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全都屬于你
它說, 它準備好了，祁應琛卻陷入遲疑。
他以為在這件事情上自己可以做得很好，很灑脫的承擔這份罪惡, 甚至以樂觀的心态去面對。
每一個生命都值得尊重, 至少這是小黑的選擇？
不對，不是這樣的……
當他向它描述另一家動物園的熊舍環境有多麽優越時, 他和那些殘忍的同類有什麽區別？
這個結果是人類造成的，他身為文明社會的一份子, 難辭其咎。
“祁教授, 你怎麽又發呆了？”小黑趴在冷冰冰的金屬臺上，十分順從，“不用難過, 這幾天我想得很多，覺得活着确實沒什麽意思, 或許只有死亡能帶給我真正的平靜, 非要問我有什麽想要的，這就是我想要的。”
祁應琛從窒悶感強烈的胸腔裏顫抖的舒出一口長氣：“對不起, 對不起……”
他放下手裏的注射劑, 沮喪的垂下頭, 從未如此挫敗！
沒有別的辦法了，局面早就無法挽回了……
原來這才是那天晚上将她擊潰，讓她崩潰嚎啕的真正原因。
“不用道歉，以前經常來看我的燕子媽媽說過，你們人類很複雜, 很難用好和壞去定義，有的人會愛護我們、竭盡所能對我們好，有的人連同類都傷害, 對我們就更不消講了。我分辨得出來，你是對我們好的人類，這不是你的錯。”
這不是你的錯……
祁應琛啞聲失笑，他在不久前對心愛的女孩子說過這句話。
現在才發現，都是無用的開脫。
小黑忽然擔心起來：“你不會下不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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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應琛是它心目中做這件事的最佳人選，研究所裏那個話很多的小哥哥也是這麽告訴它的。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祁應琛從無以複加的情緒裏抽離出來，“我會做。”
小黑松了口氣：“可以開始了嗎？”
它真的真的已經準備好了。
“好。”祁應琛的态度，說是言聽計從都不為過。
将小黑左前肢血管上方的毛發剃剃掉一塊，露出一塊皮膚，他重新拿起注射器。
“祁教授，死亡是什麽樣子？”
“像睡着了一樣，你想要的平靜，也會有。”
“會做夢嗎？”
“我不知道，你想做個怎樣的夢？”
“你問倒我了，等結果的過程忽然覺得有餓，我都後悔了，這兩天那麽多好吃的放到我面前，為什麽我不吃點兒呢？你說，我能在夢裏吃回來嗎？”
“當然、可以……你能在美夢裏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太好了，別人說的我都不信，但你是教授，你說的話，我還是信的。”
“謝謝。”
“這有什麽好謝的？你懂得比我多，不嫌我煩，能告訴我這些，我應該謝謝你才對，嗯……有沒有覺得我是一頭很有禮貌的熊？”
小黑問完，憨憨的笑起來，半張的嘴發出沙啞的哧哧聲。
可愛極了。
祁應琛也笑了起來，望着它點頭，緩慢而用力的點頭，眼睛忽然變得很熱，逐漸模糊……
藥劑注射完畢，小黑一點感覺都沒有。
它好奇的盯着旁邊空掉的注射器：“這麽一點點，真的能殺死我嗎……”
但是它沒有發現，自己說話的語速慢了很多，聲音也輕了很多。
祁應琛複雜的将它注視着，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好道：“累了嗎？閉上眼睡一會兒吧。”
他摘掉手套，探手摸摸它的頭，撓它毛茸茸的側頸。
“真舒服。”小黑安逸的閉上眼睛，“祁教授，能跟我說說野外嗎？就是熊生活的地方。”
祁應琛溫柔的描述起來：“那是一片廣袤的森林，有綿延的群山，有蜿蜒的河流，放眼望去全是層層疊疊的綠色，最熾烈的陽光也無法完全将它們穿透，你在林間悠閑漫步，逗逗松鼠，吓吓兔子，在鋪滿落葉的松軟的草地上打滾，你會爬到高高的峭壁上摘蜂蜜，還會下河捕魚，在入冬之前吃到行動遲緩、體型龐大笨重，這些都沒關系。你自在快活極了，在那裏，沒有是你的對手，誰也不能約束你，那裏的一切、那片天地，全都屬于你……”
動物園外。
陽光很溫暖，秦初晗坐在長椅上，帶着耳機，閉上眼，聽來自森林裏的白噪音。
清澈的泉水順着峭壁的縫隙自上而下流淌跳躍着，發出歡快的叮咚聲，鳥兒在枝頭上唱着歌，樹蔭斑駁，空氣裏彌漫着泥土和花草的芳香。
