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己私欲

第29章

懿己跟在司喻後邊進了電梯，瞧着那人倒映在電梯牆壁上的面容，和網頁上的宣傳照一樣冷峻的神色，本就猶豫的心思更猶豫了。

電梯沒有在懿己那一層停頓，徑直到了頂層，懿己出門時一愣，旋即想退回去，回自己的樓層，卻被司喻制止了。

“來我辦公室。”

她的聲調很平淡，聽不出任何波瀾。

懿己抿了抿唇，幾步跟上，進了總裁辦。

司喻的辦公室很大，陳設卻和她的別墅裏一樣簡單，懿己看了一圈兒，最後在辦公桌前邊的小凳子坐下。

司喻也坐回椅子裏，瞧了一眼懿己，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就差把“我有話要問你”六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她擡腕看了看時間，離昨天定好的會議還有半個小時，便曲起指關節敲了敲桌面，把那個走神的人叫回來。

“還有半小時開會，有什麽問題可以現在問。”

懿己一怔，腦子裏頓時争先恐後跑出好多問題，可她猶豫幾秒，還是選擇了最保守的問題，用最保守的問法問出來。

懿己道：“姐姐怎麽會知道，我家的事。”

完了，她話一出口也忽然察覺，這聲“姐姐”竟越叫越順口了。

司喻看了她一眼，總覺得這小孩心事重重，可她看不出是在想些什麽，只好回答她這個問題。

“我調查了。”司喻扯了個謊，甚至擺出理所應當的姿态，“我的員工的家庭背景，學歷性格，都在我的聘請要求內，招聘啓事寫了的。”

懿己點了點頭，“這樣啊……”

好像還沒有過去一分鐘吧？那還有什麽不痛不癢的問題是現在可以問的呢？

實際上她有很多問題，從重生到現在，每次見到司喻都會被那人弄出困惑來。

從一開始的對她那麽溫和的态度，到後來司喻将陸氏的探子忽然開除，她甚至發現司喻和她上輩子的閨蜜杜蘇，和白月光陸歌煜的關系都變得不是很好，現在還處處維護自己。

可是給她機會問，她又不知從何說起。

懿己想了許久，仍是沒有把“為什麽對我這麽好”這個問題問出口，一來是自己覺得太突兀，二來，上次司喻說過了的，她察覺司喻對她似乎總抱着一種…憐憫的感情。

見她一言不發，司喻也明白了些，兩人又在這尴尬的沉默裏坐了五分鐘，司喻開口結束了問答模式。

司喻道：“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就可以回去了，也順便準備一下一會開會要用的東西。”

懿己點了點頭，一句“謝謝姐姐”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理智告訴她，司喻幫她很多，理所應當要說謝謝，可是情感上又對上一世司喻的所作所為依依不饒。

鬥争良久，懿己終是在出門前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司喻，那人已經開始翻文件了，濃密的發量實在看不出是個每天都這麽繁忙的人。

她開了口，想引起司喻的注意，卻脫口而出：“姐姐。”

啊，shift！

司喻聞言擡頭，那小孩正不知道在懊惱什麽，見她擡頭，有些別扭地張口。

“謝……xi——”

阿西她說不出口！

豈料司喻就順着她的擰巴勁兒，暫且将手裏的資料放在桌上，撐着頭沖她笑。

司喻截斷她的話，“不客氣小孩兒。”

懿己又被美色迷了眼，張了張嘴好像在等人投食的小鳥。

司喻笑意漸濃，又問，“還有事嗎小孩？”

“沒，”懿己暗怪自己不争氣，匆匆出了門，“姐姐忙。”而後迅速把門關好了。

關門的一瞬間，她想起上一次的“鴻門宴”，司喻帶她走的時候，聲調溫柔地對她說：“門要輕輕關喔。”

于是她下意思松了力道。

司喻看着關着的門笑了笑，再低頭看那些報表的時候，忽然覺得也沒有很累，揉了揉頸後，繼續翻閱。

二十分鐘後，兩人在會議室相遇，司喻瞧着坐得整齊的下屬，略一颔首，然後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示意楚和開始。

