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禿鹫
來人名叫江田,乃“關注留守兒童”的會員。組織名字聽起來十分高大上,實際上呵呵。蒙在鼓裏并不知真相的熊曉蓮與之對坐,只聽江田說的特別客氣:“曉蓮姐你好,我在媒體上看到關于貴府的信息,我們組織的主任特別上心,所以派我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我們組織雖然不大,能力也還有些。有什麽委屈不要怕,盡管直說就是。”
熊曉蓮聽着話頭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只能道:“謝謝你們關心,我沒什麽委屈。再說熊遠也不是留守兒童。”
“是這樣的,”江田笑着解釋,“雖然名字叫留守兒童,但是肯定不會只關注留守兒童的。像熊遠這樣的小朋友,我們也都會關注。以前是沒看見,看見了總不能不管。”
“呃?你們要怎麽管?”
“首先,”江田問,“我想知道媒體報道的事……”說着看了邊上的熊遠一眼,隐晦的說道,“那個老師的事情,是真的麽?”
“不是。”熊曉蓮回答的幹脆。
“曉蓮姐,你不要怕。我們都是公正的,我知道村裏來個支教老師不容易,你怕得罪人也是人之常情。如果真的有委屈,不妨告訴我們,到時候實在怕跟村民有誤會,咱們轉學就是了。”說着從包裏直接掏出一千塊錢,“這是組織裏先撥下來的錢,你們先用着,不夠了咱們再說。”
一千塊!?以後還有?熊曉蓮既疑惑又高興,電視上經常看到慈善組織幫助人,還以為都是騙人的,沒想到他們真的能上門幫助。忙站起來握.住江田的手笑道:“謝謝!真的謝謝你們!謝謝你來幫我和孩子。”
江田忙道:“不客氣不客氣,應該的。”又問,“熊遠小朋友還有什麽親戚嗎?”
熊曉蓮越發mo不着頭腦,不過拿人手軟,還是實話實說:“有阿公阿婆和舅舅,怎麽了?”
“沒什麽,随便問問。”江田再次問,“老師的事,真的沒有?”
熊曉蓮十分氣憤的說:“真沒有!不知道哪個短命豬亂造謠還造假!我問過熊遠了,前一陣他跟餘老師說悄悄話來着,就被人拍了!”拍照的十有□□是熊安民,她實在沒臉跟外人說。
江田皺眉:“可是在此之前,我聽說有匿名舉報餘老師的。”
熊曉蓮一聽,脹的臉都紅了,她家裏人盡丢臉,要她怎麽回話?人家好心眼的幫你,你們家裏人反咬一口,走到哪裏都要被人吐唾沫星子。郁悶的掩飾道:“我們也不知是誰弄的。小餘老師年輕活潑,交幾個朋友有什麽?值得他們造謠!要是交女的朋友,他們也有話說。你不知道,總有人舌頭長見不得人好,最喜歡亂說話,不得好死的!”
江田眉毛微微一擡,一番交談,素材是夠了。起身跟熊曉蓮道別,并表示要去看一看熊遠的舅舅。熊曉蓮十分不願意,但剛收了人家的好處,攔着別人去做客又不好,只得送出門來。熊遠家比較偏遠,山區裏偏遠代表着地勢高。一出門就看見全村人幾乎都聚集在學校門口,不知道讨論着什麽。江田頓了一下,對熊曉蓮道:“我不方便跟那麽多人接觸,”說着苦笑,“一般村裏都窮,我們只挑最值得捐助的,人數太多,實在有心無力。但是他們要看到我,都問我要捐贈,我不好說話。只想見見熊遠小朋友的舅舅,你看……能不能去把舅舅叫回來,安安靜靜的說個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們都有任務章程,要走個過程。對了,還得麻煩你簽個字,等下也要舅舅簽個字,我們領導要審查的。”
熊曉蓮年輕的時候有外出務工的經歷,知道有些公司特別注重流程。想來江田不過一個打工仔,出差當然要個憑證,很爽快的就簽了自己的名字,又引他去娘家的堂屋裏坐好,一個人去找熊安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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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安民兄弟料定餘文佑要回來,所以跟弟.弟熊安貴兩個人在學校門口守株待兔。沒想到餘文佑一回來,村裏人全湧過來了。并且以書記為代表,明顯護着餘文佑,他的事就不大好談。就算看了場好戲也難以安撫他的心情。熊曉蓮來叫他,正好懶得看村裏跟餘文佑的寒暄,氣悶的跟着熊曉蓮走了。回到家中,與江田照面,沒什麽話題好聊,東拉西扯的閑話而已。一直說到天黑,熊曉蓮要回家做飯,江田還在興致勃勃的問一些民俗。熊曉蓮知道一些外面的人對少數民族好奇,無奈的笑了笑,跟江田說了句抱歉才走。
熊安民蔫蔫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誰料熊曉蓮一走,江田就壓低聲音,話鋒一轉,問起餘文佑的事情來。熊安民瞬間清醒,唾沫橫飛的說:“當然是真的!”
