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八章
回不去了!
他的腦海裏只剩這一句撕心裂肺的哀嚎。
但打死他他也不相信主角會被蝴蝶掉,那是多麽牛叉閃閃的人物啊,天命機緣全在手,妹子基友随便摟!
他只要等着,錯過的線索自然會銜接上,但他也要做好回不去的準備了。
沉重嘆口氣,眼底糾結的情緒慢慢清明,至少要在這裏瞞着身份生存下去。
破而後立,在希望破滅後的陳慎堅定了修行的決心,心底的雜念被梳理得幹淨,整個人的氣息都更加凝練起來,竟然沖破了修行的壁障,成功築基!
此後第一年,陳慎在洗澡的木桶裏發現一個關乎自身性取向的大事,他雙手顫抖着,眼睛緊緊盯着雙腿間的凸起,幾乎是喜極而涕,雖然那處小如麽指,卻也證明了他純爺們的身份!
自掬祺院夜半的癫狂大笑,蒼梧第一天才便從修真界的美麗女修搖身一變成和衆人比肩求道的修士。
掌門怕他接受不能還特意安慰一番,他借坡下驢地更加沉默寡言,免了被發現破綻的危險。
衆人只當他心神受創,性格才變得如此冷清,紛紛更加同情,又因為是成仙悟道成功率更大的男兒身,陳慎在蒼梧的地位水漲船高,俨然是流輩弟子第一人。
而陳慎沒了被拆穿身份的後顧之憂,自是手不釋卷,精心研究蒼梧傳承的劍法!只是餘念未了,每日必迎着山風往山門處望一望。
一個小弟子的存在并沒将山中生活改變什麽,一心修煉的陳慎将他交給了凝韶照顧,流樹也如其他師弟一般乖巧懂事,一般天真無邪,一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這個師兄。
也正因為太多同別人一般的地方,反而失了存在感,隐沒在大多數橙衫弟子裏,以至于下山歷練的陳慎在店小二的詢問下竟然說不出這個師弟想要吃什麽菜,素來冷清的臉上也不由挂上尴尬,看着安排好房間歸來的流樹,才發現相處了五年卻幾乎沒什麽了解。
“來一份麻婆豆腐,翡翠銀耳,草菇西蘭花,嗯,再來一份翠玉豆糕!”
正從樓梯拐角下來的清秀小少年掀開硯青的竹簾,順口接過店小二的問話,幹淨的聲線像是溪裏舀起的一瓢清水澆在夏日暑氣裏,清清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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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您等着,菜馬上到!”小二把毛巾甩在肩頭,用南方特有的糯言軟語沖着廚房的方向報菜名。
陳慎不自覺打量着走到自己身邊的流樹,當初清秀的眉眼一如曾經,五官卻更精致立體了些,眼尾微微上挑出清俊的弧度,比之以往稍稍剛硬。
因着幼時後天不足,少年的發色極為淺淡,陽光下隐隐泛着紅褐色,着色淺淡的發線像是水色極重的墨筆勾勒出的畫痕。
蒼白得吓人的皮膚如今健康紅潤,整個人如細雨微風灑脫,卻也如空氣令人難以察覺。
唯一惹眼的是纖長得過分的睫毛,擡眼間如同山澗振翅的黑凰翎。
這小子個頭跟後山荒草似的蹿得賊快,一眨眼當初只到腰間的小孩現在幾乎要平視了,他一米七八的身高卻只勉強比對方高半個頭!
流樹落座方桌另一側,也沒提剛才的尴尬,簡單向陳慎交代了下房間位置,揮袖擡手倒茶,自有一番清風道骨的意味。
對于對面這人的口味喜好,他可是清楚地很。畢竟只他一個人自己就耐下性子觀察了整整三年!
看他一臉如常平靜的樣子,但卻能隐約感覺到流紋白袍周身情緒的起伏。
他大概已經意識到那些菜都是對了誰的口味,這杯水遞給他定然更加羞愧,爾後夾一塊愛吃的翠玉豆糕給自己,作自以為是的補償,想到這不由撇嘴。
陳慎接過茶飲下,冰鎮的涼茶入喉将一身暑氣消散,慢慢才想到剛才點的那些菜都是合了自己的胃口,師弟年紀輕輕卻如此照顧自己,自己對他一無所知也太不夠意思了。
這個認知讓他有點臉熱,便拈了一塊最先端上來的翠玉豆糕,放到褐發少年面前的空碟裏。
褐發少年咬着嘴裏的糕點,綠豆的綿綿清香挑逗着味蕾,他的注意力卻放在那個褪去黃色道袍換華裳的人手上。
白皙如玉的指尖正拈着另一塊晶瑩碧綠的豆糕,陽光下手指竟比豆糕還要透明,就像是古玩櫃上擺着的玉雕翡翠白菜。
這塊定是會入了那張惜墨如金的口中,雖是心懷愧疚,卻是抵不住口腹之欲的,這盤糕點可是他最愛的菜品。
拈着糕點,本來想給對方吃的陳慎不負他望的猶豫了。
一塊就夠了吧,小孩子吃太多會不消化的,還是把吃掉澱粉葡萄糖這種罪惡的事情交給自己吧。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看了,這塊是盤子裏面最大最厚的!