這次的會主要就是定一下新一季度的走向和設計圖，只是在座的都是王婆賣瓜，以己之長比人之短，愣是衆說紛纭地吵了兩個多小時也沒有個定論。

衆多作品之中，只有在設計部待了近十年的，劉誠的稿子看着還勉強，附和的聲音也最多。

只是司喻看在眼裏，總覺得差了點什麽。

其他人還在因為劉誠的作品七嘴八舌，司喻有些不耐煩了，連同坐在身側的司徇眉眼間也有幾分倦意。

“好了。”司喻敲了敲桌子，看了一眼始終沒開過口的懿己，“你的呢。”

懿己一愣，有些沒想到會這麽直白地讓她有機會展示，不過很快就将自己的設計稿拿出來，交給了楚和，楚和又遞給司喻。

司喻細細看了一會兒，滿意地點點頭，一種“不愧是女主”的感慨油然而生，而後遞給司徇，“你看看。”

司徇看過之後，常年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明顯出現幾分滿意，看了司喻一眼，點了點頭。

其他人看這樣子可坐不住了，為首的一個資格比較老的倏地站起來道：“司總，不能是看人下菜碟吧？”

司喻眉頭一挑，抱着胳膊看向劉誠，“我怎麽看人下菜碟，話就說清楚些，是說我徇私麽？”

劉誠頓了幾秒，看了懿己一眼，意有所指道：“新星嘛，确實驚才絕豔，但也沒什麽社會經驗不是，設計的內容青澀，這樣的成品不一定會被大衆所接受。”

其他人也趕緊見風使舵，表示劉誠說的确實有理有據，話裏的意思分明是要搪塞掉懿己，把劉誠的圖紙定為新一季度的終版。

懿己沒為自己辯解什麽，畢竟她還是個新人，即便她知道自己的作品融入自己多少心血，也因為身份問題無法辯駁什麽。

看那些人的眼神就看得出。

明明是在評價她的作品如何如何，卻沒有一人是在和她争論，都是在朝最終決策的司喻司徇嗆聲，不過是找借口把自己卡掉罷了。

上一世這樣的委屈她受過不少，甚至還有拿她的作品偷天換日的，不也都被司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可是眼前的司喻，她正偶爾投過來的視線，總讓懿己有一種憧憬——她會幫自己。

盡管有些荒唐，但懿己依舊為這絲荒唐在心裏點起了一個火苗。

司喻沒有和這些老油條争執不休，她幹脆讓楚和把懿己的設計圖投在了屏幕上。

衆人見狀，紛紛帶着雞蛋裏挑骨頭的心思去評價，可一時間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說色彩吧，人家色彩搭配确實很和諧，細節也處理的很細致，從哪說起呢？

好像就年紀輕可以說兩句，那還是從閱歷說起好了。

于是衆人又開始揪着懿己的“年紀尚輕”“沒有閱歷”喋喋不休，司喻這次是真的很反感了。

劉誠也承認，這個新來的确實比自己的看上去更完美些，可是他不會允許被一個空降兵打了臉，是以他主動做出一副和善的表情對懿己道：

“小懿這個确實不錯，不然就送給我，我照着做幾身，回去送親戚也好。”

懿己眸光一沉，這是她辛苦了很久做出來的，連這個的另一份，她還給司喻設計了一套，用以表達謝意，緩解自己心裏沒有好好道過謝的負罪感。

可是這樣努力的成果，就在這麽小的空間，被這樣一個人，三言兩句貶低成這個樣子。

什麽叫沒有社會經驗呢？她活過一世了，也做了一輩子的設計師，上一世被杜蘇針對她認了，只是這一世沒了杜蘇，還會出現這樣的人把她踩在腳底麽。

懿己的心沉下去，抿了抿唇，然而想到自己的處境和目的，終于還是打算點頭答應劉誠——成全他，主動退出。

因為現在據理力争的話，可能會把這些日子在司喻那建立起來的好感敗光，她心裏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自己——

司喻喜歡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