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擁抱天賦
祁應琛結束晨跑在店裏坐下, 咖啡還沒點,就先有意無意的用餘光掃着外面了。
不大會兒,果真看到秦初晗從遠處走來, 一步一步, 慢慢悠悠,似極了每個沒下雨的清晨, 到公園遛彎兒的老大爺。
最絕的是,她肩膀上站着一只毛色健康漂亮的紫藍金剛鹦鹉。
祁應琛認得那只鹦鹉, 園區‘李’字輩的老員工, 話很多,嘴很碎,滑頭得很。
陳勝利也在他旁邊說:“你看秦初晗肩上那只鳥, 鏡頭感特別好,活成精了都!”
祁應琛笑笑, 表示認同。
陳勝利又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今天跟我去水族館?那混養缸大得我眼花缭亂, 海洋生物我也不熟,沒你在旁邊講解, 兄弟我可太難了!”
山動水族館是一絕, 尤其最大的混養缸, 裏面最大程度模拟了海洋環境,珊瑚都有好幾種,長得可好了——海域健康的最好證明!
水族館的飼養員都有潛水證,建議陳勝利潛進去拍,這種近距離接觸的機會可不多。
勝利老師就抗拒。
小時候看了太多深海怪物、變異鯊魚的電影, 留下不小的陰影。
他也是最近才發現自己有深海恐懼症呢,哪怕他同時擁有一個等級很高的潛水證……
祁應琛望了他一眼,聲音懶懶的提醒:“今天元旦節。”
祁教授想給自己放個假的意思。
陳勝利看到秦初晗朝店裏走來了, 照他臉皮上‘呵’出一聲:“元旦節有24小時,分你4個小時的零頭不過分吧?”
昨天水族館對缸壁做了全方位清潔,便于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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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游客多,得早點去,中午之前拍些樣片出來看看效果。
這時,祁應琛那邊有通工作電話,敷衍了一句‘待會兒再說’,不再理他了。
等秦初晗晃進來的時候,他電話也講得差不多了,她目标明确的及近,拉椅子在他身旁坐下,笑得眼彎彎:“你的同事朋友回國了嗎?”
李昂展開翅膀撲騰到桌上,黑色的豆豆眼晃過一絲靈光,忽然咋呼起來:“元旦節!元旦節!”
它在提醒秦初晗,既然過節就該好好放松,不談工作。
秦初晗把它扒拉開,用行動表示:你不懂!
紅斑羚外場那邊剛動工,上次給時昊的30萬最多堆一個小土坡。
說好追求層層疊疊錯落有致的自然效果,地面還要做綠植,重新種上花花草草和樹,這就跟人類買房裝修一樣,不能省!
秦初晗很想談成祁應琛同事的這筆大訂單!
陳勝利見她跟自己搶人,擠過來強調:“4個小時!”
秦初晗斜眼不滿:“你能不能讓我先跟他說完?”
陳勝利寸土不讓:“麻煩你講講先來後到。”
他今天可是豁出去陪老祁跑了整整六公裏的!
兩個幼稚的小動物先以眼神交鋒,打了個平分秋色之後,同時看向祁應琛——選吧,我還是他?
“是這樣的。”祁應琛放下手機,從椅子裏坐起,伸手把陳勝利的大臉推開,推出他和秦初晗中間的範圍,“不用那麽麻煩,朋友委托我全權負責,你跟我商量就好。”
秦初晗頓時做舒心狀,向競争對手昂起下巴:“建議改名叫陳失敗!”
陳勝利也是個愛演的,腳後跟杵地,推着椅子往後退出三、四米,捂着胸口受傷道:“我終究是對你錯付了!”
祁應琛受不了的搖搖頭,拿起桌上的ipad進到山動的文創店裏,從主頁開始浏覽。
秦初晗連忙道:“你朋友有什麽具體要求?比如送股東、高層、普通員工還有合作夥伴的禮品,可以做個限定版和基礎款的混搭。現在市面上流行開盲盒,我是想不管哪個檔次的新春禮盒,都配随機一個明星動物玩偶,給大家一點新鮮的期待感。産品質量上你們絕對可以放心,都是一個廠家生産的,不會出現殘次品,或者同一件産品做工不同的問題。”
祁應琛很是享受得她全心一意交流的狀态,哪怕只是談公事。
“合作夥伴也要送嗎?”他稍稍揚眉,笑着問。
“不送嗎……”秦初晗略感遺憾。
祁應琛又不忍心拒絕了:“倒也不是不可以送。”
公司有他股份,還不少。
這種程度,他自己做主就可以了。
“那就先假設合作夥伴也送。對了,店裏除了現在上架的部分,一月份還會推出保溫瓶和象館主題灰陶茶具,我這邊有樣品實物圖。”秦初晗不放過任何機會,拿出手機進相冊。
“我看看。”祁應琛低首靠近過去。
兩個人腦袋都快湊到一起了,那就是個鼻息相纏的距離!
