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冥婚惡鬼⑩
這低沉中帶着沙啞的嗓音裏, 飽含着一種天然的親昵和壓抑的隐隐憤怒。
會這麽喊謝謹歌為小謹的只有一個,會讓窗戶和房間門都紋絲不動的也只有一個。
陰魂不散,說得就是此刻站在他身後的這只紅衣惡鬼。
謝謹歌握着門把的手微微一緊, 在感覺到身後那股冰涼越來越靠近他的背脊之後,他猛地回頭, 一雙眼眸銳利的射向這不請自來的鬼怪。
“我有沒有說過,你很煩。”謝謹歌語氣裏充斥着濃濃的不悅。
惡鬼沐漾聞言, 卻是輕輕笑了一下, 原本僵硬蒼白的俊臉也頓時多了一份生動,“我只是想天天都看到你,想更親近你一點。”
他一邊說着, 一邊又往前走了一步, 這下, 與謝謹歌的距離連一米都不到。
面對這只惡鬼深情款款的凝視,謝謹歌冷笑一聲:“你喜歡我?”
對方糾正道:“不是喜歡, 是深愛。”
“陰陽相隔, 談什麽深愛。”謝謹歌覺得十分可笑:“你這樣只會給我造成困擾, 更何況,人不可能跟鬼在一起。”
“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沐漾又再次往前走了一步,看着近在咫尺的謝謹歌,他的語氣變得溫柔起來:“你已經與我成了親,拜了堂, 我們會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荒謬, ”謝謹歌皺眉道:“我和你不在一個年代,和你成親拜堂的自然也不是我。”
沐漾動了動唇,正欲說些什麽, 謝謹歌又接着說道:“你也別給我扯什麽轉世投胎,即便我的前世與你真有什麽瓜葛,那也僅僅只是前世,而不是現在的我,你要清楚人如果死了,再次投胎那就是一個嶄新的個體。你繼續在我這裏糾.纏,執着于那對我來說完全不相幹的關系,根本毫無意義。”
“不相幹?”沐漾輕輕搖頭,非常篤定的說道:“我不會認錯,從始至終都是你。”
謝謹歌氣笑了,跟這只偏執病态的惡鬼完全說不通。
他不着痕跡的用餘光掃了一眼窗外,李槐遠那邊也不知道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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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剛剛那個人?”沐漾突然出聲道,他的聲音裏透着一股陰狠,表情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有些猙獰。
謝謹歌頓了一下,正準備回答,這只惡鬼下一秒卻直接閃到了他的面前,冰冷的鼻尖幾乎都快要貼到謝謹歌的鼻尖。
“你...”
“不準你想他。”沐漾厲聲打斷了謝謹歌的話,他擡起手捏住謝謹歌的下巴,指尖慢慢用力收攏,強勢又霸道的說道:“你是我的,不準想別人,嫉妒我會讓我徹底瘋狂掉的。”
他的手指越發用力,捏住謝謹歌的下巴幾乎都能聽到骨頭咯吱的聲響。巨大的痛感讓謝謹歌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眼眸裏也浮現出了憤怒和殺意。
他擡起手就去拿脖頸的桃木劍,然而手還沒有抓住紅繩,沐漾就先一步扯住了這條李槐遠特質的項鏈。
在這只惡鬼抓住紅繩鏈條的這一瞬間,謝謹歌清楚的看到對方的手心冒出了被燒焦的濃濁煙霧,一股難聞刺鼻的焦味也彌漫進了謝謹歌的鼻尖裏。
下一秒,這只惡鬼面不改色的直接大力扯掉了這條桃木劍項鏈,将這能避鬼陣邪的物體丢在了地上。
謝謹歌捂住被扯疼的脖子幹咳着,視線瞟到了這只惡鬼的手掌,這手掌血肉猙獰,像蜈蚣一樣醜陋的灼燒疤痕裏冒着黑煙和星火,并且正在往其他地方蔓延。
但這只惡鬼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又或者說是即便感覺到了,也根本毫不在乎。
