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4.02
宮中喪鐘陣陣敲響,雲板聲連叩不斷。
天空陰霾,只有哀痛的哭聲盤旋于皇城上空。
乾清宮中停放着皇帝的棺椁,皇帝是下晌崩了的。依例,小斂了送到了乾清宮停靈,接受宮內宮外諸人的祭拜。
皇太子紀文權穿了喪服,帶領着宗室男丁們先向大行皇帝叩拜哭喪。他的哭聲裏對父皇崩殂的哀痛要少些,更多的是為他歷經挫折,蒼天看顧,終于讓他成為了皇太子,成為了大夏朝的新儲君的幸運而哭。為此,他無限感慨,忍不住流淚。
祭拜了大行皇帝後,皇太子被內侍領着去偏殿休息。接下來是皇後等人來祭拜皇帝。紀錦扶着哭得哀痛欲絕的母妃,跟随在皇後身後,走入乾清宮大殿,跪下,俯身,叩首……
她已經哭得雙眼紅腫,可是看到上頭停放的父皇的棺椁,忍不住又嘤嘤哭了起來。
還有人比她和母妃蕭貴妃哭得厲害,那就是排在她們兩個身後的趙貴妃母女。趙貴妃的嚎啕聲在皇帝崩了的那一剎那就響了起來,震得人心慌,二公主紀銘也随着她母妃一起哭,哭聲也不小。
這會兒兩人更加哭得聲嘶力竭,聽了令人心碎。
韋瑜作為先皇的寵臣,同時又是內相,皇帝遺诏由她主持祭儀。站在乾清宮皇帝的棺椁旁,她看着眼前這些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們,心中也挺可憐她們。先皇龍禦歸天,這些嫔妃們就成了寡婦,有子女的還好說,會被奉為太妃太嫔搬到西邊的慈寧宮居住,而那些沒有子嗣的也不宜放出宮,先皇有旨意,就一并随葬了……之前已經有司禮監的太監去辦去了,所有的在冊子上的無子的低等嫔妃們将會被強令上吊,追随大行皇帝的腳步去地下侍奉他。
先帝的遺诏裏頭,韋瑜繼續作為司禮監掌印兼提督東廠,輔佐将要繼位的新帝。而內閣首輔李易之等人自然是繼續擔任閣臣輔佐新帝。唯一皇帝的遺诏有一點兒特殊的是,他要求晉王紀文楷在回來祭拜了他,等到二十七日後棺椁進了皇陵,便要他在三日內就帶着他母妃就藩。至于晉王的王妃則是按照他先前替他選好的,等到為皇帝服喪一年的日期一完,便由禮部送去他就藩的太原府完婚。其實一般皇子為表示孝敬,應當為父皇服喪三年。可是皇帝口述遺诏的時候,卻是要求三皇子只為自己守喪一年就好,這也是因為他想自己最喜歡的兒子可以早日成親能有子嗣。
皇帝這麽着急要三皇子去就藩,也是覺得他多留在京城一日,就越加不放心他。這種擔心是他作為父親對兒子的一種愛護。其實在皇帝咽氣之時,他暗自悔恨,早知道是這個結局,顧全了孝道,顧不上自己的心意,也顧不上自己的愛子,那早該讓三皇子就藩,不至于落到現在這個局面。歷來大夏朝的親王只有在藩地才是真正自由的安全的,留在皇城裏,只會讓成為新帝的兄弟看着不順眼,說不定一個陰暗的心思升起來,就得倒黴。
至于趙貴妃他要三皇子紀文楷在就藩之時,就把她一起帶走,還是因為害怕趙貴妃留在宮裏會受到原來那些嫉恨她的宮妃們的排擠,甚至進一步,會受到迫害。盡管皇帝覺得無論皇後還是蕭貴妃都不是什麽奸惡之人,但人心是會變得,或者以前她們在他跟前老實,但是等到他撒手而去,就會變了也說不定?
