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不是結束
夕陽如血,怪石林立。
“呼啦啦。”漆黑的蝙蝠從石縫裏湧出來。
數道怪異的影子猛然撲向它們,幾息後石林便重歸寂靜,只餘血腥味無聲的滲透。
雜亂的隊伍從沙漠沖進石林,為首男子容貌俊美,下半身拖着的青色蛇尾上有兩只利爪。跟在他身後的亦全是半人半獸。
仿若見到救星,隐藏的人全部冒出來跪到男子面前:“山主!”
“咳。”男子咽下鮮血:“傷亡如何。”
白色虎形人出列:“禀山主,蛋繭完好,成年折損三分之一,幼崽……幼崽……”
“說!”
“全亡!”
男子眼中豎瞳陡縮,上身逼近白虎後死死掐住他脖子:“你們全吃了?”
“赫……赫……嗬。”
白虎雙目暴突卻絲毫不敢掙紮,跪在地上奇形怪狀的衆人渾身顫抖。
天空突然變暗,光線消失了。
男子松開手轉身,看到遠方天空上遮天蔽日的那些人,他臉色非常難看:“附骨之疽!”
先前跟随男子的那列人訓練有素的重整隊伍。
不過須臾,那些人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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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山之主付炎陽?呵,喪家之犬!”
“铮!”劍光在天上炸裂,人群肅然向前方行禮:“見過仙主。”
出劍截住付炎陽攻擊的是位紅衣男人,蕭肅湛然,俊逸而不羁。
付炎陽眯眼仰視着他,用力揩去嘴角血痕:“殷過,管好你的狗。”
“啧……”紅衣男子嗤笑:“別人說的也是實話。”
付炎陽臉色扭曲,眼角拉長,青色的鱗片順延着蔓延全身:“圍而不殺,看來你是想把我趕進荒海!”
天空上的人躍躍欲試,看着徹底妖化的付炎陽,殷過舔舔牙齒,努力克制心中無邊的殺意道:“到時候沒了外人的血肉,你們坎山自相殘殺,可要撐久一點。”
暗芒四起,石林深處悄無聲息的出現黑色漩渦。
坎山衆人神魂欲裂,這是荒海入口!那可是神亡鬼嚎之地!
殷過落到地面,手中長劍拖在地上。他嘴角噙着笑,一步一步走近石林:“你們是要玉石俱焚呢,還是,滾進去茍且偷生。”
石林裏的人毫不猶豫,他們摸滾跌爬着往後逃竄,這個修羅殺神!
看着漸漸靠近的殷過,聞到他那身血衣上的腥味。付炎陽眼中情緒翻騰,身後部下不斷苦命哀求,昂首一聲龍吟,剎那間狂風大作亂石擊飛。
“殷過,你一定會後悔的!”
看到坎山的人全部消失在漩渦裏,殷過垂下雙眼摸着劍柄。
“付炎陽,我等着能親手殺你的那天。”
新歷元年,仙主殷過帶領人族與妖族聯盟,滅黎陽,封劍門,逐坎山。
封靈之境重新開放,至此,三足鼎立結束,天下十道,迎來百家争鳴。
八十年後。
“賣花喽——”
姑娘嬌俏的吆喝,偶爾還夾雜幾聲啾啾鳥鳴,聽起來,窗外春光正好。
春……春是什麽。
骨節分明的手探出床帳,露出圓潤而蒼白的指尖。
男子緩緩從床上坐起,黑發流瀑一樣垂落到腰際。
我……我又是什麽。
靜坐在床榻上,視線注視覆蓋于身上的被子。腦中似乎有什麽被觸動,他認出來,這用同色絲線繡着的圖案是連理枝。
在地願為連理枝的連理枝。
掀開被子下了床榻,男子遲鈍的穿好放在床邊的鞋。
在床沿邊又坐了半天,那仿佛僵化的腦子才漸漸複蘇。環視房間,床旁有梳妝臺。
男子站起來,第一步很僵硬,第二步終于站穩,第三步開始便行走自如。
梳妝臺上的鏡子映出人影。
很英俊,恬淡的英俊,就像清風拂過的綠樹。
這是我嗎,男子淡淡的想,可是,我……是誰呢?
似乎當看到或者接觸到某樣東西,他就會在腦海裏浮出關于它的認知。
指節輕輕點着桌臺,男子沉思。
感覺……忘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啊。
“是失憶了嗎……”他喃喃自語:“忘了什麽呢……”
房間走廊外是個天井,熱鬧的聲音不斷從下面傳來。
跑堂驚訝的看着突然打開房門的男子,手裏的托盤差點都掉了。
天字房什麽時候住進去的人?這兩天可從來沒聽說啊!
到男子邁出房門,他迅速抱着盤子縮到一邊,這人板着臉還挺吓人。
緩慢走着的男子停住腳步。
“這,是什麽。”
陡然聽到聲音,快要貼到牆上的跑堂愣了愣,他悄悄擡眼,這位是在……問自己?