陳勝利坐到隔壁桌,就此點評:“這叫什麽?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司徒暢、林笙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說什麽好。
就……祝福勝利老師早日戰勝對‘深海’的恐懼吧!
秦初晗和祁應琛聊完已經是兩個小時後。
十點鐘的光景,外面游客逐漸多起來。
咖啡館內,林笙他們早就離開,陳勝利也扛着吃飯的家夥自覺開工。
秦初晗的素描本上寫得滿滿當當,都是和訂單的細節內容。
她還在過程中随手設計了三款禮盒的外包裝,祁應琛覺得都好。
只要是珑尋老師的畫,他都不挑。
“那就先這樣,我讓呦呦盡快把合同拟出來,預付款是全款的20%,沒問題吧?”她說的時候,專注的看着素描本上記下的要點,手裏握着筆,每看一行,筆尖就在末尾點一點。
特別認真!
祁應琛坐在旁邊靜靜注視,24歲的小姑娘,對工作的嚴謹态度,他在幾個月前就有所領教。
剛才那兩小時,本是他和她相處的借口,沒想到談到最後,他對動物主題的新春禮盒也有了期待。
如果他開盲盒,希望開到水族館那頭叫做‘北極星’的虎鯨。
秦初晗這邊沒收到反饋,擡起頭茫然的望了他一眼。
祁應琛回神,歉意的笑笑:“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秦初晗還在‘對客戶’的工作狀态,不由端正坐姿:“你說!”
“在你發的那篇‘山海動物園前世今生’的長文裏提到過,你和園長沒有這家動物園的繼承權,只有管理權。而你現在無論開文創店還是改革東門大店,絕大部分的收益都用來豐盈動物園,并沒有給自己留下多少。別人掙錢都是為了換一套更大更舒适的住宅,去哪裏旅游、看世界,你好像都不在乎。你就沒有想過園長退休後,山動會迎來新的管理者,也許他的管理理念與你不同,甚至剝奪你對店面的經營權,收回文創的授權。到那個時候,你甘心嗎?”
祁應琛的語色聽似柔和溫緩,實則暗藏着重擊的力度,不小心就會将她傷害。
與此同時,他也是困惑的。
每每思及此,就會為她擔心不已。
秦初晗努力去談每一筆訂單,把自己當潛在客戶來争取,拼盡全力的模樣,讓存着私心的祁應琛自慚形穢。
即便能和動物們無障礙的交流,他也不允許自己對它們産生多餘的、不必要的情感。
就像醫生,在面對每一位病患的時候,努力救治對方就好。
投入過多的私人感情,到頭來只會擾亂心神。
要是病患不幸離世,他還會難過一陣子。
消極的感情,是這世上最無用的東西。
對待這份正常人沒有的天賦,祁應琛在大多數時候選擇回避,假裝自己聽不懂,是個正常的、普通人。
秦初晗和他完全不同,她好像不怕異樣的眼光,不怕受傷,也不怕失敗。
她盡情的擁抱天賦,去做自己認為正确的事。
在祁應琛看來,真的很勇敢。
“你說的那種情況,我也不是沒想過。”事實上秦初晗想過很多次,尤其回來這幾個月。
她有試圖去琢磨個什麽辦法,讓自己完全擁有動物園,在有生之年永絕後患。
可是,她想不到……
“走吧!”秦初晗站起來,對祁應琛綻出個媲美陽光的笑容,“出去逛逛。”
咖啡館外是一個圓形的小廣場,是游客短暫休息的場所,同時也是用來連接總和去往各個展館的路口。
最近的就是熊館。
這是山動數一數二的大館,其中一個外場是建園初期最老式的熊坑。
那會兒,飼養員只要管着動物們的一日三餐,吃得豐富,早晚把籠舍打掃幹淨,就算盡職盡責了。
熊館裏的幾頭熊,會根據安排,輪流在沒有任何遮擋的下沉式熊坑裏展覽。
游客站在偌大的‘坑’的邊緣,居高觀賞,指指點點,向坑內投送各種食物,嚴重幹擾熊的生活。
但現在好很多了。
熊坑中間修了一座可以攀爬的假山,山裏有中空的‘熊洞’供大家夥們藏身。
地面做出輕緩起伏的坡度,種上生命力頑強的草木,熊坑的一側開鑿出半月形的水潭,還有給熊撓後背癢癢的木樁,玩耍的輪胎,一應俱全。
外場不再單調,定期來這裏營業的熊一會兒玩水,一會兒爬山,一會兒又靠在木樁上妖嬈扭身,展現出更多豐富的行為,游客看得也有趣。
秦初晗先帶祁應琛來到這裏。
好巧不巧,今天在這個外場營業的,正是當年一嗓子把她吓得崩潰大哭的佐羅。
李昂站在秦初晗肩上,咋咋呼呼:“黑瞎子!黑瞎子!”
