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孫氏跟先生正聊着,忽地聽到動靜,也朝蘇音他們這邊兒看了過來。
見陸琰牽着蘇音的手,孫氏眉頭一皺,心裏不快,快速朝蘇音這邊走了過來。
待走近了,才看清了形勢。原來陸琰并沒有故意引丨誘蘇音,而是在幫蘇音檢查傷勢。
看着女兒紅了的手,孫氏心下一軟,心疼地走過去小心牽了蘇音的手來看。
這樣以來,她便直接忽視了正在牽着蘇音的手的陸琰。
陸琰整個人被孫氏擋開,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難不成,他還想繼續牽着蘇音的手看不成?
他既不是蘇音的親哥哥,又不是會看病的大夫,就是想要看清蘇音的傷勢,又能幫上什麽忙呢?
這麽想着,陸琰不禁低下了頭去。
“怎麽這麽不小心?”孫氏看着蘇音的手,滿是擔心,“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蘇音想着,不過是紅了一塊,倒是不用這麽緊張。
“快去拿了藥膏來,給姑娘抹一些。”孫氏催促身邊的丫鬟道。
等丫鬟跑去拿藥了,孫氏緊皺的眉頭才放松下來了些。這時候,她才總算想起過問原因了。
“這手是你自己燙的?”
蘇音看了一眼蘇啓,見他縮在一旁很是自責,也就沒有那麽生氣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算了,這次就放過這小子吧。
她想着,到時候找個機會,跟蘇啓談談。做了大半個月的姐弟,雖然蘇音還是不那麽喜歡蘇啓,但是也只是想要蘇啓稍微得到些教訓,并沒有希望他像小說裏那樣,最後被人直接一刀砍成兩半。
蘇啓如今還不是那個作惡自滿的蘇啓,他做錯事了還知道愧疚自責。
若是趁着這時候改改這小子的性子,讓他的結局不要這麽悲慘,也算是她的一件功德。
孫氏顯然不相信蘇音的話,然而處于偏心母親的心,她并沒有懷疑是自己的兒子傷了自己的女兒,而是有些可疑地朝陸琰看了一眼。
随即,孫氏嘆了一口氣,對蘇音無奈道:“哎,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蘇音:???
陸琰何其敏銳,他怎麽可能沒有察覺到孫氏的想法。若說總是對他漠視還有可原諒的話,污蔑跟懷疑則是他完全不能容忍的了。
陸琰的呼吸加重了些,薄唇抿得緊緊的,一雙手也忍不住握起了拳頭。憤怒了半天,結果他還是選擇了隐忍。
蘇音夾在他們中間,嗅到了微妙的氣氛。她想要解釋,想了想又覺得很沒有必要。
不管她怎麽說,孫氏只會相信她所認為的,于是蘇音選擇了沉默。
現在大家都沒有心情喝茶了,孫氏跟先生交代了幾句,便牽着蘇音離開去敷藥了。
其實她的燙傷不嚴重,自愈都可以,只是孫氏愛小題大做,将女兒的皮膚看得很重要,所以非要讓蘇音塗藥膏,連帶着給她請了兩天假不用去上女紅課。
這日正是十五,月亮出奇的圓。用過晚飯後,蘇音鬧着要去花園子裏逛逛。
家裏男主人少,外面的仆人是很少到裏頭主人住的地方來的,所以蘇音只要是在家裏逛的話,是沒有什麽危險的。
跟着的媽媽還有小丫頭被蘇音勸動,只好依了她,帶她到園子裏逛逛。
怕她着了涼,還特意給她罩了一件披風。
這日夜晚天氣有些涼,天空只有少量的雲飄着,月亮很圓,月光之下,眼前的世界就好像被一層藍紫色的霧籠罩了一般。
到了花園裏,蘇音就開始有些後悔出來了,此時花園裏無花可賞。只有幾顆松樹還長得蔥郁,樹葉沙沙地吹着,再好的心情也要被添上幾分凄涼。
蘇音剛想要跟身邊的人說要回去,卻見花園涼亭內坐了個身影。
“誰在那裏?”蘇音好奇地朝那邊喊了一句。
跟着蘇音的奶媽跟丫鬟同樣看到了那身影,那身影暗暗的,叫人分不清他的身份,只能從陰影中分辨出是個男子。
因怕是什麽陌生人闖入,二人自動就站到了蘇音身前,擋住她以免陌生人靠近。
要是小姐在自家都能出事,那麽她們這些貼身照顧的,沒有例外,只有一個“死”字。
“蘇音?”
