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鏡虛幫
梁淮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裏,靠着椅背,雙手抱胸,眼睛盯着桌面那份文件看了許久,不由自主地輕輕嘆了口氣。
書房門口被人輕輕敲了兩下,只聽門外傳來梁倜的聲音,“哥,還沒好嗎?約好了今天和流光他們聚會,時間快到了。”
“我就來。”梁淮回了一句,他抓起桌面的文件塞進了公文包裏,他的公文包裏還塞了一套白色的運動服,顯得有些膨脹,梁淮提着公文包打開了書房門。
梁倜已經在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了,陪梁願希玩抽紙牌游戲。梁願希“咯咯”的笑聲萦繞在整個客廳裏,梁淮遠遠聽見,不由得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希希真的很喜歡你。”梁淮走近時笑道。
“那是,誰叫我是希希生下來第一個看見的人呢?”梁倜道。
梁淮一愣,“你怎麽知道希希第一個看見的人是你?”在梁淮記憶裏,梁倜回來這個家已經快兩年了,但其中一年甚至都是在病床上度過的,而且還因為大腦受到重創,醒來已經失憶,他怎麽記得希希出生的事?
梁倜無奈道,“哥,你在我複健時都說過很多遍啦,你忘了?”梁倜輕輕掐了掐小願希的鼻子,“抱怨”道,“希希,你看看你爸多健忘,自己說過那麽多遍的事都忘了,你可千萬別遺傳到他的。”
願希皺着鼻子,糯糯地重複道,“不遺傳、不遺傳……”小東西估計連“遺傳”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但發音卻咬得挺準的。
梁倜笑着揉了揉願希的小腦袋,“真聰明,願希真聰明!”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想起了什麽呢。”梁淮可惜地說道,“如果前天去葵園讓你想起什麽就好了。”
梁淮想起梁倜剛蘇醒那會兒,因為失憶造成的巨大恐慌,加之身體虛弱,簡直就是物理上、精神上都極度脆弱,病房裏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梁倜還自殺過。雖然他過去的記憶并不美好,但好歹不會随便尋死,幸好後來梁倜适應了過來。
“……葵園……很漂亮,”梁倜停頓了一下,才說道,“也很恐怖……”
梁淮以為梁倜是因為在葵園迷失才這麽說,伸手輕輕拍了拍梁倜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哥在你身邊呢,一切都有你哥呢。”
梁倜的眼眶當即就有些發紅,給了梁淮一個熊抱。
梁淮聽見梁倜在他懷裏輕輕說了句“謝謝你,哥哥”,心裏萬分觸動。
這就是他尋找多年的堂弟呢。
小時候,梁淮總聽到爸爸說起小叔的事。
小叔從小就喜歡畫畫;小叔長大後成了世界著名的水彩畫家;小叔的畫在市面上能賣很多錢,家裏有很多小叔的畫,但絕對不能拿去賣錢;小叔年輕時長得很清秀,可小叔偏偏喜歡男人;小叔後來得了胃癌,小叔才願意生孩子,是代孕的,可是那個代孕的女人卻勾搭上小叔的男人,那個男人還抛棄了小叔;小叔沒要那個孩子。
淮爸爸說,小淮,你長大了有能力了一定要找回小叔的孩子,那是小叔的骨肉,孩子身上留着小叔的血,是我們梁家的人。梁淮那時總幻想着這個堂弟的模樣。
後來淮爸爸也因胃癌去世,梁家衰落,追債的人每天都上門讨債,小叔的畫也被毀了不少,梁淮想要保護家人,不懂事,加入了黑社會來尋求保護。梁淮還因此被奶奶打了一頓,可梁淮想要退出黑社會,想要考大學,卻沒有足夠的能力。
就在那時,梁淮突然得到了小叔留下的巨額遺産,确切地說,是小叔留給那個堂弟、可那個堂弟卻自願放棄,并将之讓給他的遺産。
梁淮不知道那個堂弟是怎麽得知梁家的情況的,但那筆錢卻真的改變了他的命運。梁淮上大學、脫離黑社會,甚至到現在成立公司,都多虧了那筆錢。