吸引周圍不少目光。
“它叫佐羅,今年19歲了。”秦初晗雙手交疊在石圍欄上,眯着眼笑着,看它慢悠悠爬上假山,爬向飼養員故意擺放在山體縫隙裏的蜂巢蜜。
這是食物豐容的一種形式。
飼養員将食物放在一些需要花點心思力氣才能拿到的位置,讓動物自己想辦法獲取。
佐羅是頭亞洲黑熊,耳朵大大的,有點像米老鼠,胸前有白色的V領。
熊的19歲相當于人類60歲左右,它雖然健康好動,但老态也是顯而易見的。
行動遲緩,嗅覺減退,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問題。
飼養員沒有太為難它,那塊蜂巢蜜被放在假山的半山腰上。
外場的游客全神貫注的看着這頭老年熊緩慢爬上山,伸出爪子,把蜂巢蜜從石縫裏摳出來,叼在嘴裏,平穩的回到地面上。
大家齊齊松一口氣,為它鼓掌叫好。
秦初晗和祁應琛卻見佐羅扭頭來看了一眼,含糊而溫吞的嫌棄人類:“大驚小怪……”
兩人都忍俊不禁。
秦初晗道:“我9歲那年冬天,有一次跑到熊館不對外開放的內舍去玩,佐羅卧在它的單間閉目養神,我站在鐵欄杆前和它說話,想跟它交朋友,結果它醒了,從地上爬起來,十分平靜走到我面前,仿佛深吸了一口氣,沖我咆哮。”
佐羅尖利的獠牙近在眼前,腥臭的口氣一陣陣撲打在她臉上,像是要将她的臉皮撕扯掉。
“吓慘了?”祁應琛同情的望着她。
秦初晗抿着唇,表情精彩又複雜:“因為那個咆哮,讓它登上我在動物園最讨厭的動物的榜首。”
直到佐羅原先的飼主來山動看望它。
那是一位善良的劉姓土豪,在山裏撿到佐羅的時候,還以為是只毛茸茸的可愛黑小狗,帶回家越養越覺得不對勁。
确定是黑瞎子的時候,已經舍不得了。
于是改為偷偷摸摸的養……
這一養就是兩年多,當地林業局聽說這件事,到家裏一看,可不得了,這不就是亞洲黑熊麽!
“劉伯錢多,不怕花錢,把國內他知道的動物園對比了一遍,最後佐羅被送到這兒來。”
土豪老劉大約每隔半年會來看望佐羅一次,在秦初晗被吓沒多久,他又來了。
大家一起到城裏吃飯,老劉聽說秦初晗的遭遇,很耐心的告訴她,佐羅不是故意的,它只是……日子過得太悶太無趣了,脾氣才會變得那麽古怪。
“你想啊,把人放在一個坑裏,讓一群猴子居高站在坑邊指指點點,還沒有遮擋躲避的地方,不瘋才怪了。”
那之後,老劉給動物園的熊館捐了一大筆錢。
就是這筆錢讓熊館煥然一新,居住環境得到改善,佐羅再也沒有沖誰那麽歇斯底裏的嘶吼過了。
它被人養了兩年,初來時,連飼養員都說佐羅與人親近,後來,在園裏的日子過得比坐牢還難受。
對人亦是有怨言的。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劉伯跟風炒股,幾乎一夜之間賠光所有,重修熊館的錢,是他最後的一點積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