這只惡鬼怕火,然而此刻面對這掌中之傷的逐步惡化,卻看都沒有看一眼,而是緊緊的盯着謝謹歌。
“那個人,與你太過親近了。”沐漾低聲道,眼睛裏冒出了一團隐約的黑氣:“我不允許有別人觊觎你。”
他将謝謹歌整個人壓在了門上,另一只完好的手掌隔着一層布料貼到了謝謹歌的心髒位置,
“我有時候在想,就這樣直接殺了你該多好,這樣我們之間就不存在陰陽相隔了。”
謝謹歌的瞳孔猛地放大,心髒處所貼到的冰冷寒意仿佛隔着那一層薄薄的阻攔蹿向了他的內心深處,凍得他全身一僵,額頭處也泛出了細密的冷汗。他能感覺到這只惡鬼并沒有說謊,是真正動了殺意。
實力的懸殊讓謝謹歌覺得異常煩躁,他厭惡此刻自己這處于毫無還手之力的弱勢局面,更對這只惡鬼強勢的侵入到他的生活感到憤怒無比。
“真漂亮啊...”沐漾動作輕柔的撫.摸上謝謹歌冒着火焰的眼睛,他看着這雙瞳孔裏倒映出的自己,産生了一種異樣的滿足感,“你想滅掉我嗎?”他将唇湊到謝謹歌的耳旁,在他耳畔處輕聲喃呢。
謝謹歌沒說話。
沐漾挑了挑眉,将雙唇輕輕貼到了謝謹歌的耳垂,而後張開嘴一口咬住了這一處小巧精致的軟肉。
謝謹歌的身體微微一怔,這一瞬間,仿佛一股冰冷濕潤的涼意順着他的耳垂正朝着他的全身蔓延。
謝謹歌的本能反應愉悅到了沐漾,他斜過眼睨向了緊閉着雙唇似乎正在思考該如何應對他的謝謹歌,眼睛微彎,緊接着用舌尖在謝謹歌的耳垂上輕輕打轉。
謝謹歌的眸色越來越冷,他忍住這種強烈的不适感,很快收斂住神色,主動擡起手撫向了将頭埋在他頸側的惡鬼。
他的五指插.入進沐漾的發絲裏,一點點往下撫.摸,視線卻是看向了不遠處的一把桃木劍上:“你就這麽喜歡我?”謝謹歌問道。
謝謹歌的動作讓沐漾半眯起了眼睛,他的鼻尖在謝謹歌的皮膚上輕嗅着,噴灑出來的冰涼氣息攀附在謝謹歌修長雪白的脖頸,就像是一雙無骨的手,緊緊的纏.繞了上來。
“是愛。”沐漾停下了輕嗅的動作,再一次出聲糾正着。
謝謹歌接着道:“那你先站好,我們好好談談。”
“好。”沐漾的語氣柔和了下來,他站直身體,看向了謝謹歌,眼裏流轉出一抹溫柔。
謝謹歌一邊挪動着腳步、狀似無意的朝着擺放着桃木劍的位置走去,一邊問道:“你口中的那個我叫什麽名字?”
“謝謹歌。”沐漾回道。
“你叫什麽名字?”謝謹歌又問。
“那塊靈牌上的字,你看到了的。”
這麽說,确實是叫沐漾。
謝謹歌繼續問道:“你死了多少年?”
“七十三年。”
“你生前是做什麽的,你與我又是如何認識的?”謝謹歌繼續轉移他的注意力。
而他這句話似乎勾起了這只惡鬼的回憶,對方并沒有再像上兩句那樣,立刻就回答謝謹歌的問題,而是垂下了漆黑的眼眸,似乎陷入進了自己的思緒中。
謝謹歌見狀,将如同匕首一般大小的桃木劍放進了衣袖裏,他今天穿得是寬松的長袖衣服,正好能毫無違和的藏住這把劍。
至于其他一些符紙,謝謹歌看不懂,也知道用途,現在李槐遠還沒有回來,如非必要,在實力不對等的情況下,他自然是不願意與這只鬼起正面的沖突,但若是這只惡鬼太過放肆,為了自保,他也不能坐以待斃。
這麽想着,謝謹歌原本還有些緊繃的情緒也很快平靜下來。
“我生前是戲班的生行,我們的相識源于你來聽戲。”
“生行,聽戲?”謝謹歌記得生行是京劇中扮演男性角色的行當,一般都是素臉,也被稱呼為“俊扮”。
那個“自己”如果是去聽戲的時候與這只惡鬼認識的,那個時代能去好戲班聽戲的,非富即貴,身份定然也不普通。
“我知道你不記得了,沒關系,你會慢慢想起來的,”沐漾走到謝謹歌面前,“我們是天定的良緣。”
謝謹歌抿唇不語。
沐漾笑了一下,“小謹,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你這一世會命犯兇煞?”
謝謹歌神色微動:“你什麽意思?”
沐漾沒有回答,而是繼續說道:“你那位爺爺患得怪病,你知道是為什麽了嗎?”
謝謹歌心髒一緊:“這難道是和我的生成八字有關?”