梁淮想要找到那個堂弟。他做了許多調查,可惜每條線索到最後,都像被一把無形的剪刀突然剪斷,全都失去了頭緒。明明梁淮已經查到他的堂弟的戶口本上有兩個名字,一個叫“梁倜”,一個叫“倪蘊傥”,可是都沒用,似乎那頁戶口本上的信息只是一個象征。
後來,要不是網上爆出九霄廣告公司旗下的那個平面模特,當時一部極其出名的電影《模特》裏何焉的飾演者梁倜,就是A市藝南高中的倪蘊傥,梁淮根本沒想到那個堂弟居然離自己那麽近。
梁淮想要進一步調查梁倜的情況,卻正好遇到那個女人。他和她有過一夜情,他有需要,對方亦投懷送抱,只不過恰巧那天梁淮忘了帶錢,那個女人一臉嫌棄,梁淮只得暗自咋舌。他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懷上了自己的孩子,并且還生了下來。
梁淮不想讓自己的骨肉和那個女人有任何瓜葛,當即便決定要回自己的孩子。那個女人還把孩子賣給了其他人,梁淮想都沒想便用以前混黑社會的手段把孩子抱走了。沒多久,有個男孩出現在公寓樓下堵自己,梁淮沒想到那個人恰好就是他尋找多年的堂弟。
當時梁淮不認識梁倜,梁倜也不認識梁淮,兩人都為了孩子大打出手,但是兩人都有所保留。可是當時偏偏還有其他人,他們都間接或直接地真正地傷害了梁倜,得知這個梁倜就是他的堂弟之後,梁淮毫不猶豫就用了各種手段趕跑了那些人。
然後,等待梁淮的,就是梁倜的重度昏迷、血胸以及胃大部切除術後并發症。梁淮至今不敢想象那些日子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在那段時間裏,梁淮無數次想要拿起水果刀把那些傷害過梁倜的人全部碎屍萬段,幸而在他崩潰之際,梁倜還是醒來了。
如今,懷裏這具略有些硌手的瘦削的軀體,手掌下傳來的溫度,都讓梁淮感到無比欣慰,梁倜還活得好好的,他和梁倜之間的關系也是好好的,沒有因為這些年發生的各種意外而生疏。
“希希也要抱抱!”被晾在一邊的願希不滿意了,揮舞着小手忿忿道。
倆大人一愣,相視一笑。
“好好!願希也抱抱。”梁倜一把抱過小不點,舉得高高的,願希發出歡快的“喔喔”聲。
梁淮只覺眼前一閃,梁倜衣擺下端猛地露出一段雪白,晃得梁淮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看見那雪白上鋪排開去的幽綠紋身,梁淮才清醒了些。“好了好了,願希也不輕了,你才剛剛恢複,別又受傷了。”
“我沒事了,跑五千米都不帶喘的。”梁倜笑嘻嘻道,他把願希抱懷裏。願希親昵地摟住梁倜的脖子,也笑嘻嘻地跟着說,“沒事!不帶喘的!”和梁倜簡直一個樣兒。
梁淮用眼神刮了願希一眼,“你當然不喘啦,被人抱着說話不腰疼!”
“TT抱着,希希不腰疼!”小不點又重複道。
梁倜笑出了聲。
梁淮才注意到梁倜今天穿了一身淺橙色的高領短袖T恤,配了一條黛藍色的小腳九分褲,褲腳被疊了兩疊,腳上是一雙似曾相識的淺棕板鞋。
看見梁淮盯着自己的鞋,梁倜笑道,“這是那雙高幫板鞋,我把高幫翻下來當低幫鞋穿。”
梁淮一怔,無奈地搖搖頭,“自從給你買了縫紉機,你基本沒花過我給你買衣服的錢吧!”
“鞋還是買了的,這雙是因為剛好可以穿。衣服嘛,改改又是一件新的,沒必要花錢買。”梁倜轉臉問小不點,“希希你說對不對!”
“對!希希衣服也要TT做做!TT做做最好看!最好看!”小不點興奮地叫道,他身上穿的那件連帽拼布衫就是梁倜的傑作。梁倜把願希已經穿不着的衣服做成拼布,進而裁剪縫制成衣服,色彩絢爛卻非常和諧,很好看。
“真拿你沒辦法,家裏也沒人會用縫紉機,都不知道你是跟誰學的。”梁淮說,他的衣櫃裏也放了好幾件梁倜改造的衣服。
“天賦呗!”梁倜神氣地說道,又補充了句,“我看了那縫紉機的說明書,實踐了一下,發現還挺好玩的。映哥幫我借了幾本服裝設計、服裝裁剪的書,毀了好幾件衣服之後就順手多了。”
梁淮眉毛一挑,又是程映!程映是E市美術學院(簡稱E美)繪畫系大三的學生,梁倜恢複那會兒,梁淮想要通過藝術刺激梁倜,讓梁倜恢複記憶,畢竟梁倜小時候學過畫,梁淮就拜托程映教梁倜畫畫,沒想到還教了其他技能。
想到公文包裏那份文件,梁淮忍不住問道,“小倜,你覺得程映是個什麽樣的人?”