祁應琛就在這個時候從她身後的動物園走出來，駐足在她身側。
猶如一片陰雲。
秦初晗睜開眼，見到一張喪失自信的面龐。
往日的意氣風發，全然不見痕跡。
她茫茫然的摘下耳機站起來，驀地被擁入懷裏。
這是一個，很用力的擁抱。
幾乎擠壓掉秦初晗賴以生存的氧氣，她心跳跌宕，表情和眼神都僵滞了一下，然後，感受到莫大的悲傷……
“對不起。”祁應琛嗓音低啞，不知道在對誰抱歉。
秦初晗錯愕的愣了愣，擡起雙手将他回抱住。
想告訴他，沒關系的，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不是嗎？
可這根本不夠，遠遠不夠……
兩人沒在南城多留，回酒店辦了退房手續，拉起昨晚就收拾好的行李箱，打車去機場，在路上就把機票買好。
南城離省會不遠，機場修得很大。
走進大廳，面前一片人來人往的忙碌景象，秦初晗不适應的停下腳步。
祁應琛随之停下，詢問的将她望住。
秦初晗晦澀的笑了笑：“本來這次動協聚會就是大家聚在一起開幾個交流會，吃吃喝喝，再到景區玩耍一番，沒想到短短一周發生了那麽多事情，陳會長他們都誇我做得好，我卻覺得自己……”
祁應琛：“搞砸了？”
沒錯，搞砸了，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那麽失敗過！
秦初晗微微輕怔，咬着唇瓣，點頭。
祁應琛打量着她的臉色，醞釀着準備說點兒什麽安慰她的話。
秦初晗連忙搶白：“我沒事！”
這些天，安慰的話已經說得足夠多了。
祁應琛停了一瞬，擡眸環顧周遭，鎖定一家環境看起來還不錯的中餐廳：“時間還早，先吃點東西。”
進了餐廳，完成點餐，祁應琛問她喝不喝咖啡，他去星巴克買。
秦初晗還是點頭。
等他走了，她洩氣的趴在桌上，露出一臉頹色。
不是說了沒事就能沒事的，還是需要一個緩釋的過程，一個逃避的階段……
手機響起短信提示音。
林笙問她和祁教授是不是今天回，陳勝利他們正在張羅火鍋派對，明天還打算去對面的游樂場玩。
秦初晗耐心回複，只有她自己回，祁應琛要去連城。
林笙還蠻遺憾的，又請示她，要不等祁教授忙完連城的工作了，大家再挑個時間一起去游樂場？
人多熱鬧點。
事實上，秦初晗無心與誰熱鬧。
心不在焉的退出聊天頁面，主頁的兩個頂置裏，老秦前天打了一篇小作文，前半部分誇獎，後半部分寬慰。
秦初晗想裝作沒事人似的回應，都被老秦用一句‘知道你忙，不用回了’作為結束，方方面面替她顧慮周全。
第二頂置的是英俊帥氣又博學的男朋友。
信息還停留在一周前，祁應琛問剛到南城的她住的地方好不好，打算去附近哪些景區玩。
秦初晗同樣沒來得及回，被周園長拉着逛南動去了。
後來……
秦初晗點進私聊頁面，腦袋放空，心思茫然的打字：【哪兒都沒去。】
打完了，又删掉。
覺得此行為有點蠢，卻又忍不住繼續：【南城整天下雨，我一點都不喜歡這裏。】
這句依然是删掉。
如此反複了一會兒，也算發洩了。
估摸着祁應琛差不多買好咖啡要回來了，秦初晗輸入最後一句：【我不想回江城……】
一不小心，這條本該删除的信息發送出去。
她一吓，手忙腳亂的撤回！
很快，祁應琛回了她一個問號。
秦初晗連忙解釋說發錯了。
他沒再追問，應該是聽到短信音，手機拿出來只看到一條撤回提示。
一通無意義的操作，秦初晗把自己玩累了，放下手機靠進硬邦邦的卡座裏，長長的籲出一口氣。
我到底在幹嘛……
快點振作起來啊！
秦初晗：“……”
心理暗示的打氣也不管用。
她重新趴回桌上，蔫兒得徹底。
祁應琛這兩杯咖啡買得夠久的，去了将近半小時，菜都上好了，他才回到餐廳。
“咖啡呢？”秦初晗見他兩手空空，不禁疑惑。
“沒來得及買。”祁應琛立在她身側，“給你把回江城的機票退了。”
“為什麽啊……”
“和我一起去連城。”
秦初晗不說話了，倒也不是不可以。
總之，她還不想回家。
“不問為什麽？”祁應琛想讓她知道緣由。
“你看到我那條信息了？”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嗯。”祁應琛點頭，在她側面蹲下，抓起她的手湊到唇邊，說，“其實這種時候，我也不想和你分開。”
這句話還有一個意思：這種時候，他也是需要她的。
秦初晗默了默，眼神別扭的向外游移：“你能不能、站起來，別弄得好像在跟我求婚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