沐漾依舊答非所問:“你如果只是像現在繼續這些下去,那位老人的病永遠也不會好轉。”
謝謹歌怒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這一次,沐漾終于正面回答了,看着謝謹歌這一提及那個李老爺子就一臉緊張的模樣,他緩緩說道:“我想我有一個辦法,能讓你爺爺的病徹底好轉。”
“什麽辦法?”謝謹歌抓住沐漾的雙臂,急忙問道。
沐漾盯着謝謹歌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和我結陰親。”
“不可能!”謝謹歌想也沒想就直接回絕。
他怎麽能确定這只惡鬼所說得話都是正确的,如果真得是因為他生成八字的原因才讓爺爺患上了怪病,李槐遠的爺爺那麽厲害的一位道長,當初又怎麽可能沒有算出來。
“你不用懷疑我話中的真實性,”沐漾握住了謝謹歌的手腕,在感覺到那衣袖中的桃木劍後,他只是微微頓了一下,就繼續說道:“我永遠也不會騙你,相反,小謹,在你我曾經相處的日子裏,你才是那個滿嘴謊言的人。”
謝謹歌一把甩開沐漾的手,将桃木劍劍柄緊緊握住了手掌中,劍刃指向了這只惡鬼:“不要把那所謂的前世與現在的我混為一談。”
“我從未說過前世。”沐漾搖頭道:“一直都是你。”他垂眸眼眸,看向了指到自己鎖骨處的劍刃,瞳孔中并沒有任何慌張的波瀾:“你現在的記憶應該是不完整的,你忘掉了屬于你和我的那部分記憶。”
謝謹歌有些驚訝,他确實是忘記了六歲之前的記憶,但是在六歲之前的那些記憶,理所應該是小孩子的童年記憶,又怎麽會和面前這個惡鬼有關?
謝謹歌還是不信。
看出了謝謹歌眼底的懷疑,沐漾握住了謝謹歌拿着桃木劍的手:“你若是不信,就用這把劍刺向我。”
謝謹歌看了他一眼,下一秒,沒有任何猶豫的對準這只惡鬼被灼燒過的鎖骨處狠狠刺入了進去。
“呲啦...”桃木劍刺進這只惡鬼的血肉裏,冒出了一股渾濁的黑煙。
謝謹歌擡眸看向這只擾亂他生活的惡鬼,看着對方慘白的臉色和痛苦的神情,謝謹歌感覺到了一種難得的快意,他不禁又往裏刺了幾公分,使得劍刃完全沒進了惡鬼的身體裏。
也就在這時候,有一股黑色的液體從這只惡鬼被刺中的傷口處流了出來,流向劍柄,流到了謝謹歌的手部皮膚上。
在這濃黑的液體沾染上謝謹歌皮膚的這一剎那間,一種滾燙的灼燒感燙得謝謹歌立刻收回了手。
謝謹歌下意識看向了自己的手,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他的腦海一閃,有什麽東西被灌輸到了他的腦海裏。
等他再次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身處于一個挂滿了紅帳的房間裏。
房間裏沒有燈,只有四個大紅的蠟燭在慢慢燃燒着燭火,散發着暖橘色的光暈。
謝謹歌聽到了一陣類似于脫.衣服才會有的摩擦窸窣聲,他往四周看了看,視線最終停留在了正前方的屏風後。
他沉默了片刻,擡腳走向了屏風。
繞開了這雕刻着精美畫像的屏風,謝謹歌在看到屏風後的畫面後,直接愣在了原地。
在距離他三米遠的正前方,一張木質雕欄的朱紅色大床上,有兩個人正親密的擁抱在一起。
這時,恰好一陣微風從窗戶外吹進,這細碎的晚風吹着蠟燭的火焰開始晃動,也吹得床上的遮簾被掀開了一角。
也就是在這極短暫的時間裏,謝謹歌清楚的看到了床上相擁的兩人,一個面容俊美,五官硬朗深邃,一個模樣豔麗,眉目之間盡顯風流。
這兩個人的容貌對他而言都不陌生。
一個正是那紅衣惡鬼的面容,而另一個,則與他長得一模一樣。
這個與面容相同的男人,伸出手撫上紅衣惡鬼的背脊,将下巴搭在對方的肩膀,偏過頭親昵的用雙唇摩挲着對方下颚處的皮膚。
由于角度的緣故,謝謹歌看到了這個男人眼底的興味和輕佻,他聽到對方用那深情款款的語氣在紅衣惡鬼的耳畔處緩緩說道:“沐漾,我要你好好愛我,用盡你全部的氣力。”
謝謹歌睜大了眼睛,這個人說話的聲音竟也跟他的聲音一模一樣,只不過語氣還要更加的甜膩,更加的蠱惑人心。
他壓下心裏的驚駭,想要轉身離開這個地方,然而這一刻腳步卻像是被什麽東西定住了一般,根本挪動不開。
謝謹歌翕動了一下雙唇,正欲發音,下一秒,眼前卻又是突然一黑,等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抱着一具溫熱的身體。
他竟然進到了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男人的身體裏,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