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六章
小厮侍女早逃得遠遠地沒了人影,血腥濃重的路上只站着兩人。
流樹伸出血跡淋漓的手,原本呆立的“師兄”觸電般一個哆嗦,身子踉跄着慢慢後退。
“師兄”驚恐的眼神死死盯住他方才殺戮的右手,見狀他袖袍一抖遮住右手,把另一只手伸向他:“師兄,跟我走吧。”
他已經完全喪失了自己的獨立人格,只隐隐約約的記得眼前是他喜歡的人,而他是醜陋的梅妖,梅妖的思想記憶他感同身受,師兄的稱呼完全是無意識行為。
“師兄”沒搭理他的問話,而是轉身沖着山門跑去,嘴裏大喊着:“高僧,你還不現身收了這妖怪?”
流樹看着師兄形如癫狂的逃離,面上沒什麽表情,卻又像醞釀着風暴不知何時便一觸即發。
那只手也被收到身後,背着雙手的他像個悠閑賞景的人。
前方的人影狼狽逃亡,他擡起腳踱着步,輕慢慢的跟随着。
一步步卻像是踏在前方奔逃的人心尖上,他顫抖着腳往前挪,腦海裏不斷上演着方才慘絕人寰的血腥畫面,身後鞋底踏在草地的沙沙聲漸漸拉近,像是淩遲在心底的拉鋸聲。
“孽畜,納命來!”
砰地一聲,身後有重物倒地的聲音。
“師兄”緩緩停住搖搖晃晃的步子,向後看去。
那醜陋的梅妖倒在地上,臉栽在堅硬地面上奄奄一息。
“施主,不必怕,這梅妖已經被我拿下!”
“師兄”這才把注意力從醜陋卻莫名耀眼的梅妖身上移開,旁邊站着的僧衣和尚正對着自己雙手合十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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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看到救星般,狂奔而去,箭般飛到半路看到梅妖不知死活的身影,忙躲着繞過道去,幾個跳步到高僧面前,“師兄”一把拽住僧袍的袖子慌張張開口:“大師,她殺了好多人,好多人!”
高僧拈花一笑,輕聲安慰:“施主,這妖孽如此本事貧僧倒是沒有料到,事已至此,不過往這孽畜身上多一筆殺孽,這些人也算早日脫離苦海,輪回未必是壞事。”
“師兄”聽到這話,放下心來,卻看見梅妖的臉擡起來,怨憤的目光直直射向自己,面對如此危險不由更加依賴起此時唯一能信任的人來。
“大師,按你的計劃這妖怪已經被抓住了,那梅心呢?”
高僧早就與他暗中聯絡,原來這醜八怪竟是妖怪!他們制定下一石二鳥之計,既能降住這醜八怪,又能得到梅心。
高僧也皺起眉頭,手裏的伏魔杖轉起來叮當作響,他把伏魔杖往地上一杵,雙手合十作如來法相,白色眉毛無神地垂下來,憂愁的說道:“這梅心還需她心甘情願交付啊。”
緊接着他拈眉的手一頓,話音一轉:“不過倒是還有別的方法,唉,雖說有些殘忍,不過它一介畜生,哪裏有什麽感情可談!”
一聽原本無望的東西還有一線生機,“師兄”連忙追問:“大師,有什麽方法你就快點說吧!”
高僧重重嘆口氣,一陣唏噓還是把方法說了出來。
這妖怪乃千年雪梅修煉成精,梅心顧名思義便是她胸口的妖丹,這梅妖和尋常妖怪不同,它的妖丹被日月精華煉化的妖氣極其稀薄,待我施法封印,凡人佩戴也不會有妖氣入侵。
而取這梅心自然是趁這梅妖魂力未盡生氣不散時,将這梅心從她身上剜取。
說話間,高僧遞過來一把鋒利的開刃匕首,他是出家人不便殺生。
“師兄”顫抖着手接過匕首,看着地上的流樹沉默着沒了動作。
高僧見狀催促:“這梅妖眼看便要氣絕,你還不快點動作!精氣散盡就是煉化整個妖屍,對你家老婦人的病也無半點益處!”
