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甚至有一個葉子傻乎乎得跑錯了方向,從他們腳上翻了過去,蹦蹦跳跳萌萌噠。
可是卻沒人會覺得它笨拙得可愛,陳慎腳上筋脈的靈力一瞬間被抽幹,已經沒了知覺。
兩人瞬間抽出劍,這樹林太古怪,他們一時間也不敢妄自動作,只背靠背警惕着望着長眼睛的葉子。
那些葉子回了樹幹,安靜得收回了好奇注視的眼睛。
氣氛靜得可怕,忽然大地一陣晃動,樹林的枝葉都變得狂躁起來,樹木揮舞着萬千手臂過來,帶起的勁風呼嘯着絞殺的命令。
這些樹木擁有自己的眼睛和意識,懂得戰術和防守,再加上枝條的靈活,就像有千萬條長眼睛的鞭子,瞅準最刁鑽的角度将人打壓。
戰鬥之初兩人就有了準備,輕易将它們毒辣的攻擊躲了過去,積蓄力量幾次突圍,關鍵時刻卻都被舞得密不透風的鞭子逼退。
血液流動帶來靈力,兩人的腳已經恢複靈敏。流樹賣出一個破綻,趁着枝條都往流樹那邊招呼,陳慎掐起劍決,一招蕩氣回腸沖着最近的幾顆樹攻去。
靈力所過之處暴起小型卷風,幾顆樹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瞬間就被劍氣穿破,樹幹四分五裂。
陳慎借着餘勢轉身越到流樹身邊,又是一招神龍擺尾使出來,想要挑開束縛住流樹的樹枝。
本就舊傷未愈,這一提氣竟出了岔子,劍招渡氣無力反被震開。
這時流樹身上的枝條忽然變作幾個村民,陳慎一眼便認出,其中一個竟是女屍的哥哥。
陳慎瞬間明白為何村裏的小孩子腦子木到學不會寫字,還有他們和樹頗有淵源的奇怪名字,原來他們本來就是一堆木頭。
村民們押着流樹便往村裏方向走,陳慎跑過去揮劍阻攔,樹林裏忽然起了一陣奇怪的香味,像是臘月裏的雪泥味,陣陣冷香染了衣襟發端。
陳慎愣了一下,等了一刻也沒有看到有人來增援村民,慢慢地才發現那味道好像是從自己身上彌散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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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樹已經掙脫開村民,一轉臉卻看到陳慎還沒趕過來,就突然向後躺倒暈了過去。
大片的樹枝扭轉身子搭建成樹藤床,陳慎被甩在上面,餘下的樹枝眨眼的功夫長出手腳,迅速把床往樹林深處拖。
流樹卻被忽然增多的樹枝攔得死死的,這次它們被砍到也不躲,就像是在執行什麽重要任務,不在乎同伴甚至是自己的犧牲。
流樹大聲呼喊陳慎,卻沒得到任何回應。反而被越來越多的樹幹纏成一個繭。
既然陳慎已經看不到,流樹也不再壓低修為,身上忽然冒出火來,樹幹像是觸電般抽了回來。樹下意識怕火,再重要的命令,第一反應也是抽回手腳。
流樹狼狽的摔倒在地,他擦掉嘴角的血跡,站起身面對着卷土重來的樹枝,陰冷一笑,如同看着蝼蟻。
他的右手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符號,豔麗得像是一串血珠。
咒慢慢膨脹的像個巨人,升到天空後膨脹速度加快,像個鍋蓋将整個村子覆在陰影下面。
流樹看着蝼蟻不自覺顫顫發抖,殘忍的扯了下嘴角,右手輕巧地打了個響指。
天空的巨人砰得炸裂開來,千萬璀璨流火降落這片土地,似帶火的弓弩以雷霆萬鈞之勢萬箭齊發。
水分鮮血被蒸幹,幹燥的樹枝是火種的樂園。于是熱烈的奔跑,傳遞焚燒的力量,樹枝被天敵一寸寸削掉身體,哀嚎中散落灰塵。
整個村子燃成火海,村民碰到火的瞬間只剩下一截燒焦的木頭,挺屍着一副奔逃木頭人的模樣。
大火流竄的地方,一寸寸燃出村子原來的模樣,紅磚朱瓦上的鮮血是整個街道唯一的塗鴉。
村民幾乎全部被燒死,流樹往深林裏行着,已經看不到師兄的影子,他皺起眉大聲喝道:“你的子孫都快死光了,你還不出來麽?”
