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故人西辭
何之懷疑的看着他,殷過滿臉無辜的指着地下瞪眼的浮蝶:“她現在還是活的,要不要說話。”
浮蝶就是紅蝶就是發福蝶,這個何之已經完全接受了。雖不知道到底過了多少年,但她的性情倒是沒變。
何之看着她卻猛然想起另外一個人:“炎陽!是那個人?”
殷過臉色沉了:“對啊,就是那個畜生。”
何之感覺很不可思議:“怎麽回事?”
殷過摸着劍柄:“一個仗着不能殺他就到處惡心的人罷了。”
何之剛想再問,浮蝶就從地上一躍而起,用力抓住他後死死的盯着他。
聽到這個模糊不清的人喊六叔那刻,浮蝶的震驚都快溢出來了。
看不清眼前的人,她就伸出手去摸。長而适宜的眉毛,高挺英拔的鼻梁,彎彎翹起的嘴角。浮蝶摸着摸着眼淚就出來了,手抖的都快舉不起來了。
何之內心也是百感交集,對他來說,分別時不過少年,片刻後再見卻已人是物非。
他嘴唇動動不知該說什麽,伸手想去擦擦浮蝶的眼淚。然而剛碰到的那刻,卻被浮蝶狠狠推開。
這把用了十成的力氣,何之直接被推到在地。他躺在那驚愕不已,浮蝶踉跄着邊退邊笑,看看殷過又看看那人,笑的越來越瘋狂,越來越扭曲:“哈哈!原來如此!哈哈哈!為什麽?為什麽!”
蝴蝶擔心的去扶她卻也被用力推開:“滾開!”
神色癫狂的浮蝶指着何之:“你活過來了?你竟然活了!你憑什麽活你告訴我!”
說着她又指向殷過:“其實你們才是畜生不如!是你們!我真後悔,當初就該讓你們死在地道裏!”
殷過拉起何之,臉上神情淡淡。浮蝶看到他那副樣子真是恨得咬牙切齒,摸了渾身上下最後從懷裏掏出個東西,立刻不管不顧的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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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謝牡嘆口氣:“其實當初……”
話剛開頭,殷過就截過去:“沒其實,事已至此,就這樣吧。”
大股大股的鮮血從胸腔湧上喉嚨,浮蝶臉色飛快衰敗。看到她捂住嘴巴的手縫裏竟然冒出那麽多鮮血,何之慌了。
他跑過去給她輸出靈力,卻又被浮蝶厭惡的甩開。何之後退幾步臉色蒼白,她的體內竟然成了空殼,連靈道都沒了!
白光從腳底開始出現,随着光芒蔓延浮蝶的肢體緩緩消失。
此時她的衣服上浸滿鮮血,恍惚又成了當初的紅衣,俏皮可愛的小姑娘,追着他們吐火的小紅蝶,在果子劍上蕩秋千的搗蛋鬼。
何之的眼角紅了,他迅速掐動手訣,然而還未掐完,就被殷過死死困住了手。
剛聚起的靈氣消散在虛空中,何之掙紮着看浮蝶軀體全部化成了白光。
最後她露出的嘴動動,隐約說了什麽,但還沒看清就完全消散了。
何之呆若木雞,殷過放開手後退一步。蝴蝶哭倒在地,謝牡摸索着過去安慰,長長的衣尾被拖在他身後。
片刻後,何之緩緩轉頭看向殷過,眼神很茫然:“為什麽要攔我,我能留下她的。”
殷過低頭不說話,何之閉上眼陡然從虛空中消失。過會,蝴蝶哭暈了。
謝牡小心的把她放到臂彎裏抱起來,起身後輕問:“不解釋?”
彎腰撿起地上粗陋的木蝴蝶,這是浮蝶那會扔出來的。殷過用力吹吹并不存在的灰:“原來沒丢掉啊。”
說着他笑笑:“我不想之之知道後面的事了,就記到這挺好的。”
謝牡不知道該說什麽,搖搖頭後也消失了,整個虛空瞬間崩塌。
殷過握着木蝴蝶獨自站在高臺上,昂首看着高高升起的太陽,眼角竟被刺的生痛。
無論在那裏,太陽是一樣的。
道路坎坷不平,何之深陷在草堆裏随着牛車來回擺動,他把手臂壓在眼睛上遮陽。
高空上不時傳來破空聲,趕車的老漢啧啧出聲。過會又是一聲傳來,老漢終于忍不住道:“還是修仙好哇,至少不用在這破路上颠來颠去,是吧小哥。”
草堆裏的何之悶悶應聲,老漢得到回應來勁了:“小哥你知道吧,這些都是去參加仙會的。哎喲,聽說這次妖族那邊妖王也來了,熱鬧的喲。”
何之移開手臂,避了避日光:“妖族?”
