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可憐的公主殿下必須每次擠進這裏呢。”
“有必要嗎?”擡頭,窗外繁華的街市上,婦人身着華美的長裙,精致的繡帕掩去淺笑故作嬌柔,如此優雅的生活如同陽光一般沒有半分陰郁。
不置可否,Milo輕笑道:“那麽開分店如何?不必選在法國,其實倫敦是個不錯的地方。”
“你今天就是來讨論這些的?”比起層出不窮的經商手段,Camus更有興趣的是如何讓寶石擁有美麗的切面。
“當然不是。”Milo放下瓷杯,“我想看看王後殿下所定做的茶具,這也是我的工作啊。”
“是的,大人。”略顯調侃的回應,Camus揚起鮮少的笑容起身離開,不久取回幾張圖紙,“用純銀打造。”
“嗯。”藍紫的眼眸變得認真謹慎,方才的嬉笑仿佛朝露一般消失,“壺身是不是有些臃腫?”
“有嗎?”
幾張稿紙,兩支鉛筆。疲憊在交談中慢慢淡化,繼而缱绻。只是屬于兩人的時光,祈求神明,請停下來吧。
六月末——
天空飄過一抹陰雲,稍顯陰冷的天氣,并未阻礙婦人散步的興致。店門的風鈴吟唱訪客的到來,帶着百合的芬芳,Camus不必回頭也能知曉來者的身份。向店中的小姐們道一聲失陪,Camus轉而安頓Milo,卻發現那雙寶石般的眼睛流淌着深深的擔憂。
迅速打發了客人們,Camus回到桌邊,倦意緩緩爬上精致的臉龐,尚未開口詢問,卻被另一人搶先了。
“一個人打理很累吧。”Milo的聲音有着難以分辨的意味,是擔憂更是眷戀,“也該是時候尋找适合的人幫你了。”
“嗯,我是考慮收學生了。”Camus看向窗外,明白語言中的含義,可是不願回應,因此故意曲解。
相識多年,Milo自然了解Camus的性格,明知是無謂的勸解,卻仍然說出口。或許是暗藏于心底的不安作祟,他害怕,害怕一切如他所料。不希望見到這個孤獨的人繼續守望,但是為什麽?為何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心中卻悄悄生出了一份竊喜。原來,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麽潇灑。
寂靜的房間,正等候着打破的契機。
“我将随着陛下前往普魯士。”Milo低頭,輕輕撫動手中的瓷杯,安逸的面容沒有絲毫緊張。
或許這份應有的緊張完全傳遞給了Camus,簡單的話語擁有東風的力量掃開了周身的疲倦。支額,阖上漂亮的眼眸,仿佛為了抑制即将湧出的情緒。頭疼如貪婪的食蟻吞噬他的思維,最終只能無力地問出既定的事實,“陛下的親征嗎?”
“是的。”
“陛下的才華并不在于戰場。”幾乎是嘆息的話語,似乎由內心深處傳來。
又是片刻的沉默,Camus不曾擡頭,石青色的發絲遮掩了蒼白的臉龐、失了往日的光澤。空氣仿佛凝固,即使努力擴張胸腔,也無力纾緩這窒息的感覺。冰冷從指尖蔓延全身,麻痹侵蝕着每一條神經。
時間随着無情的鐘擺離去,不知多久,Milo才起身道:“我該回去了。”
“知道嗎?”不曾擡頭,随着微弱的顫抖,水晶般的嗓音喃喃低語,“未經雕琢的藍寶石,反射光線比入射光線量低于20%,然而經過打磨則能超過30%。”
聞言,灑脫而溫暖的笑容重新占據了Milo的臉龐,這是陽光也不曾擁有的炫目,“謝謝。”
三十二年後——
陽光伴着令人惬意的溫度,流轉于安詳的街道。解除了磨人的金屬塑身,婦人們的曲線并未消失,而是更加的流暢優美。貌似中年的男子,歲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過多的刻痕,支着簡約的紋杖,步入街尾的花店,年輕的姑娘熱情地迎上。
“先生,仍舊是白百合?”得到男子的首肯,少女從花瓶中選出半開的百合,潔白的花苞如新娘的裙擺,帶着羞澀微微垂下,抽出墨綠的紙張包裹,用金色的絲帶紮束。
留下足夠的小費,男子滿意地接過花束。并沒有選擇代步工具,獨自漫步于舒适的陽光下,品味着懷中鮮花的芬芳,直到街頭,一家四層樓的珠寶店。
“老師,你回來了。”金發的少年接過男子褪下的外套,“已經準備就緒,艾爾在二樓對展品做最後的調整。”
“很好。”清冷的嗓音伴着淡不可見的淺笑,男子走向櫃臺,輕輕扯下百合的包裝。
這裏曾是一家酒店,五年前由他盤下。戰争簡短的仿如夜空的禮花,尚未明了便已結束,随之而來的是國王的被俘,鄰國的條約,王朝的颠覆。崩毀的洪流無人能擋,曾經輝煌的家族也不過是一葉扁舟,漂浮不定最終湮滅。
将描金的花瓶灌上清水放入百合,男子開始認真調整花束的姿态,仿佛力求完美的大師做着細致的描摹。曾經好似不久的昨日,他認為自己不再會擁有這樣的生活。
塵埃落定的局勢,混亂的時代中,珠寶是無人問津的奢侈品。婦人們不再沉浸于華貴的首飾,四散的貴族無力裝扮自己的虛榮。急劇縮減的訂單,生活如陷入沼澤的動物,不停地掙紮卻換來更深的陷落。
“在沉寂之時,竭力完成每一件作品,以迎接機遇的來臨。”
“啊?”少年收了抹布,擡起疑惑的雙眼,“老師,你說什麽?”