回應他的是一陣地動山搖的滾石聲,樹林深處伸出兩段樹枝,粗如石柱,堅若磐石,和流樹剛打了照面,就開始置人于死地地攻擊。
流樹的壓力比方才面對幾十棵樹大得多,這兩條樹枝所到處,大地被拍出裂縫,不小心被碰到的其他普通樹枝被腐蝕成灰燼。
流樹身上霧氣漫漫,散去後形成一層靈力膜,隔開了樹枝的接觸。
卻發現這樹枝上生長着有眼睛的葉子,瞬間将靈力膜吞噬成樹枝的力量。
流樹仗着身體靈活,在樹枝下游走翻滾,倒也沒被近身。
兩根樹枝被他牽引得結成一團麻花,瞅準機會,流樹以身化劍将它們狠狠斬斷。
陳慎冒着反噬的風險強行動用的劍招,就這麽被流樹毫不費力地順手拈來。
樹幹斷口處拉扯出兩張碗大的嘴,開合間是恨恨的聲音:“這威力絕不是金丹期修士能有的,你居然隐藏實力!”
流樹不置可否,當時為了不在師兄面前暴露修為,才只能裝作逃命。
相比師兄的安危,他便不在乎修為的暴漏與否,只是怕師兄的心裏認定他的欺騙,有了疙瘩。
樹受了挑釁,憤怒得伸出數百條手臂揮向流樹,就像蒼蠅拍打一只蚊子,揮下就沒了蒼蠅的身影,揭開就能看到一灘肉泥。
樹枝上的兩張嘴巴緩緩咧開勝利的弧度。
樹葉上的千萬雙眼睛劃過幽綠的笑意,惡意地看着樹枝慢慢擡起,揭開入侵者的悲慘下場。
空氣靜了一瞬,樹枝下面的大坑裏空無一人,那些眼睛裏騰起了怨毒的憤怒,漫上毒蛇般的碧綠。
流樹從不遠處現身跳過來,數百條樹枝再次扭動起來,穿插着搭成一個堅硬的籠子,準備将他狠狠勒死,一點點折磨着吸幹他的靈氣。
流樹指尖一撚,地上的紅色流火彙聚成一條火龍,在他的手上親昵的盤旋。
指尖一點樹枝的方向,火龍興奮得飛騰而去,帶起一片白色蒸霧。
樹枝開始扭曲得哀嚎,流樹嫌這樣燒太慢,師兄不知道在受什麽苦呢,又甩出一個風咒,火龍趁勢分裂成十條,沿着樹枝攀爬的速度如箭般飛快。
樹終于撐不住炙烤,那兩張嘴巴開始求饒,流樹見燒的差不多了,才揮散火咒。
“把師兄交出來!”
樹大笑了幾聲,流樹從它嘴角的弧度看出滿滿的惡意:“晚了啊,已經太晚了……咳咳,你把火收起來!”
流樹又劃出一道火咒,淩厲地望着它:“他若是有差池,這火就可以給你個痛快的了結!”
着火的樹枝被別的樹枝扭斷,棄車保帥,完好的樹枝被全部收回,緊接着從樹林裏走出個女子,眼眸是兩片葉子的模樣,眼珠倒是正常的黑色。
她婀娜地擺着柳腰,想要把手搭在柳樹身上,卻被狠狠震開,不勝柔弱的倒在地上,小嘴一撅:“哼,死鬼,真是不解風情啊。”
流樹冷冷瞥她一眼:“月宮桓娥也不及我師兄,更何況……”
流樹意有所指的看着她的臉,對方像是被踩到痛腳,瞬間變了臉色。
樹精的臉上除了兩雙葉子眼,皮膚就像是樹幹蒼老褶皺,最可怕的卻是臉上糾結交錯的疤痕,此刻因為氣憤牽扯得不斷顫動,讓人不想看第二眼。
樹精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的妖媚盡數收了,手半遮着臉,神色怨毒,幾乎是咬牙切齒:“若不是醜魔作怪,論姿色我當真差不得嫦娥!”
“把師兄交出來!”不知何時,樹精的脖子上架着流樹的劍。
樹精身子向後一退,不料劍緊跟其上,差點削去她半邊脖子,那顆流綠液的頭顱卻笑了:“你以為我舍不得這顆腦袋,我有多少條根就有多少腦袋。”
“是麽?”