大口嚼着涼絲絲的糕點,看着門口排成行買招牌糕點汗流浃背的一字長龍。
陳慎自我釋罪,都怪這裏的糕點香而不膩,入口即化,都怪這裏的師傅手藝太高,嗯,待會給老板談談必須給差評啊,你說你做菜那麽實在幹嘛,要跟現代菜館似的魚目混珠摻點草木粉,他怎麽可能會那麽貪吃啊!
将手裏的茶水傾到口中,褐發少年長睫遮住兩塊清透琉璃,看到對面人意料之中的動作,心中冷嗤,陰影下的嘴角卻不由勾起一個淺笑,對玩具的,滿意的,屬于頑童的笑。
沒有人是他這雙眼看不透的,早慧,異于常人的聰明,讓他為了揪出那個啖他血三年的面具人,早早制定好完美計劃,一直都伏在最平常卻也最方便的身份和角度裏觀察周圍的人。
整個蒼梧最有能的人物都已經一層層被他排除幹淨,除了觀察掌門花費的時間稍長,別的人也都不用費什麽心思。
除了……眼前這個忽然變成男子的人,他整整窺探了對方三年,就像是在探索一件稱心的玩具,已然能将玩具的情緒摸了透徹,雖然早早将他劃出猜度的圈外,但卻始終無法完全看破。
對方身上好像有什麽東西與自己,與所有人,或者說與這個世界完全不同。
那樣的獨特吸引着他的目光,讓他在無聊時找到暫時的樂子,可是他卻始終捉摸不透對方的心思,就像是這個人與世界有一層看不見的隔膜,仿佛那是神才能碰觸的壁壘。
可是卻更讓他好奇呢,白幽的嫉妒,夙沙的崇拜,掌門的權利,看過去都是花花綠綠的*顏色,憑什麽他冷冷清清的,一身白呢。
打破神的壁壘,撕掉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僞裝,劃開嫩生生跳動的心髒,将靈魂的醜惡原形暴露在天日下,也許是全黑的顏色呢,想到這他就興奮地好像胸腔裏空洞的地方有什麽顫抖戰栗。
真令人興奮呢,他舔舔唇,一臉的渴望,眼底惡作劇的精光包裹他躍躍欲試的玩心。
忽而他又皺眉,神的壁壘還真有點棘手呢。
就像現在錦衣俊秀少年□□地吃着翠玉豆糕,墨玉眼底閃着享受至極的亮光,頭稍稍偏向左,這是他笑時慣有的動作,表明他現在很開心。
他可以想象到那副冷清的面孔下,實際上是像一只餍足的貓眯起眼睛的享受表情,世間少有的貌美少年紅唇含碧糕本來是賞心悅目的美人圖,在他眼裏就覺得蠢死了!
他甚至能夠想到那只貓舔唇撓下巴的樣子,簡直蠢透了!
可是現在,他不着痕跡地皺起眉看那人用巾帕擦淨手指,食指微微弓起,在挺直秀氣的鼻梁上虛虛托了一下,然後忽然愣怔,眼睛輕眨,桃花朵朵盛開在眼角眉梢,眼底的情緒沉在花海深處的墨色裏,讓旁人再也無從窺探。
他知道這人經常有此動作,卻絲毫看不出有何特殊含義,那人的一切明明清清楚楚袒露在眼前,卻因忽然的某些動作隐入了更加捉摸不透的霧裏。
就像原本一副連邊角都能閉眼描摹出的畫,卻在你睜開眼睛時換了畫裏的天地。
玩具舊了扔掉就好,把不要的玩具從手裏抛出,墜毀的聲響、最後的心跳、主人的口哨聲是惡魔耳中最美妙的樂曲。
可是這個玩具總是在你以為該扔掉的時候,露出嶄新的玩法讓你耳目一新,食指大動,惡魔的獠牙興奮的不甘寂寞的露出來,那種獨獨只有這個玩具才能給的體會,比最美妙的黑□□望還要美味。
習慣性托了一下眼鏡,空落落的觸感讓陳慎不由懷念起當初被稱作四眼仔的時候。
“師兄,這賈家莊叫賈友仁的少說也有幾百人,只有一家莊東姓賈的大戶,不出意外,他應就是向門派托信除妖的那人了。”
褐發少年眼睫輕眨,對着思考中指尖輕叩桌面的陳慎說道,又續了一杯茶遞給他。
山下的人心顏色更深,五彩斑斓深得有點惡心,他面上卻帶笑,但是利于他的修行,別人的*對他來說是個好東西呢。
雖作男子長襟裝扮,額頭惹眼的四葉水紋也用術法抹去,卻仍掩不住瓊目瑤鼻的昳麗容貌,但桃花眼底斜飛的風流沉穩卻也不會錯認成扮男裝的女子。
唇輕碰下青瓷杯沿,陳慎移回望着窗外的小橋流水的視線,看着乖巧的流樹回道:“明日拜會,休息!”
言罷就等着飯菜的功夫,拿出随身的梧桐實心葫蘆細細把玩,這是他無意中見到,拿一盒素糖和夙沙換的,“桐”時刻提醒他還有顧桐等着他,他到底是個過客。
一向冷清的視線落到身上卻略顯溫和,褐發少年似乎羞澀地笑了笑,眉目間比之此處江南小河的水還要清澈,望向陳慎的目光隐隐含着崇拜:“多些師兄關心,流樹沒關系的。”
說完低頭,門簾晃動間有路人看到那雙眼睛冰冷,嘴角弧度依舊,再揉眼細看,仿似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