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這幾日,賈仁友一直告病房中,不見外人。兩人幾番探望,都被貼身的老奴拒之門外,推脫病體虛弱不宜見人。
這種把戲落在修士眼裏不免可笑,房中缭繞的病氣明明早已看不見絲毫。
這種敷衍的态度徹底點燃了走高冷路線的陳慎的怒火,按照高冷守則他現在就得心頭怒火熊熊臉上南極冰川地撂挑子走人了。
你說你這不是往他們臉上悶聲甩巴掌麽,體現得他們皇上不急太監急,既然你都能不愠不火地對待家裏的糟心事,那他們還折騰個什麽勁!
于是在某個适合唠嗑的午餐時候,陳慎商量着說道:“師弟,過幾日還是如此,我們回去罷,只是你初次有始無終,師兄之過,你怪師兄也應當,但不能折蒼梧臉面!”這次說得很不簡潔,字數完全不是高冷風格,但卻更能體現出冰山被點燃內心情緒的爆破場面。
話落,陳慎把握好力度将筷子摔在桌上,乒乓作響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體現出高冷範的怒氣。
褐發少年滿臉羞愧,眼裏含着對賈仁友敷衍行徑的責怪:“師兄不必如此動怒,此事怎能怪師兄,流樹驽鈍,受些波折反而磨練心性!”
少年的話語裏滿是真誠,丹鳳眼毫不避讓地看着陳慎,似乎要讓自己的心意坦然□□呈現。
陳慎嘆了口氣,越是相處越能體會到少年的赤子之心,沒有夙沙的滑頭,也不顯白幽的驕矜,整個人不驕不躁,至誠至禮,只是不知為何卻像空氣般沒有存在感,明明是鐘靈毓秀美少年!
褐發少年體貼地為陳慎重新拾了一雙新筷,又親手幫盛了米飯。
師弟如此善解人意,陳慎也難得體貼一回,執箸想要替師弟夾菜。
這個師弟最喜歡白嫩的豆腐,自上次的尴尬之後,陳哥就用眼角旁光偷偷觀察了,這個師弟沒什麽偏好,口味清淡,就一碟金玉豆腐多下了幾筷子。
奮鬥半晌,嫩生生的豆腐終于被夾起,陳慎眉間生了絲笑意,終于能夠讓師弟體會下濃濃的師兄情了!
不料夾到半路,滑不溜秋的豆腐滾落下來,向着底下的玉米粥做自由落體運動。
在這千分之一秒,科班出身的陳慎冷靜地估算,在重力加速度和距離的加持下,玉米粥會向四周多方位發射,白衣上難逃糊上黃黃的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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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冷守則曰,頭可斷,人可辱,裝13神器不能污!
下一秒,泸湛出鞘,白嫩的豆腐無辜橫屍當場。
被劍氣震飛的不只那塊糟心的豆腐,一桌吃到一半的飯菜也在劍氣下片甲不留。
當陳慎想到自己原本可以帶着椅子退後,避過飛濺的湯汁,但卻因為做了二十多年尋常人下意識動作後,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那塊豆腐上。
陳慎臉色平靜,或者說一如往日的面癱臉,但心裏卻頗不平靜,他偷眼瞧着旁邊的少年。
哎呀呀,師弟會不會覺得他這個師兄很……挫,小*絲分分鐘裝男神,臣妾做不到啊!
一頓飯吃出如此慘烈的場面,流樹也不是太驚訝,對方本來就是看不透的人,如此出乎意料的事發生在同樣不平常的人身上,負負得正,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不過他的樣子好……蠢!
他掩去眼中的鄙夷,只是嚴肅地看了地上的狼藉半晌,咽下嘴裏的飯菜,慢吞吞吐出一句:“師兄,好劍法!”
最難得是那一臉真誠的崇拜,以及眼底深深,深深的贊嘆。
陳慎差點熱淚盈眶,這才是中國好師弟啊,默默點一個贊!
小*絲的看家絕技是什麽?順杆爬!
所以陳慎站起身,同樣嚴肅地如同人大上發言般凝重開口:“只是靈感突現,師弟謬贊了!”
心裏忽然出現一個呲牙咧嘴的小人,小皮鞭甩得噼啪響:“賤人就是矯情!”陳慎在心裏很HIGH地自黑着。
白袖輕揮,地上的一片狼藉變得幹幹淨淨,光滑的地板都能清楚的倒映出陳慎那張神棍臉。
神棍淡淡開口忽悠:“師弟也吃飽了吧?”
沒吃飽又能怎麽樣?地上連飯渣渣都沒了,他忽然好想把眼前蠢死了的人一個咒怨滅掉,想到對特別的玩具總要有些特別的容忍,壓下殺意從鼻腔裏哼出一個音:“嗯。“
不知道自己差點成手撕陳慎的他還在慨嘆流樹如此上道,感動得自己熱淚盈眶,以後一定要好好對這個師弟,以後只要陳哥有一口飯,那個碗底就交給你舔!
“有事,先走。”現在去廚房,應該還有剩吧?米飯喂土地爺了,他還沒吃飽呢!
