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戟天
阿天,戟天。
少年情窦初開,戟天,大概是華思蹉跎歲月裏唯一不蹉跎的念想。
華思初來村子的時候,由于不會種田,收稻子的時候割了一草垛的莎草。
那時候華思還挺開心,她并不知自己五谷不分,為此大收獲,興高采烈地親自用割的莎草煮了個湯。
湯煮好了,華思也吃了。可是差點沒把她給毒死。
命運的年輪格外照顧華思,不僅給她送了個活命的機會,還給她送了個對象。
回想起來,華思對戟天産生好感,可能來自于他可愛漂亮的臉,也可能是他溫柔體貼的眸,或者是偶爾挂在嘴邊的憂愁。
戟天長得美,是村裏的一枝花,被村長的女兒給盯上了。
小丫頭片子十三四歲,手裏摧殘的花可不少。那不管是村裏的鐵柱子還是二狗子,只要是是個年輕男的,哪有不被她欺負的。
那時候華思還在背地裏倒弄假古董,認識了清原城的一個富商。
那天正帶着富商回村裏看她收藏的寶貝,正遇見村長的女兒調戲戟天。
華思一個氣血沖頭,拔了劍就給村長女兒來了個琵琶骨穿。
屬于少年時的沖動,可沒給華思苦受。吃了場官司後,華思竟然發現。
戟天,是她能為了他去坐牢的人。
所以華思出獄後,特意在城裏溜達了一圈,在花房裏買了一把丁香。
新鮮帶着露水的丁香還沒有盛開,華思拿了回去,發現戟天不在。
Advertisement
華思等啊等,等的花都幹了,戟天終于回來了。
戟天激動的一把抓起華思的手:
“華思,你知道嗎?我通過了。”
“啊?”通過了什麽?
“我通過了清原城的選秀,我就要被送往盛京了。”戟天他看起來真的很高興,很高興。
華思不知道她應不應該為他高興。
戟天看着華思手裏的幹花問:“華思,你拿的什麽啊?”
華思聽見自己說:“香料,聽說你被選上,我們煮一鍋魚慶祝一下吧。”
“不了。”戟天擡頭望天,長長的睫毛沾着華光,臉滑得吹彈可破。
戟天喜歡吃魚,魚養的他是那麽美,華思特意為了他學會了做魚。
然而,戟天他今天跟華思說:“雞鴨魚肉是肮髒之物,皇親貴族都不吃的。我以後就不吃了。”
“哦,那好吧。”華思分了大半把丁香放在戟天手裏,“那你拿着做個香包吧,皇親貴族多用香,丁香的香最是甜美,也最是适合你。”
那天華思出獄,頂着烈日當頭,她跑到花房問老板:“如果愛上了一個人,應該送什麽花?”
老板拿出來一捧丁香,羞澀的,小小的,看起來是那麽好看:“丁香代表着含蓄的愛情。若是那個人也喜歡你,他收到花,一定會明白你的意思。”
華思苦笑一聲,摸了摸腰間,再摸了摸,咦?
“怎麽了?”烏梢問道。
“我挂在腰間的香囊不見了,挂了好多年的那個香囊。”
烏梢向着華思的腰間看去,金絲銀線勾的金銀花,此生彼世相間開放,永不分離。
笑着拍了拍華思的肩膀,情場老手烏梢告訴華思:“香囊裏的香料,估計是被誰拿去煮了魚了。”
“不會吧,最近我沒吃魚啊?”
“呃……”
烏梢的消息,倒真是靈驗。上午的時候說人回來了。下午的時候,華思正在街上閑逛,驚鴻一瞥,竟讓她看見了那個她思思緒緒念了好些年的人。
他站在二樓的憑欄處,手裏撐着一把白紙傘。雖然只留下一節嘴唇和下巴,但是華思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因為你少年曾經沖動過的東西,一般都會記得很熟。那一節唇瓣和下巴,就是華思曾經觊觎很久的東西。
清淺的水紅色,竟然沒有從前飽滿富有光澤了。
華思想,是貴族的生活,讓他變得這般消瘦的嗎?
青菜泉水香茶,是貴族所謂的聖潔之物。天天念叨着女性在減少,皇帝更是生了一個班的皇子,唯一一個皇女,還是年輕時候在鄉下的一番偶遇。
可惜的是那太女還死了。
她們都不能想想這是為什麽嗎?還這般折騰本該幸福的人。真是活久見。
華思嘆了一口氣,進了酒樓。
許是聽到有腳步聲接近,戟天壓了壓傘,整個身子都含在白傘之下。真是一個越來越講究的人。
“你的主子死了?”華思問。
話說男女有別,講究的大家閨中男出門在外都會撐一把傘,将自己的臉遮住。家有喪事是白傘,出閣從妻是紅傘,平時想什麽傘就什麽傘。
以前和華思一樣,戟天還是村裏的泥腿子,哪裏會講究這個,難道拿一把傘去玉米地裏兜玉米嗎?
可是,到底是不一樣了嗎?
對面握着傘柄的手有些顫抖,将傘下的陰影都打的七零八落的。
“華思……”
華思聽過很多人叫她華思。她爹高興的時候是寵溺的,不高興的時候是嚴肅的;烏梢随時随刻都是玩味的;村長是帶着目的性的……
但唯一一個叫的這般好聽的,還是戟天。華思聽了整個少年時期。還是覺得聽不夠。
華思,華思……
“華思!”又是一聲,伴随着傘落下地的乒乓聲,她被抱住了。
看着埋在自己懷裏的腦袋,華思張開雙手,不知該如何反應。
“華思,曾一度以為,我再也見不着你了。”
他哭的是那般傷心,傷心的華思心都要化了。為什麽以為見不着我了,我今年二十,該是死不了啊?