“什麽樣的人?”這問題可真夠莫名其妙的,不過梁倜還是想了想,說道,“挺好的,畫畫很厲害,懂得的東西也很多,人品也不錯,是個好人。”
“好人啊……”梁淮不置可否,若不是對着梁倜,他早就忍不住皺眉了。程映居然屬于好人範疇,如果讓梁倜知道程映做了什麽,估計梁倜就不會這麽認為了。
“怎麽?哥你和映哥發生了什麽嗎?”梁倜關心地問道。
“沒什麽,對了!不是說流光他們都在等了嗎?出發吧!”梁淮輕輕拍了拍梁倜的背,梁倜還是應該什麽都不知道的好。
某酒店監控室有一臺監控屏突然黑屏,值班的監控員以為是自己眼花,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瞪大着眼睛看着那臺顯示屏,發現屏幕根本沒有異常,于是又抓起手機看最近的一部名叫《變态殺人魔》的熱門網絡電視劇了。他沒有發現,另一個顯示屏也出現了短暫的黑屏,接下來又是另一個屏幕。
房間門“咔”地一聲被打開,程映推門進去便把門關上了,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
“阿映,你來了!”一聲帶着女氣的男聲傳來。
程映“嗯”了一聲,放眼過去,看了看房間的情況。只見寬敞的房間裏鋪滿了塑料薄膜,兩個年紀不大的男生戴着塑膠手套、圍着圍裙蹲在房間中央正在做着什麽,手套上、圍裙上大片大片都是鮮紅。
“阿映你看!這次我和阿楠打算把它放到市中心!很漂亮對吧!”那個說話女氣的男生興奮地站了起來,讓程映看他所謂的傑作。
一具赤裸的女屍正安靜地躺在房間中央,她身上的皮膚被成條剝下,整個人就像一條人形的帶血斑馬。程映知道男生的意思,那才不是斑馬的條紋,那是監獄囚犯的囚服。
那個女人叫夏麗,45歲,離婚,有一個14歲的男孩。曾多次被鄰居舉報虐待孩子,但警方從未采取任何行動取證立案。後來那個女人還性誘自己的孩子,多次對孩子實施“強奸”行為。她的孩子忍無可忍,到公安局報案,卻被值班警察嘲笑趕走,最後在自己的博客寫下遺書,跳樓自殺。但是警方對此卻沒有任何行動。
程映看着那具女屍,對于女人死狀并不帶有任何憐憫,他腦海裏想的是另一件事,“市中心太招搖,這裏是E市,不是A市,行事低調些。”
“那怎麽行!”說話女氣的男生大叫道,“阿映,我們就是要讓那些人注意,怎麽能低調呢?像以前一樣扔酒店天臺誰看得到啊!”
還蹲在地上的那個叫阿楠的男生也靜靜地看着程映,他戴着眼鏡,眼鏡上還濺了幾滴暗紅的血液。
“之前做的已經引起警方注意了,雖然轉移到E市,還是要謹慎些。”程映道。
“可那樣的話,那種人就看不到了啊!阿楠你說對吧!”男生氣憤地說,突然眼睛一閃,陰森森地質問道,“阿映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程映輕笑一聲,“怎麽會?”
“那你怎麽最近都沒做了?還勸我們低調!”
“鏡虛幫還是我成立的,你懷疑我?”程映平靜地說道。
“你也只是成立了鏡虛幫,除了解決掉你爸媽,你也沒動手殺過誰。就那個叫什麽唐瑞名的人,還是我們殺了,你只是做了個後期,要說你不是想收手,我一點都不信!”那男生的聲音愈發地尖銳。
程映看着男生的眼睛,淡淡地說:“就算我想收手也沒有錯吧?辦畫展的效果比這好多了,你心裏也清楚吧,要讓那些人認錯,并不一定只有這條路。”
阿楠低下了頭,似乎進入了思考狀态。
“是那個梁淮教你這麽說的吧?你最近和他走太近了。”男生死死地盯着程映,他才不信程映的話,只想從程映臉上看出什麽破綻。
程映低垂的睫毛輕輕動了動,可惜并不明顯,他絲毫沒有起伏地說道,“他幫了我們許多,我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他幫了我們?還是因為他是養了你,你對他有意思了?”男生看到程映猛地擡起了頭看着自己,“被我說中了?”
程映看着男生,突然笑着轉移了視線,“怎麽可能,他只是我的支助者,也就這幾年的關系。”
男生笑了,“也對,我忘了他喜歡的是女人,還有一個兩歲多的孩子,怎麽可能和你有那種關系呢?對吧!”男生陰恻恻地看着程映笑。
程映勾了勾嘴角,但卻有些生硬。
突然房間浴室裏傳出一聲巨響,發出“嗚嗚”的奇怪聲音。
“什麽?”
男生突然眼前一亮,“對了,阿映我忘了跟你說了!找了兩年,終于找到那女的了!她躲得可隐蔽了,想不到昨天被我們撞見了。”男生說着就走到浴室門口,一把推開了浴室門。
一個大波浪卷發女生被五花大綁扔在了浴盆裏,嘴上被貼了膠布,臉上花花綠綠的,想必是哭了一個晚上,把臉上的妝都哭得一塌糊塗。見浴室門打開了,立即發出“嗚嗚”的求救聲,以為程映是救援的人。
程映第一眼看見那個女生,卻不禁微微眯了眯眼,他認得這個女人。
“映哥,這次你應該動手了吧!”男生笑着看着程映。
“水月,做得好。”程映冷冷地笑道。
他知道,那個女人叫“貝子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