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原由
王氏是被老周頭喊醒的。
“都什麽時辰了還不弄飯?你昨晚捉鬼去了?困成這個死樣。”
身體完好時老周頭的脾氣還是很好的,可腿瘸後他總覺得周圍人看他的眼神不對,所以愈發不願出門,脾氣也見長。
若是平常王氏肯定要和他犟幾句,可她現在極為心虛,一句話也沒敢反駁就麻溜起身做飯去了。
回想起昨晚王鐵樹的表現,王氏嘲諷地勾起嘴角,男人啊,沒有一個靠譜的,兒子已經沒了一個,現在子謙就是她全部的指望了。
想到這她又有些心焦,也不知先生給押的題子謙都背的怎麽樣了,還是得去問問才能安心。
簡單用過午飯,老周頭進屋午睡去了,王氏也沒跟他說,背了個小包袱就打算去鎮上。
周子謙自從上次從家裏回來後,就發現書院裏多了不少關于他的流言蜚語,他心知肯定是那幾個富家子傳出去的,可卻沒有什麽辦法,只能比往日更努力背書。
先生說策論不一定準确,因此給押了十道,題目肯定會在這十道裏,周子謙顧不上別的,每日就是鑽研策論,覺得寫得不錯後便拿去給先生看,得到肯定就把全篇背下來,到時直接默寫就行。
他這幾日的刻苦顧誠都看在眼裏,心中不免懷疑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兩人住同一間宿舍,說話的機會多,顧誠為人單純又熱心,終于忍不住問了。
周子謙沒想到顧誠還會主動和他說話,他都已經做好被排擠的準備了,心知想要翻身只能靠科舉。
“唉,當日是我不對,不該沒弄清楚就讓嫂子免單,我還特意回去問了我娘,嫂子為何當着許多同窗的面潑我髒水,卻聽我娘說,自從大哥走後,嫂子就一直心氣不順,別說是我了,就是對我爹娘也多有頂撞,可她畢竟是長嫂,我也不好多作計較。”周子謙适時地表現出苦惱和沮喪,果然說服了顧誠。
顧誠沒想到看起來樂觀大方的江曉背後竟頂撞公婆,還敗壞小叔子名聲,可周子旭确實是去服兵役了的,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丈夫就是她的天,頓時又覺得不好指責,只嘆了口氣拍拍周子謙的肩膀。
周子謙心裏一喜,知道這是相信他了,對于那些富家子他可以不在乎,畢竟都是些纨绔子弟,上學只為了鍍金,四書五經都未必看完,可顧誠是真正書香門第出來的人,搭上他未來有利無弊。
他剛想再多說些江曉的“刁難”,卻聽門外有人喊:“周子謙,你娘在書院外面等你!”
周子謙一愣,只得起身和顧誠道別,理理衣袍朝院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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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不是第一次來找兒子了,知道閑雜人等不可以進入書院,于是便站在一旁的大樹下等着。
“娘,你臉上怎麽回事?”周子謙皺眉問道,他第一反應就是家裏又出事了。
王氏怎會把和王鐵樹的事告訴兒子,只說去山上摘東西不小心跌了一跤,被樹枝刮的,“上次給你的銀錢可夠?先生押的題背的如何了?”
周子謙聞言松開了緊皺的眉頭,“不大夠,我打算請顧誠吃頓飯,手頭有些緊張,題沒什麽問題,十篇策論我已完成六篇了,時間來得及。”
王氏欣慰地點點頭,那先生打來時就對子謙十分看重,說他本身能力是夠的,就是時運不濟,寫出的文章不符合主考官的喜好,本着惜才的心思才給了他這次機會。
“那就好,娘這就回去了,你好好溫習功課。”說完從挎着的包袱裏掏出一角碎銀子遞過去,“沒帶多,先拿着用。”
周子謙接過銀子,便扭頭回了書院。
王氏望着兒子的背影,滿眼都是自豪,她的子謙樣樣都好,不過是缺了點運氣,如今終于萬事俱備,只等東風了。
中午來了一大波客人,江曉忙得腳不沾地,好不容易收拾完想歇會,一扭頭卻看到了不遠處盯着她的王氏。
江曉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來找周子謙的,就是不知她會不會把自己偷人的事說出來。
小紅也瞧見了,湊近問道:“嫂子,要不要喊王嬸來吃一口啊。”
“不用,她不過來就當沒看見。”她們已經算是徹底撕破臉了,兩人都心知肚明對方不是善茬,何必再維持什麽面子。
王氏原本只是出于好奇過來看一眼,可聞着順風飄來的味道卻覺得異常熟悉,她皺眉思索了一會,突然想起這不就是江曉在院子裏炒東西的味道嗎?