如今是新歷八十年,為了慶祝八十周年,仙宗專門舉行了大仙會。
妖族妖王帶領部下各族都來祝賀,再過兩天仙會就要在天都舉行。
無數修仙者從四面八方趕來,都是要參與此次盛會,而這裏離仙宗所在的天都已經不遠了。
前面的老漢說了半響後招呼:“小哥,我要到咯。”
何之深深吸口氣,終于做了決定:“沿着這個方向直走就是天都了是嗎?”
“對呀,這裏是東西兩道交界的地方,穿過界壁就是天都的地兒了。”
老漢跳下車,扯住缰繩把牛往旁邊小路上趕。剛要詢問那個小哥是要去嗎,轉頭卻發現車上什麽人影都沒了。他愕然的跑過去,卻只在草堆裏看到顆銀色丹藥。
何之在路邊折根樹枝簡單畫了個疾行符,貼在身上後就往天都趕過去。
既然妖族來了很多人,那白兔族的或許也在,就算不在也能打聽到消息。
他真的很想阿羅阿胡圓尾長老他們,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他們的消息了。
一路疾行,腦子裏又亂又雜,直到靈力耗盡的時候,何之揉着腿才發現四周全是荒野。
依靠着樹緩緩滑坐到地上,周圍寂靜幽暗,只有不太明亮的月亮挂在天上。何之把頭埋進膝蓋裏,過了會,低沉的哽咽飄蕩出來。
窸窸窣窣的草聲傳來,何之從情緒裏抽身,擡頭竟看到草叢後面有對紅彤彤的眼珠!
他迅速握住樹枝起身,然而還沒其他動作,那對紅眼珠就從草裏擠出來了,月光下赫然是只白兔子。
白兔嬌怯怯開口:“你……你哭什麽呀……”
何之握着樹枝靠在樹上,看着面前小小的兔子沒言語。
白兔蹬蹬後腿:“你別哭了……你再哭……再哭……”
她說着說着後腿直立起來:“再哭我就把你吃掉。”
說完她看到何之一下警惕的眼神連忙後退:“不是不是,我父……我爹每次都是這麽哄我的!我吃素的!”
看着這個還沒有他巴掌大的小兔子,何之在心裏嘆氣。他也懶得去計較太多,警惕後的放松是更加的心灰意冷。
因為之前走了太多的路,現在必須得緩緩,何之只能重新坐到地上。
白兔猶豫了會,還是艱難蹦過何之伸直的長腿,蹲在他旁邊偷瞄,這個人看起來好悲傷啊。何之根本不管她,只是昂頭看着夜空發呆。
其實冷靜下來後把所有的事都聯系在一起,何之大約能猜到殷過為什麽會阻止他。
當初六叔教授怎麽保存他人魂體不滅的時候說過,世間之事皆有定數,強留是有代價的。
雖然他沒說代價是什麽,但是想想謝牡招魂幡裏看到的那些黎陽弟子,代價是什麽很清楚了。那樣的被留下,真是煎熬。
然而何之不懂,在他帶回炎陽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六叔死了,為什麽殷過那麽說炎陽而浮蝶又那麽恨他?
為什麽……她要一心求死。所有的一切都如絲線緊緊糾纏着他,把他纏的快喘不過氣來。
白兔擔憂的看着這個好看的人抱頭喘息,看看何之身上的白衣,她搓搓爪子:“你的親人去世了嗎?別難過了……我……那個其實我全族都不在了。”
細細的聲音傳到何之耳裏,過會他移開手,低頭就看到那只小白兔正蹲在地上同情的看着他。
沉默了下何之道:“你怎麽這麽小,我以前見到的白兔都比你大多了。”
這話一出,那只白兔三瓣嘴劇烈顫抖,随後竟然哇的大哭:“小怎麽了!嗝!小就不是親生的嗎!嗝!”
何之慌了,他手腳無措的站起來不知道該怎麽安慰。白兔越哭越傷心,最後幹脆四肢朝天躺在地上邊哭邊打滾。恍惚間竟然讓何之以為又看到圓尾家耍賴的兩個兒子。
最後實在是沒有辦法,何之一把抄起她塞到懷裏拍拍:“行了別哭了,再哭就把你吃掉!”
很神奇的,白兔不哭了。
最後雖然何之解釋他別無他意,但這只小兔子還是可憐兮兮的賴上了他。
據說她是去天都找爹的,但在路上跟其他妖失散了。無奈之下何之只能休息後帶着她趕路,反正他也是要去天都找白兔族的。
雖說這個袖珍兔對白兔族的那些名字一問三不知,但總歸是條線索,或許她爹知道呢。
又行了片刻,現在正是黎明。站在界壁旁,何之看見在天色黑白交際的一瞬間,前方空中有一雙手緩緩揚起。
雙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劍柄,只有劍柄不見長劍劍身,但是在正前方的白色屏障上,卻隐隐投下一個飄忽的劍影。
劍影只存片刻,就随着白晝的來臨而消失。
小小——也就是那個白兔。她扒在何之懷裏露出個頭驚嘆:“哇,承影啊!”
對,承影,劍門精致優雅之劍。這裏是東西道交界處,以前一直是由承影劍隊鎮守。經過了千百年歲月後,承影的影子已經不可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