皇帝正因為有這種擔心,所以特意下了一道保護趙貴妃的旨意,只要她随着兒子晉王文楷一起去了藩地,那麽天高皇帝遠,宮裏就算有想整她的人也沒那麽長的手可以夠得着了。
這也是他最後能為自己最寵愛的女人和最愛的兒子能做的事情。
至于紀錦等人,他同樣關心,有旨意給皇帝,要他要愛護自己的姐妹,等到一年的服喪期後,即刻把他先前過目選定的三個驸馬,讓他們尚主,而且特意說一定要多加賞賜。
對于惠妃母子,他也說等到四皇子文楠長大行了冠禮,就厚賜于他,讓他娶了王妃,去封地就藩。對于四皇子,皇帝很放心,覺得他應該能過上一般藩王過的富足安逸的日子,而惠妃也能跟着他去封地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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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最後特意加上的話就是讓皇帝等人務必孝敬皇太後,否則他走了在九泉之下也不安,更不會饒恕不孝之人。
他要衆人孝敬皇太後的話說得有點兒重,當時所有跪在他跟前的皇子和公主們以及包括皇後在內的嫔妃俱都俯身叩首說一定謹遵皇帝旨意。
還有就是一定要查出那在慈慶宮扮鬼恐吓皇太後的人,以及在感恩寺行刺于他的人。這兩件事,他是叫了新冊立的皇太子以及韋瑜一起到跟前,當着跪在地上的閣臣們說的,他要新帝繼位後把那兩件案子當成首要辦理的事情。
皇太子答應了,韋瑜也說她已經有些眉目了,定會查出來讓皇帝滿意。
皇帝一口氣交代完身後事後,就累得閉眼無法再說話,緊接着大口喘氣,陷于彌留之中。三個多時辰後,就咽了氣。
韋瑜當時也在皇帝龍床前,親自看着皇帝駕鶴西去,看着滿殿裏的人俱都跪下號哭着恭送皇帝……
她的心更多的卻是系在紀錦身上,看到她哭得兩只圓溜溜的眼睛都跟個桃兒似地紅腫起來,梨花帶雨,鬓發散亂的模樣,心裏簡直無限不忍。恨不得上前去擁她在懷裏,好好安慰她。看是沒法子,這麽多人在跟前,她連多看她兩眼都不行,以免惹人注目,受到猜忌和懷疑。
皇太子這個人,韋瑜不知道該怎麽說。按理說,她也和皇帝一樣看好三皇子紀文楷,覺得他才是帝位最合适的繼承人。但是,韋瑜也和皇太後等人的想法一樣,祖宗規矩,宗法禮制在那裏擺着,二皇子是庶長子,在沒有嫡子的情況下,就是該他繼承帝位。先前,韋瑜一直跟絕大多數的人想法一樣,認為二皇子懦弱無能,但是後面宮裏出了一系列的事情,直到皇帝去感恩寺遇刺,盡管線索斷了,還沒最終調查出誰是兇手。可是按照誰得利,誰就是兇手的推理原則,韋瑜也懷疑到了二皇子頭上。不過,她無法說服自己真就去仔細調查二皇子,畢竟二皇子這些年來懦弱無能名聲在外,誰都不會去想他會有這種膽量做這種謀刺皇帝的事情。
就在懷疑之時,皇帝卻驟然離世。盡管也留下了遺言,要她接着調查那刺殺的事情,皇太子也一口答應了皇帝要查清此事。韋瑜卻想到,要是以前的二皇子,現在的皇太子,将來的新皇帝,真被她調查出來是當初宮裏一系列事情以及宮外感恩寺謀刺的幕後指使,她又該何去何從?是該将此事公布于衆,還是假裝不知道?是該向新皇帝對質,還是壓下此事,不再調查?
要是假裝不知道,她覺得自己對不起皇帝這許多年的器重和提拔以及信任,還有紀錦那裏,她也內心有愧,無法交待。
可要是公布于衆,跟皇帝對質,那就是公然對抗新帝。下場是什麽,不用她多想,她也知道,皇權至高無上,除非她不想活了,才能夠這麽幹。拿她的力量和新帝對比,無疑于蚍蜉撼大樹……她矛盾至極。
——
晉王紀文楷是在接到韋瑜派出去的東廠欽差給他的皇帝令他即刻回宮的聖旨後,由數十位侍衛和他帶去宣府的內侍陪在左右,飛馬往京裏趕的。一路上,他一刻也沒歇息,還跑死了好幾匹馬,才在日落之時,到達了皇宮門前。
一到宮門前,他立刻就覺得和平日不同,宮門緊閉不說,門前京城的禁衛也比素日多了幾倍。伺候他的內侍上前去出具了他的腰牌以及聖旨,才有禁軍首領往城樓上喊話,然後裏面負責守門的內侍露臉,看了他幾眼後,令人打開了宮門。
紀文楷跳下馬,快步往裏走。才将走進去,他就發現眼前的那些迎出來的內侍們都穿上了喪服。見此情景,他只覺腦袋裏轟然一聲響,腳下一軟,跪了下去。
痛苦無比地大喊了一聲:“父皇!”
接着他捶地痛哭起來,不斷喃喃哭道:“兒子不孝,兒子回來晚了……”
在接到東廠的欽差的聖旨後,他就問了下宮裏出什麽事了。當時那擔任欽差的內侍說是皇帝病了,傳旨讓他即刻回宮。
他一聽便着急了,而且猜測一定是父皇的病不輕,所以才有這種旨意。宣府離京城差不多四百裏路,他是在辰時左右接到的旨意,然後上馬回京。連着在路上跑了四百裏,除了喝點兒随身攜帶的皮囊裏的水,他顧不上吃一點兒東西,心急如焚地往京城趕。心裏不斷祈求神佛保佑,能讓他見到父皇,父皇能夠好起來,千萬不要出什麽事……
誰知道到了京城,進入皇宮後,還是見到了最不願意見到的場面,身穿喪服的內侍,以及隐隐傳來的宮中衆人的哀痛哭聲。
傍晚皇城上空愁雲慘淡,讓人感覺窒息胸悶。
那來開門迎接他的內侍上前來扶他:“殿下節哀,還是快些起來換了衣裳,去乾清宮拜祭先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