那人溫潤的聲音從亭中傳來,蘇音一下就清楚了對方的身份。
“退下吧,是琰哥兒。”蘇音對身邊的奶媽跟小丫鬟說道。
兩位忠心的仆人在知道亭內坐的是陸琰之後,雙雙松了一口氣。
雖說是在自家宅子裏,但是古代沒有監控,最大的防禦也不過兩米左右的高牆,搬個梯子就能夠爬進來。
蘇義就是縣太爺,每年處理宅內偷盜的事宜沒有上百起也有幾十起。家裏的下人在夜裏也不能松懈,為保宅內安全,就是在宅內也有人每天輪班守夜。
今天猝不及防在花園裏遇到個男人,兩個警惕的仆人,自然而然就往壞處想了。
“姑娘,天涼了,還是別逛了,咱們回去吧。”蘇音的奶媽手裏提着一個燈籠,邊照着前路,邊勸蘇音回屋。
“我去跟琰哥兒說會兒話就回去。”蘇音說着,要往前走。
因蘇音還小,奶媽雖是奴才,但因為蘇音是吃着她的奶長大的,所以幾乎可以算作半個主子了。蘇音對她是格外尊重的。
這會兒奶媽媽見蘇音過去,有些反對道:“姑娘,這不太好,還是回去吧。”
“媽媽休要說了,我就去說兩句話就回來。”蘇音還是堅持要過去。
大晚上的,陸琰一個人坐在那兒,連個燈籠也不點,這太惹人懷疑了。
現在才剛入夜,卻讓蘇音想到了“長夜漫漫無心睡眠”這樣的話,這小夥子,該不會是在這裏網抑雲吧?
不顧奶媽子的阻攔,蘇音走上前去,到了亭內,走近了陸琰。
“琰哥兒,大晚上的坐在這裏幹什麽?怎麽連個燈都不點?”
燈籠散發出的光芒足夠讓蘇音看清陸琰的模樣,此時他雙眼瞧起來似醒非醒,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了日常穿的,而非新做的那一身,這樣涼的夜晚,他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
“怎麽在這兒睡着了?大晚上的,着涼了可怎麽好?”到底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不懂照顧自己。
蘇音看到這樣的他,未免想到離開老家剛到大學裏的自己。因為習慣了父母的照顧,忽然一下子要自己照顧自己了,以為自己可以将一切料理好,卻因為年輕而總是不停地犯着錯誤。
眼前的陸琰,跟當初的她何其相似?
“剛才用過晚飯,本想着出來走走就回去的,但是太累了,就不小心睡着了。”若不是方才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他這會兒估計還在睡。
“別在這兒睡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兒不是還要上學嗎?這會兒累壞了不好。”
“嗯,就走。”見到蘇音,又不免想起今早發生的事兒了,陸琰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問道:“你的手,怎麽樣了?”
蘇音一愣,随即淡笑道:“好多了,多謝你的關心。”
“那便好。”陸琰垂下眼睑,“這麽晚了,你又到園子裏做什麽?”
蘇音道:“本來想賞月的,可惜天冷了,也就回去了。”
再不回去的話,奶媽子又要催她了。
“是嗎。”不過是閑聊,陸琰從石凳上站起來,也準備走了。
蘇音急忙叫住了他,“琰哥兒。”
陸琰一頓,朝蘇音看去。
“早上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蘇音說道。
一開始陸琰還沒明白她指的是什麽事兒,回憶起早上,便想到了孫氏當時懷疑的眼神。
真是,好不容易睡了一覺想要忘掉,不痛快的回憶卻總是如影随形,甩都甩不掉啊。
“沒事。”他也只能這麽說了。
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哪怕知道蘇音并不是刻意冒犯,而是出于關心。
然而,正當他準備邁腳要離開時,蘇音又開口道:“琰哥兒,我知道你是個正直的人。但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相信你的人會永遠相信你,不相信你的人,就算你再怎麽解釋也是不相信。這只關乎人心,你不要想太多,順其自然過好自己就可。”
陸琰聽了蘇音的一番話,頓時立在原地,喉頭動了動,雙手捏緊又松開,反複了三遍,才總算回過神來。
相信你的人,永遠都會相信你,不相信你的人,不管怎麽解釋都不會相信你嗎?
那麽蘇音你呢?你這麽說,就是相信我的意思嗎?
可是,我又能相信你嗎?
陸琰直視蘇音,眼神裏帶着些疑惑,大概過了半分鐘,他才張口說道:“我知道了,多謝你點醒我。”
說完這話後,陸琰也不等蘇音的回複,徑直就從涼亭快步走了下來。
夜色寒涼如水,但不知為什麽,心中卻仿佛有絲絲暖意傾瀉出來。
“姐兒,回去吧。”等陸琰離開後,奶媽又開口讓蘇音回去。
蘇音聽了,不再反駁,帶着兩個仆人回了屋裏。
晚間用了些茶,洗漱後就準備拆掉頭飾睡覺了。奶媽在蘇音睡覺前,像是提醒似地對蘇音說道:“姐兒以後是要嫁給舉人、官老爺的,那陸琰不過是個落魄的公子哥兒,将來成不了什麽大器,姐兒還是遠着他些的好。”
蘇音聽了這話,只默不作聲。躺到床上,身子向裏一斜,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