老婦人三個字點醒了魂游狀态的“師兄”,他再無猶豫,咬咬牙緊着匕首沖了上去。
生平第一次殺生,他心裏極度緊張地蹲□,顫抖的匕首尖端還未觸到胸前血跡斑斑的外衣,就聽到高僧凄厲的哀嚎。
一種不好的預感擊打在心頭,他緩緩轉過腦袋,整個人瞬間如被雷霆擊中。
只見高僧被一塊石頭死死壓在地上,胸部以下都是□在外的骨頭,側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副放久了的屍骨,身上的皮膚毛發都不見了蹤影,只見遠處一片黑壓壓的生物離開這片山頭。
腳下有東西拱他的腳,呆呆的他下意識讓開,一小群黑色的螞蟻正在搬運什麽東西。
黑色生物,搬運,腦海中靈光一閃,驚吓到極致背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不來,只覺着透心涼意沁入骨髓。
最可怕的卻是高僧胸前的那塊血肉模糊的肉醬,而他身旁站着的竟然是本該奄奄一息的梅妖。
他驚詫的回過頭,手下仍然側卧着傷痕累累的梅妖。
竟然有兩個梅妖出現!“師兄”吓得手腳發軟,坐倒在地上,匕首順着酸軟的手滑下。
遠處的流樹放開和尚慘不忍睹的屍體,抹去臉上迸濺的血,醜陋的臉上綻開一個耀眼的微笑。
躺在地上的梅妖已經露出紅色咒形的原身,金蟬脫殼的流樹很是輕松的走過去,沒有半點失血過多該有的虛弱樣子。
他走到“師兄”面前,剛把殺人無形的右手伸出來,原本坐在地上的人反應極大地蹬直了雙腿往後退。
這般反應倒是讓流樹一愣,過了一會,他的手才有了動作,紅色的咒印被他用手輕輕一撈,打散如雲煙。
“師兄”見他沒傷害自己,卻沒有半點輕松,只因那動作做得如此漫不經心,仿佛他已經是他在劫難逃的獵物。
師兄現在的樣子看着好可憐,和以前完全不一樣。是了,師兄哪裏有過如此驚慌的表情,那雙桃花眼裏向來是高傲中透着那麽一股子疏離。
不過師兄想殺他啊!讓他驚慌些不應該麽,也許該讓他更驚慌些才對!
流樹從地上撿起那把掉落的匕首,彎腰,握住,起身,慢鏡頭的動作落在“師兄”眼裏,刀刀淩遲着他繃緊到脆弱不堪的神經。
流樹步步踏着他戰栗的心尖來到他的身前,緊緊抓住他的手,強行把匕首塞進他手裏,在他驚愕的眼神下說道:“師兄,我用我的心換你愛我好不好?”
說着就把自己的胸前袒露出來,任人宰割的架勢。
可是“師兄”的手顫抖的幾乎握不住匕首,哆哆嗦嗦的匕首眼看就要滑下去,關鍵時刻被一只手牢牢握住。
流樹的左手緊緊包住那只顫抖的手,堅定地放到胸口的位置。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應了!”
話音剛落,流樹眼神一厲,匕首在兩只手的力道下狠狠地刺進胸口,鮮血濺到“師兄”那張白皙的臉上。
毫無喘息的空間,第二刀又被刺了進去,就像河壩的開流,開了第二個口子才反應過來,鮮血噴湧瞬間如泉湧,兩人胸前的衣衫同樣的血跡斑斑,如果不是匕首的存在,幾乎分不清到底是誰受的傷。
這一次兩人都停了下來,“師兄”是因為沒有操縱右手的力量,流樹的瘋狂動作讓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而流樹則是仿佛心底的塞子被捅開,洶湧來的記憶夾雜在瘋狂湧進的靈力裏。
原來這已經不是他梅妖第一次求愛被拒,十裏長街的紅豆踐踏滿地,菱湖水景的“偶遇”漠視,扮作家丁拉扯間寧願割袍脫身,多少心事,不過一句不喜歡!
良久他擡起頭來,沖着“師兄”溫柔地笑笑,似乎還含着一絲羞澀。
他伸出手來,”師兄“以為自己是要死了,沒想到那雙手只是拿袖子幫自己擦拭臉上的鮮血,動作輕柔的讓他害怕,這種摸不着頭腦近乎神經質的反應,将他的脆弱不堪的神經徹底擊潰。
流樹看到他臉上的淚水,動作一頓,緊接着不厭其煩的繼續擦拭,神經崩潰的“師兄”臉上的淚水卻原來越洶湧,淚痕血跡染花了整張臉。
此時流樹腦海裏一個尖利的女聲歇斯底裏的咆哮着:“你愛的人不愛你,你要如何?你要如何!”
這凄厲的尖叫竟是梅妖的聲音!
擦了半天也沒什麽效果,流樹終于停止了動作,摸着“師兄”細軟的發說道:“師兄,現在你該把你給我啦!”
說完就滿足的笑起來,眼睛閃閃發亮像得到什麽寶物的孩子。
“你放過我吧!求求你!”
流樹對對方苦苦的哀求仿若未聞,他咬着指甲想了想,拍手叫道:“他們都說我是賴蛤蟆想吃天鵝肉,不如我吃掉你好了,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永遠不分離!
對方還在類似喃呢的哀求着,他用額頭抵着“師兄”的眉心,輕笑了一聲。
笑聲裏充滿了快活。
他起身離“師兄”遠了些,現出梅妖的原形——一顆巨大的梅樹,樹幹中間裂開一個黑布隆冬的口子,猛地将“師兄”吞了進去,輕輕扭動幾下,最後一片衣角也不見了蹤影。一條猩紅的枝條伸出來意猶未盡的在洞口舔了一圈。
陳慎猛然驚醒,方才站着不知怎的竟然入定了,沉睡的他竟然做了一個恐怖的夢,大體上已經忘得幹淨,只記得最荒謬的是他竟然被一顆樹吞掉了!
他堂堂一介修士,竟然被一棵樹吞掉了!蒼梧山上的樹靈啊,還能不能做朋友啦(╯‵□′)╯︵┻━┻
作者有話要說:麽麽噠,╭(╯3╰)╮,流樹在裏面就感覺到自己成了梅妖,所有情感心思都是感同身受的,所以後來梅妖=流樹,不必驚訝,下章有解釋,╭(╯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