不免想到江曉說的自己只是個幫工,可陳家明明人口衆多,為何還要請一個懷了孕的女人?
難道……?
王氏看着那三人的做法,很明顯江曉才是占據主導地位的,越發肯定心中的猜想。
她這個兒媳,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等江曉想起來再往王氏所在的位置看去時,卻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江曉也不在意,今天生意不錯,估計很快就能收攤了。
陳大和小紅本想直接回去,江曉卻領着他們零零碎碎買了不少肉菜。
“菜還有不少呢咋又買這麽多?”邱氏接過江曉遞來的竹筐沒多想,以為是補的貨。
江曉攬着大半天沒見的巧兒說道:“忙活這麽久了,給大夥開開葷。”
邱氏本想把竹筐裏的東西直接倒出來,聞言連忙收住動作。
“這是……烤鴨?”大塊油紙包着片好的鴨肉,剛一打開便肉香撲鼻,旁邊還配着醬料、切好的小蔥和黃瓜絲,邱氏沒忍住咽了下口水,“這一只得不少錢吧?”
江曉笑着搖搖頭,“沒多少,就在我們對面,剛開張的鋪子,正在搞促銷。”
經歷過上次趕集日的火爆後,許多有眼光的人看中了他們攤子附近的位置,左右兩邊的小攤都已經租出去了,一個賣的是包子饅頭等幹糧,還有一個賣的是自制茶水,一文錢便是一大碗。
許多來他們這吃麻辣燙的客人都會順帶着去這兩家買點,饅頭可以泡在湯裏,茶水解辣又便宜,生意都還不錯。
邱氏顯然也想到了這茬,有些感慨地說道:“沒想到還不到半個月,我們就實現了開張那天說的話。”
如今生意穩定,每日兩塊底料午時就可以賣完,可若是再加一塊,就得拖上許久,有些得不償失。
吃飯的時候江曉說了下昨晚的事,“大豐朝歷來重視科舉,怎麽會把考題洩露給區區一個秀才,我們豐雲鎮雖不算太富裕,可有錢人也是不少的,他們難道沒有兒孫嗎?若真有科舉舞弊一事,輪得到農家子嗎?”
此話一出陳家人只覺得醍醐灌頂,是啊,王氏才有幾個錢,若真是送禮就能得到考題,早被那些有錢富商占去了。
昨晚王氏話語中的漏洞太多,根本經不起推敲,但凡她和周子謙動動腦就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讓江曉想不通的是裏正,竟也會信了王氏那兩句話。
周安志今年已經三十五了,本已經放棄了科舉,轉而開始培養兒子周順,可昨晚聽完王氏的話後,又開始動起了心思。
他忍了一天,終于在吃晚飯時憋不住了,“爹,周子謙若真有考題,你為何…為何…”
“為何不讓他告訴你是嗎?”裏正夾了一筷子雞蛋,替兒子補上了未盡之言。
周安志抿着唇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一旁的周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只低頭快速扒飯,氣氛好詭異,他好害怕。
“唉。”裏正放下筷子,轉而面向兒子,他知道安志心中一直有執念,面上雖表現出不在乎的樣子,實際上仍會偷偷為科舉做準備。
“你啊,跟那周子謙一樣,都陷進去了。”
周安志不服,他倔強問道:“爹,你為何要把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若他真的考中秀才,來巴結他的人只會多不會少,哪裏還怕一個裏正的威脅?”
科考前或許還能用王氏的事壓制他一下,等他考中後即使此事傳遍,也不會有誰特意下來撸掉他的秀才名頭,畢竟不是他本人犯的事。
裏正搖了搖頭,“你還是沒明白,先不說即使我要了,王氏會不會給,她難道不怕告訴你之後我們卸磨殺驢嗎?”看到兒子一愣,裏正又繼續說道:“王氏恐怕做夢都希望周子謙能考中,可她也不想想,就憑她那三五兩銀子,難不成能賄賂到考官?”
哪個考官眼皮子如此淺,為了幾兩銀子就搭上自己的前途。
周安志只覺得一盆冷水潑了下來,頭腦總算清醒了,那什麽先生,肯定是個騙子!
“爹,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答應王氏?”
裏正見兒子明白過來,才重新拾起筷子,将嘴裏的米飯咽下後說道:“做人留一線,我雖看不上王氏,可誰知那周子謙是不是有真本事的?萬一他即使被誤導了也能考中呢?不過就是半個月而已,等等又何妨。”
周安志驚訝地望着父親,裏正見狀有些得意,“以後我這位置還是要交給你的,記得學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