劍上像潑了油般,有火苗燃成一條火線,直逼樹精綠油油的腦袋。
樹精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元神被烤的受不住了,咬牙投降:“好,我告訴你,你先把劍收起來。”
流樹輕飄飄道:“一時半會燒不死,快說吧。”
樹精瞪他一眼,被人拿捏着生死,心裏憤懑還是乖乖交代:“我說了已經晚了,你師兄不在我這裏,他被醜魔帶走了。”
“醜魔是誰?”
“一千年多的老妖怪,是個嫉妒心極重的老女人,大概老到這個歲數……”
“大概?”
“她來謂凡山已經一千年了,至少是一千多年的妖怪。”
聽到謂凡山,流樹眼神微閃。
“她藏身哪裏?”
樹精不懷好意地笑了,她一字一頓地說道:“謂凡山最深處!”
謂凡山上的一切都會褪成凡物,那裏沒有靈力,也沒有魔力,仙魔一墜到山上也只能變成凡人。
而謂凡山的最深處,那只是個傳說,凡人驚懼山上的野獸不敢深入,修士則擔憂會在山上遇到仇敵,或者折在兇殘的野獸爪下。
最深處的靈力完全被抽盡,修士們猜測那裏必定荒涼戈壁,水深火熱。
流樹倒沒有多少驚訝,他神色平靜,眼神無波,無論是哪裏,反正只要師兄在,他都會去,天宮還是地獄也沒差。
沒能從他眼底搜索到絲毫的害怕,樹精臉色有些不滿意。
流樹忽然垂下眼睑,暖暖的陽光打下來,微眯着眼一副認真思索的樣子。
“三百七十八鞭。”
樹精不懷好意的笑頓住,有些疑惑,卻更多感覺到一種扼喉的危機。
“什麽?”
“三百七十八鞭,這是你給我師兄的,我心裏一下下數着的,現在替他還給你,三百七十八的時辰。”
樹精忽然嗅到了糊味,她拍打着衣服上的火苗,跌在地上不停翻滾。
“我可沒打到他那麽多下!”
“如果全打實了,哪有這麽輕松的懲罰!”
如果燒上這麽多時辰,她哪裏還有命在,情急之下想起了保命符,她忍着火灼抽着氣開口:“我可以帶你去找醜魔,我去過那裏。”
“魔怎麽會将自己藏腳的地點給一個旁人透漏,哼,師兄說不可以說謊,就罰你不能再說話好了。”
他一個修士怎麽會知道魔的習性,不錯,那個老女人每次召自己做事都是去的謂凡山腳!她根本沒見過那個老女人的藏身之處。
來不及想太多,身上的火已經燒到她目前唯一滿意的頭發。
樹精化成原本的形狀,樹幹已經燃了半段,沒有傷到內裏,火卻是蔓延的太快,這麽一舒展,更是給了火苗大展拳腳的空間,拍打着救火的樹枝慢慢也染上炙熱。
流樹看着火海裏翻滾的樹精,轉身離開去了謂凡山的方向。
燒了不知多久,幹枯衰老的樹枝忽然恢複了綠意,像是鎖住的生機被釋放出來,翠綠從幹巴巴的樹皮冒出枝丫。
醜魔已經兌現諾言還了自己青春美貌,看來那人已經被醜魔成功帶走。
樹精重新化成人形,幹裂的土地上站着一個傾城的顏色,只是腰部以下盡是火焰。她的時間不多了,那些綠葉子減慢了火苗的蔓延,卻不能阻止對元神的傷害。
她從腰間掏出一把木梳,火焰趁機跳上來,她渾然不覺在發上慢慢梳了起來,每落下一處,就在發稍簪上一朵豔麗到心尖的花朵來,星星點點的,含苞的,灼灼盛放的,以一種驚心動魄的,死亡為目的的慘烈,撕裂在這盡頭的一刻,彌漫的血腥味道便是此花的香蕾,火蝶似乎也走了眼,飛蛾般撲上花蕾深處,化了一刻流螢。
如今見識了別人的愛護感情,她什麽也不怨,她一生土木之心,不愛世人,同樣也不為人愛,所有的心神獨在意這張臉,死得時候也要完美!
被火簇擁的美人,身後紅了半邊天,風一吹,将飛蛾撲火兩份同樣豔麗的旖旎,一寸寸散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