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顧芳
多年的勾心鬥角，顧芳早已練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能力，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不對，她沒有一驚一乍，而是迅速冷靜下來，不動聲色地觀察着。
被子裏的棉花已經結塊了，身下的床板也硌得慌，老爺資産多得驚人，即使自己失寵多年，也不會淪落到睡這種地方。
破舊的土屋，床旁邊隔着一個過道的距離還堆着糧食，僅有的一扇窗戶木框都裂了，一看就是條件極差。
顧芳回憶起自己之前正在做的事，是了，蘇慧仗着是正房，一把年紀了還要找她們這群小妾的麻煩，她不過是因為學會了老爺最愛的兩樣吃食，剛過了幾天好日子就被她叫過去一頓責罵。
事後老爺賜了玉鹹齋新研制出的糕點以示安撫，她還以為自己的苦日子終于到頭了，可吃完後不過半個時辰就覺得頭暈目眩的，再一睜眼竟來到了這裏。
難不成是蘇慧那個賤人在糕點裏做了手腳？她這是……被賣了？
“顧芳！個死妮子都什麽時辰了還不起來？”
房間門猛地被推開，來人背光站着，顧芳一時看不清她的臉，只覺得聲音有些耳熟。
“看什麽看！你爹娘都被你克死了，還當自己是什麽小姐不成？如今你吃我的喝我的就得幹活！痛快起來做飯去！”
顧芳瞬間心神俱震，瞳孔不自覺睜大，顫聲說道：“爹娘……”
“哼，你還好意思叫他們，若不是給你買什麽生辰禮，他們怎麽會頂雨趕路，連人帶車摔進溝裏！喪門星，害人不淺！”
女子說完後扭身便出了門，留下顧芳一人愣在當場。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纖細的手指，又摸了摸無一絲皺紋的眼角，“竟真有返老還童一說嗎？”
她十九歲便被姨母賣給杜老板，頭兩個月仗着年輕顏色好，很是得了一番寵愛，只是她內心抗拒，面上總會表露出些許，惹得杜老板不快，冷了她好長一段時間。
等她終于想明白自己的處境，主動示好時，杜老板身邊早已有了新人，再不将她放在眼裏。
十年，自從她失了寵愛便被丢到了永濟的老宅，整整十年。那裏淨是些和她相同處境的女子，整日裏勾心鬥角的，就盼望着老爺哪天回來了，可以看她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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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以為自己就要在那恢弘大氣的宅院裏了此餘生，卻沒想到三十歲那年，已年過五十的杜老板竟然收心了，每日只在院裏聽聽曲，嘗些美食，再不到處尋摸年輕貌美的姑娘。
當時永濟來了幾位金發碧眼的商人，聽聞杜老板沉迷美食，也不知從哪找來了三種配方獻上，還親自制作演示了一遍。
那三種吃食光是聞着就讓人食指大動，杜老板更是重金賞賜了他們。
府裏的廚娘都做好了學習的準備，誰知杜老板閑着無聊又想到了稀奇的招數，他嫌廚娘粗鄙，竟想從後院裏找人來學配方，還說等學會了便要請友人過來一同品嘗。
此話一出頓時就引起了軒然大波，這些年後院裏的衆人雖然不得寵愛，但衣食上是沒怎麽虧着的，粗活更是從不粘手，如今竟讓她們當衆下廚，一時間根本沒人出頭。
顧芳就是在那時脫穎而出的，她只覺得這是自己翻身的最後機會，三十還未有一子，等老爺去世了她還能有好日子過嗎？可不就得抓住才行，只要能接近老爺，下個廚有何難。
屋外又傳來了女人的喝罵聲，顧芳連忙收回思緒，匆匆趕去廚房做早飯，她終于想起這是什麽時候了。
爹爹原本也是農民出身，婚後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便學旁人開始倒賣，獲取差價，一來一回倒是賺了不少錢，逐漸跟同輩人拉開了差距。
她十五歲的時候定下過一門親事，可即将過門的當口那人卻出了意外，今年爹娘又因為雨天翻車過世，她命硬的名聲就傳了開來。
往日裏争相巴結的親戚沒一個敢收留她，爺奶叔伯更是只顧着搶財産，只有姨母聽了消息趕過來，說是懷山村沒人知道她的事，定會替她尋摸一門好親。
誰知等她心懷感激地跟過來後，姨母卻立馬翻了臉，把她明面上的銀錢全部搶走不說，還将家裏的髒活累活通通扔給她。
顧芳有些生疏地燒着柴火，這時應該是她到懷山村的第二個月，等翻了年姨母就會把她賣給偶然路過的杜思元。
她不停思索着解決方法，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真的不想再重複了。
吃飯時，顧芳只分到了小半碗清可見底的米湯，她也不吭聲，只低頭用勺子小口喝着。
何氏最看不上她這一出，整得像是官家小姐似的，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嗎。
“鐵樹跟他婆娘昨晚又鬧騰了吧。”
見丈夫問起，何氏面上有些幸災樂禍，“可不是嘛，真是沒想到啊，他跟王招娣好些年前就有一腿，這麽大歲數了居然都沒斷。”
王運有些感慨，“招娣如今也挺可憐的，老周頭腿瘸了，大兒子參軍，二兒子又被判傜役，好歹也是跟我一道長大的，什麽時候有空你去瞧瞧她吧。”
“我才不去，鐵樹他那婆娘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要是發現我去看啊，還不知道要怎麽鬧騰呢，再說了，那周子謙不是快放出來了嗎？人回來了就行，有啥過不去的。”
顧芳原本以為他們就是在聊聊家常，沒想到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名，她語帶期盼地問道：“姨母，周子謙他大哥是不是叫做周子旭啊？”
何氏立馬朝她瞪了過來，“你從哪聽來的？我可告訴你，別打那沒得用的主意！”
這小妮子是被她大姐精心教養的，面皮白淨，五官小巧，一看就不是鄉下人，怎麽也要嫁個有錢老爺，彩禮少了可是不行的。
見外甥女宛如被吓到了一般迅速低下頭，再不吭聲，何氏這才滿意。
顧芳掩飾般地小口喝粥，實際身子都有些控制不住地發抖，她怎麽就沒想到，周家村，周子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