大腦一激靈,平日裏的訓練有素立刻展現出來。
“知味樓招牌醉鴨,酒用花枝醉,鴨是雁頭青,至于配料那更是一絕……”
男子靜靜聽着滔滔不絕的介紹,整整過了一盞茶的時間,跑堂才意猶未盡的說完。這可是他第一次全說完!之前每次都會被打斷。
“哦,給我一壇花枝醉。”
“啊?呃呃。”跑堂愣了愣:“客官您要?”
“花枝醉。”
跑堂住口,說書先生說過,小人物死于話多。
男子跟在跑堂身後往大堂走:花枝醉啊,很……熟悉。
把男子安排在大堂清淨的地方坐好,跑堂快步去了後廚,特意強調為天字房的客人要壇花枝醉,重點是不要摻水!
正在後廚巡視的掌櫃一聽就愣了。
“等等,你等等!”他喊住跑堂:“天字房?天字房沒住人啊!”
“啊?”跑堂停下腳步:“可我親眼看到哪位公子從天字房出來的啊。”
“公子?”掌櫃疑惑的問:“你認識?”
“不認識。”跑堂弱弱的說。
掌櫃一翻白眼:“你帶我去看看,這兩天天字房根本沒住人,別是有人想占便宜偷摸過去的。”
跑堂噤聲,雖然覺得那位一點都不像占便宜的人,但他可不敢和掌櫃争辯。
大堂裏的聲音越來越小,所有的人都在相互使眼色,偷偷看着披頭散發坐在那的男人。
都說待到青山覆白雪,天下誰人配白衣。
多少年了,這可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除了喪禮還穿着白衣啊!
視線或明或暗的圍繞着白衣男人,大堂裏彌漫詭異的亢奮。
掌櫃掀開簾子看到跑堂指着的那個男人時,心裏一咯噔,這人穿着喪衣,是來砸場子的吧?
猶豫了下,掌櫃決定先去看看賬本,他怕自己記錯了。萬一真是故意來找茬的,可不能落了把柄。
他剛進去櫃臺,賬本竟然無風自動,呼啦啦翻到天字號房登記處才停下,有只看不見的筆,一筆一劃的在那裏寫下個名字。
何之……
起勢如行雲流水,落筆時鐵畫銀鈎。
場面十分詭異。
墨跡慢慢風幹,盯着賬本瞪眼張嘴的掌櫃終于冷靜下來。他用力抹把臉,邁着短腿快步沖到大堂,狠狠把賬本摔到桌上,指着白衣男子鼻子就罵:“修仙也要守規矩!修仙就能不給房錢了?”
男子端茶杯的手一怔,擡頭看着面前怒氣勃發的胖老頭,他心裏有些驚喜。
“你知道我是誰嗎。”
然而這句話配着男子淡漠的表情,徹底讓掌櫃怒了。
“我管你是誰!仙主可規定了,修仙者不得違反世俗界規矩!”
“仙……主?”
大堂裏其他人激動的很,這家掌櫃不愧是有名的死要錢,看來也是真的有靠山。
雖說現在的修仙者都很規矩,但真正一般凡俗的人誰敢惹?他們暗地裏殺人的手段還少嗎?
掌櫃冷笑:“對啊,何仙長,仙主可是最讨厭不守規矩的修仙者了。”
“何?”
“何之何仙長!”掌櫃的簡直要氣死了:“你敢寫還不敢承認?”
何之,這個名字像一道炸雷打在男子腦中,何之,何之,是了,是了。
我叫何之……怎麽會忘了,那其他的呢?我叫何之那其他的呢?
想不起來,依然想不起來,何之左手緊按眉心,右手狠狠抓着心口。
他低頭喘息,烏黑的頭發落下來遮住臉頰,竟有種冰雪消融般虛幻的脆弱。
看到他好像很痛苦,其他人更好奇了,開始紛紛議論。
“這是有什麽毛病?”
“你說會不會是他什麽人去世了,他接受不了就……”
“咦,有可能,那怪不得會穿着白衣。”
“長得真好看,太可惜了。”
“可惜什麽,聽說以前那啥啥啥不就盡出好看的。”
“對啊,真要說,還是我們這樣醜點的可靠。”
說話這桌裏的兩個女孩聽到最後那句,相互對視後笑成一團:“不用可靠,好看就行了。”
然而好看對掌櫃沒用,他站在何之旁邊連喊幾聲都沒見反應,皺着眉就伸手想去推他。
剛碰到衣角,強勁的電流沿着指尖竄進身體,周圍人只見掌櫃猛然縮回手指,先是表情憤怒,然後神色突變,栖栖遑遑的似乎受到很大驚吓。
衆人噤聲,難道仙長發怒了?
站在那表演一番變臉的掌櫃驀然軟了腰。
“何……何仙長……”掌櫃陪笑:“您看,您身體不适怎麽不說呢。酒馬上就上。小人冒犯了,您慢用,您慢用。”
說完不等回應,同手同腳的後退幾步,魂游天外的回到櫃臺裏。
其他人心裏好奇的不行,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