男子撫弄花朵的手指片刻僵硬,又随即如故,回頭溫和道:“沒什麽。”
共和的安定後,人們的記憶宛如春季的候鳥一般回歸,想起了這家珠寶店。複蘇的市場,即使是平民也擁有權力追求曾經貴族的專屬。門庭羅列着渴望時尚的男女,這直接導致了他決定在倫敦與紐約設立分店。
一切都如同預言早已镌刻,直到今日,他将迎來生命的巅峰。
用苛刻的目光審視着瓶中的鮮花,略顯蒼老的手撫過純白的花瓣,溫柔如輕撫戀人的臉龐。
“Milo啊,我還是喜歡矢車菊呢。”
男子淡漠的臉龐劃過一道優美的淺笑,轉瞬即逝,卻足以令走下樓梯的綠發少年失神,迷失于這溫柔的微笑。
門外緩緩駛來黑色的鋁制馬車,金色的紋飾在陽光下閃耀着光輝。分毫不差地停在店口,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由仆人簇擁而下,邁開優雅的步伐,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在舉手投足間散漫于空氣中。
随着風鈴響起,Camus轉身,長發畫出優美的弧線,“歡迎光臨,親王殿下。”
秋季——
無論是四年還是六年,明明是短暫的時光,卻被拉長繼而無限。統治者的決議将世界推入深淵,而源頭不過是分贓不均。撤離變成生活的一部分,随着人流的遷徙,此時,重要的物品或許只有生命。然而,戰争的結束并不是終點,王朝的崩潰彷如多米諾骨牌,或是颠覆一個尊容華貴的家族,或是交出真正的權利,沒有人可以幸免。
Camus走上二樓,漫長的歲月中,一切都将如殘雲一般消散,只有這些珠寶見證了所有,不曾磨滅只等一朝重現。精美的玻璃櫥櫃,擺脫了繁複的巴洛克紋飾。優美的蓮花,舒展的葉片;珍珠勾勒的線條,鑽石拼接的弧面,各式雍容的王冠陳列其中,璀璨的光輝是榮譽的印記。
精美的燙金紙,昂貴的羊皮紙;華美的圓體,潇灑的斜體,無一例外抒寫着相似的委任,烙以尊貴的皇族印章。然而,時至今日又有多少留存。
穿過二三樓地展示區,Camus緩步走上四樓的工作室。年邁的身軀仿佛倒置的沙漏,力量慢慢流逝不曾停息。整理略有紊亂的呼吸,擡頭便是愛徒苦惱的背影。
撫上綠色的短發,“艾爾,有什麽麻煩嗎?”
“是的。”轉身,工作臺上堆放着胸針的設計圖以及兩只造型不同的豹形胸針。
“是公爵夫人的訂單啊。”Camus扯過身邊的椅子坐下,“和Cygnus 在美洲得到的靈感?”
“是的。”Isaac微微颔首,“但是我始終無法得到我所期望的效果。”
蒼老的臉龐浮現溫柔的笑容,曾經祖母綠一般的發絲早已褪去了原本的顏色,映上如瀑布般的銀白。依舊冰藍的眼眸緩緩阖上,“克什米爾的藍寶石,打磨成圓潤如眼眸的凸面,碎末的鑽石與寶石,鑲嵌成斑斓的豹紋,仿佛傾瀉而下的卷曲發絲,随着背部優美的曲線,遍布于矯健的軀幹與強健的豹尾……”
聆聽着老人溫柔而深沉的嗓音,Isaac凝視着Camus的臉龐,那或許是名為幸福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