“嗯。”少年似乎看出陳慎的心思,只覺玩具此時蠢得好笑,但聲音還是很給面子的隐了笑意。
俗話說,女人的友情誕生在商場,男人的友情滋生在飯場。一頓飯功夫,陳慎就把流樹的備注從師弟甲,改成了可深入往來用戶。
最後從廚房回來的陳慎,很義氣地給剛認可的哥們送了一碟飯後小甜點。
主事的老奴許是感覺這樣怠慢不好,安排了個識大體面貌姣好的丫鬟領他們逛逛這蘇州園林。
兩人在園林裏劃拉完眼珠子,收拾好身外之物,只差告個別就可以打道回山,賈仁友身邊的老仆悄悄來到看起來沒那麽難以接近的流樹房裏,猶豫說有要事相告。
等到陳慎聽到師弟的千裏傳音,踏進流樹房裏的時候,眼前就是這麽一副光景。
老奴坐在椅子上,眼神不安,枯幹老樹皮般的手握着杯子半晌,卻一口未沾,從他臉上猶豫的神色可以明了他內心念頭的糾結搖擺。
陳慎的到來驚動了惶惶不安的老奴,他嘆了口氣,仿佛下定決心般,将左手裏的拐杖重重一落,杯子裏冷掉的茶也被一飲而盡。
他眼神決然地開口:“兩位仙人,我來是有重要的事情告知你們,”重重咳嗽了幾聲,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我老了,累得背不動那些恩恩怨怨了,老爺不願開口,那就由我這個罪人說吧!”
流樹本想讓給師兄上座,陳慎示意無妨,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接過師弟遞給的茶水,旁邊還備着一碟熱炒的香瓜子,往前搬搬椅子,再捧個小下巴就是聽故事的标準姿勢了。
天色不知何時陰沉下來,烏壓壓的雲層一路殺到南邊,翻湧着滔天之勢,就像是誰家浸了墨水的大朵大朵棉花,墜在天上,壓得人心頭沉甸甸的。
雷公錘在天上鑿得劈啪作響,轟隆隆像是要把天炸出個裂縫才甘心。
老奴已經将自家BOSS的婚前愛情史抖落出來,賈仁友當年雖然心裏偏頗綠蠟,卻是鐘情于善良聰穎的紅玉,對她特別的性格深深迷戀。
雷聲漸漸弱了些,屋子裏的悶熱卻沒散去,明顯是雷公暫時歇戰,只待雷霆一擊劈裂天穹。
他語調艱難地接着說:“那日琴聲動人,卻并不是出自善琴的綠蠟之手,乃是紅玉琴聲傳情。只是造化弄人,綠蠟見老爺因為此事疼惜她,便也将錯就錯,一口咬定當日的琴聲是她所奏。”
說到此處,蒼老的聲音隐隐發顫:“人心怎麽會滿足呢,有了疼惜,便想着得到更多,可是老爺心底最愛的是誰,綠蠟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她私底下威脅了一個少有老下有小的長工,利用紅玉的信任喂了她一杯茶,很平常的花茶,只是多加了味藥,然後順順利利地換掉剩茶捉了奸。”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調子,說到最後一句恰趕上驚天乍響在耳邊,天地間似乎都狠狠地一震。
白光照在那張蒼老的臉上,陳慎才發現他臉色蒼白的可怕,似乎下一秒就要暈厥,陳慎當他年紀大了情緒激動所致,拿過一杯熱茶遞給他。
流樹卻是皺着眉頭,望着老奴不知在想什麽。
一陣風吹過,城外的雨淅瀝瀝下到了城內。
老奴雙手顫抖着拿起茶杯,眼神更加莫測,慌張喝下一口茶也不管被嗆到,似乎在極力壓制着什麽:“後來,兩人按照習俗都被浸了豬籠。沒過兩年,當年的事就被綠蠟的貼身丫鬟揭發,老爺有愧就破例把紅玉的靈位擺在祠堂供着香火。而在近些時候,她又回來了,”渾濁的目光穿過層層樓宇,望着漆紅森冷的祠堂,“先是靈位上有血滴落,後來就是祠堂裏出現一張血書,上面寫着要替她引來四十九個修士,否則就讓賈府從人間消失。老爺又懼又愧,便順了她的心意做下這番錯事。”
他突然雙膝重重跪地,聲音已經接近嗚咽,嘶啞的嗓音簡直刺人耳膜:“那些修士都是我遣人引來的,一切罪過都由我這個罪人承擔吧!”
陳慎條件反射得坐起,讓老人給自己下跪簡直是折壽,不知道現在中國不給老人讓座會挨耳光的麽!
就勢扶起滿臉是淚的老奴,陳慎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護主心切也要講究殺人償命,雖然只是從犯,但如何也是不能逃脫刑法的。
流樹在一旁替他解圍:“現在首要的是捉到那只惡鬼,”說到這他突然附耳到老仆的耳邊低語,“至于你的主人,有錢能使鬼推磨,到了官府他也定然不會有事!”
老奴一怔,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笑得純良如仙的人,想通裏面的關節,便在陳慎的力度下站起身,失魂落魄地打開門。
門外的院子裏大雨瓢潑,一個人影在水幕裏靜靜站着,也不知淋了多久,一道閃電照亮他的面容,蒼白似鬼,神色凄然,望着他出來的方向低低喃呢:“也好,也好……”
話落人影直直倒向身後鬼影重重的樹林。
“老爺!”
驚慌的叫喊後便是一堆人手忙腳亂的一通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