梁淮正一臉驚訝地看着門裏的人。水月對梁淮點了點頭，自覺地側身從梁淮身邊出去，接着是阿楠和周客，最後是程映。

梁淮知道程映會把人帶到公司，只是沒想到會那麽快。他本來要到樓下拿資料，見狀便直接讓秘書去拿了。

水月他們去設計部熟悉工作情況，程映則和周客一起去了梁淮的辦公室。

“對于這件事，你有什麽要說的嗎？”梁淮給程映和周客遞了杯水。

“對不起，是我沒有管好他們。”程映也不解釋。

梁淮有些氣悶，掐着自己的茶杯，“是剛那兩個人做的嗎？”

程映點了點頭，“是，但是沒人看到，周客可以保證。”程映指了指旁邊坐着的周客。

梁淮看了周客一下，只見周客此時懶懶地窩在沙發裏，捏着紙杯，漫不經心地看着杯裏的茶水，嘴角始終帶着笑意，不知是唇形本身的特征，還是別的什麽意味。周客察覺梁淮的視線，擡頭向對方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我可以保證。”

“他就是那個把你們之前所有案子的監控記錄全部篡改的那個黑客？”梁淮問程映。

程映說道：“對，他叫周客，是我們學校攝影專業的學生，跟我一樣大三，學生會副會長，計算機非常厲害，曾毫發無損地入侵過明汀沁私人偵探事務所的信息庫，明汀沁也拿他沒辦法。”

梁淮不由挑眉，“你知道警方現在調查到哪一步了？”

周客勾了勾嘴角，聲音卻仍舊淡淡的，“毫無進展，不知道兇手，不知道手段，連動機也不清楚。不過好像有幾個A市的警察到這邊來了，似乎懷疑兩件案子有聯系，畢竟，”周客看了看程映，“唐瑞名和夏麗死得都太有藝術感了，雖然并非同一人所為。”

梁淮皺了皺眉。

“不過懷疑有關系也沒辦法，他們沒有證據，只是A市的警察最近可能會這邊走動，他們總希望在你這可以找到線索。”周客說。

程映眉頭微皺，看了看梁淮，梁淮卻淡定地說道，“沒關系，公司最近人員流動大，他們也沒有精力查到。等過了這個月，我就把那兩個人送出國，你沒有異議吧？”梁淮問程映。

程映一怔，低頭輕輕笑了，“沒有。”

“那就這麽定了。”梁淮又問了一句，“這是最後一起案子了吧？我記得你上次說過……”

“不，我還殺了一個人。”程映看了看落地窗外黑沉沉的天空，微微笑道，“她也很快就要死了。”

梁淮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為什麽你總是這麽讓人不省心……”

“她叫貝子璇。”程映道。

梁淮一愣。

楚霄一個人坐在咖啡廳裏，看着落地窗外的瓢潑大雨，看着雨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一點一點把他的心也砸得生疼。

楚霆還是沒有來，他也猜到楚霆不會出現了，畢竟他發的那條信息楚霆并未回複，只是他一廂情願地抱着那麽一絲期望，希望楚霆會跟他見上一面。

其實楚霄并不知道要和楚霆說什麽，他只是想，他只是想他，他想看見他的臉，他不敢想他會原諒他，所以他也不會乞求他的原諒。

楚霄不知道他真正想要什麽。

有兩個男生在咖啡店的外面躲雨。他們被大雨淋得一身狼狽，他們相互對視，然後笑了。其中一個男生伸手粗魯地抹了抹對方臉上的雨水，另一個男生嗔了他一眼，也伸手抹去了對方臉上的雨水。

楚霄坐在窗邊，看着這一幕，胸口很疼很疼。

貝子璇穿着高跟鞋在雨中狂奔，手指拼命死摳脖子上的耳機線，她的脖子已經被她摳出了一片紅痕，可是那耳機線還卡在她的脖子上。那耳機看上去沒什麽特別，但不知道是什麽材料做成的，無論怎麽拽都拽不下來，她耳邊還不斷傳來耳機裏的廣播的聲音：“今天在B市将有特大雷暴天氣，各位聽衆請注意防雷避雷，盡可能不要出門，在野外請不要停留在空曠地帶，在家中最好關閉各種用電器……”

廣播的溫馨提示讓貝子璇恐慌，那群殺人的瘋子沒有殺她，還給她戴了這麽一副耳機，耳機裏還有不停播放的廣播，他們怎麽可能那麽好心！可是那耳機怎麽也扯不下來，什麽鬼東西！

大雨一盆一盆下個不停，不遠處的雲層裏還有閃電流竄，伴随着輕微的“轟隆隆”的雷鳴。

“媽呀這是什麽鬼地方！怎麽那麽大連快躲雨的地方也沒有！”貝子璇狂吼。其實并非沒有避雨的建築，只不過她擔心建築裏有那群瘋子。她所在的地方有山有草地，有依山而建的唯一一棟別墅，她沿着公路瘋狂地奔跑，頭頂上的雷鳴卻越來越響亮，一陣又一陣炸得她頭皮發麻。

她被閃電吓得慌，瞪着不遠處的別墅，咬了咬牙，沖上前敲了敲門，可是開門的人一看她就立刻關上了門，任貝子璇怎麽叫喊都不願再開一次。

貝子璇被那群人綁了那麽久，沒照過鏡子，當然不知道她現在的樣子已經和神經病有得一比。別墅裏的就算是個正常人，見了她那樣子也不願讓她進門，何況那別墅裏的人心理實際上并不那麽正常，品性亦非善茬，自然不會接納她。

貝子璇看着不遠處突然砸下的閃電，簡直把她吓得失禁了，她也不敢繼續跑，站在別墅外面躲雨。

可她忘了，下雨天閃電的時候是不應該站在房檐底下避雨的，何況她身上還戴着那條正在播放廣播的耳機。

耳邊突然傳來“轟”地一聲，貝子璇還聞道了一股燒焦的味道，然後整個人便重重地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