不知作何反應的雙手終是試探性地慢慢收攏,華思将懷裏的人圈住,細聲細語的安慰:“好了,好了。我不是還在這嗎?”
華思,華思……
酒樓的對面也是酒樓。我大中華的生意人就是這樣,做什麽都喜歡紮堆。
夏仁贊握着手裏的酒杯,緊緊地握着。
“美人,怎麽一個人在此喝酒,要不要姐陪你一杯?”三分酒意七分孟浪的女人湊了過來。
夏仁贊起身離去,桌上的酒杯,瞬間被崩的粉碎。
“華思。”
“啊?”華思猛地推開懷裏的人,看向身後。
她怎麽能忘記,還有一個喜歡叫華思的人,他每一聲都喊的最是認真,這一次尤是。
夏仁贊從樓梯轉角而來。淡淡的目光掃在華思對面,戟天的身上。
“夏小将軍。”
“戟天。”
兩人頗為一致的聲音,倒是省了華思去介紹了。
只是戟天有些受寵若驚,夏仁贊怎麽會認識他這個透明人?
當年戟天被送往盛京選秀,華思傷心難過的不能自己。
終是忍不住哭哭啼啼地在她爹那訴了一番:“那女皇帝的年紀都可以做他的奶奶了,他跑去做個三宮六院裏的透明人,有什麽好高興的?”
華思爹很不解的是:“什麽三宮六院?”
“戟天他被送去選秀了,他還老高興了,他跟我說他很高興,還要我為他開心。我為什麽要為他開心啊?”
“能被選為皇子侍讀,難道不是一個普通少年該高興的事嗎?”
“啊?”
“你想哪去了?”
“啊?”是皇子侍讀啊!
皇帝膝下的皇子實在太多了。估計她自己都不知道個具體的數。
那些貴夫,貴君生的,能挑幾個貴族的少爺去當侍讀,也算是還能基本有保證。
但那些透明的,也就只能在全國州府裏送的人裏邊挑了。
他們喚這種挑人叫選秀,哦,選秀是這個意思啊!
戟天的主子是皇帝四五十歲時,也不知寵幸了哪個宮裏哪個不知名的人誕下的皇子。質量自是不達标,這不,死了。作為伴讀的戟天,被遣送了回來。
戟天主子都是個透明人,戟天這個皇子侍讀就更不用說了。
可是夏仁贊,他是誰啊!就是當年皇夫生下的皇子都沒他風光的。
他怎麽會認識我?
戟天眨巴着一雙懵懂的大眼睛,看向這個夏小将軍。
這是戟天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着夏小将軍。
在宮裏的幾年,偶爾會在宮宴上遠遠的見過。
戟天的主子都是沒有機會近前的,戟天也就是跟着他的主子在殿門外,對着裏邊遙遙地跪拜。
戟天有時會偷偷地擡頭,反正也沒有人注意。
他看到宴會上唯一坐在裏邊的少年,是那樣的意氣風發。
戟天的主子告訴他:“那是夏小将軍,當朝權傾朝野夏大将軍的寶貝兒子。戰場上的本事,比女人還厲害。”
所以,戟天不知,夏小将軍怎麽會叫出他的名字。
夏仁贊笑看着華思。
華思心裏一疙瘩,容她自戀地想一下。夏仁贊曾經承認過他調查自己,那意思是說,他的情報局順便跟他講了自己的青梅,戟天?
這邊夏仁贊轉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對面站着的少年。
上一世,華思的正夫,戟天。
華思曾經為了保住他的正夫位置,可是沒少犧牲送上門去的利益。
華思,你就這麽喜歡他?
他究竟哪點兒配的上你的喜歡?
上一世華思死後,讓夏仁贊發現,當年戟天跟的主子,是孟義殺的。
戟天在正好的年紀被遣送回去,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即使袖子裏的拳頭被捏的青紫,夏仁贊面上還能保持住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夏仁贊對着戟天說:“你就是戟天吧?我經常聽華思提到你。剛看到你與華思站在一起,我想應該是沒錯了。”
“華思?”戟天錯愕不已的問夏仁贊,“夏小将軍與華思是……”什麽關系?
“呵。”透着十分邪魅的笑,夏仁贊拾起華思的手,讓她的手臂攀上他的腰,“華思是我的妻主,認識你榮幸之至,華思的……朋友。”
三個人站在酒樓憑欄處,頂大的空間,卻顯得有些擁擠。
各懷心事,誰也不知對方心裏想的是什麽。
夏仁贊與華思,就這樣偎依着,離開。
都臨近飯點了,連坐在一起吃頓飯的機會都沒了嗎?戟天看着兩人的背景,一陣失神:“華思……”
手裏握着的香囊,經過幾年反複地摩擦,邊邊角角都起了毛。
可是戟天卻沒有機會,将它拿出來給華思看。告訴她,她送的丁香,他一直留着。
“喂……”華思想将手抽回來,卻被夏仁贊緊緊地按着,“喂喂,都走了這麽遠了,能放下來了吧?”
夏仁贊松了力道,華思便猛地抽了回去:“真是……”
“真是什麽?”夏仁贊問。
“哈哈……”華思瞅着旁邊那一張黑臉,打着哈哈道,“夫郎你的腰真是軟極了。”
“那妻主要不要試試?”
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