江田眼睛一亮:“你有什麽證據?我們是組織是專關愛兒童的,為國家服務,你要說的是真,可是有獎勵的。”
熊安民大致知道猥.亵是什麽,但再具體的操作就不明白了。要說女童他還能想,男童死活也想不明白。不過有金錢誘.惑,思維略微轉變一下,含含糊糊的說:“那天我外甥回來就不舒服,還……還……還……發燒,對,第二天發燒!他媽媽還去醫院了。你別去問我妹妹,她膽小不敢說的,問也白問。”
江田終于笑了,追問:“你敢作證麽?網絡作證,以你的名義說話。”
熊安民抱着雙手問:“多少錢?”
“呵呵。”江田心道愛錢就好!問話倒這個份上,他混老了的人怎麽會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真相重要嗎?媒體需要曝光率,熊遠家需要錢,而他們需要知名度需要捐款需要發財,這就夠了!繼續壓低聲音說,“這樣吧,你去開通一個手機網絡,我給你安裝好工具。回頭我把文章發給你,你只管往上傳就是。事成之後,分你一萬。”
熊安民有一種找到組織的安心感,但心裏始終好奇:“你們幹嘛要搞這個?跟那餘老師有仇?”
江田随口扯了個理由:“我們有任務的,每年支助多少個。但是支助的人總不能随便拉吧,必須是一定要支助的人。”江田忽然一轉話題,“對了,那幾張作證據的照片拍的很清晰啊,你知道是誰拍的麽?我們也要表示感謝的。”
熊安民賊兮兮的一笑:“我拍的。你不知道,我告訴你。當時有人投匿名信揭發餘文佑,教委就派了人來。明一條線直接查他,暗地裏一條線給要我悄悄的拍照。那天晚上我看着熊遠出門就知道他要去找餘文佑,悄悄跟過去,果然拍到了。”至于教委的人給了他錢,這個話就不用說了。
江田一挑眉,心裏呵呵一句。教委還來暗線?這理由找的可真夠天衣無縫的!不過與他不相關,又轉回正題:“事後你們家熊遠還能收到一筆捐款呢。我透一句給你,捐款都是以萬計的。回頭……我叫你去替他領就是了。”中文如此博大精深,很多時候不需要說的太明白,所謂心知肚明,相視一笑。事情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至于為什麽要陷害餘文佑,有錢就行,理由重要麽?浮雲啊!熊安民一下午的陰郁一掃而空,叫老婆弄了碟花生米,想着事後分錢,,喝着小酒唱着小調直至深夜……
禿鹫的盛宴,世界上就是有這麽一群追逐腐肉的人。比禿鹫更可恨的是,他們不單追逐腐肉,還創造腐肉。盯上餘文佑的,什麽狗屁人都有,次日一早,一波記者争先恐後的沖向了仡熊村,才早上八點,就将學校團團圍住,算上從縣城過來的路程,簡直要贊一句勞模!
經過前一天的友好會面,餘文佑跟書記已經達成共識——由村裏出頭去找教委,無論如何看在仡熊村孩子沒地方上學的情況下留餘文佑一個學期,一個學期後再做打算。這麽安排是有把握的,教委也不敢真逆着國家義務教育的政策來,如果他們能和平解決更好。教過一個學期,再靜悄悄的跟教委賠個笑臉送點特産,教委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把事情揭過算完。餘文佑本人對去哪裏無所謂,做生不如做熟,要是仡熊村不再鬧事,他留下也不是不行。誰知道到下一個地方又會是什麽光景?他的目的在于贖罪,所以委屈只是一時,過了寸勁,也就過眼雲煙了。
皆大歡喜的送走了卓道南跟游鶴軒,美美睡了一覺,起chuang打開門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一群記者拿着炮筒一般的設想工具,跟八路埋伏土匪似的一個一個出現在眼前。見餘文佑開門,一群人拿着話筒沖上去采訪。
“請問你是餘文佑老師嗎?微博上說的猥.亵.男.童的事是真的嗎?”
“請問餘老師如何解釋照片?聽人說還有視頻!視頻是你自己拍的嗎?”
“請問餘老師跟熊遠什麽關系?”
“餘老師你跟教委有什麽關系?為什麽警察沒有上門取證?”
巴拉巴拉巴拉……
記者們跟打群架一樣推搡,根本不給餘文佑說話的機會,鬧哄哄的吵成一團。餘文佑不知道的是,他所見到的的記者只是一部分,幾個去了熊曉蓮家,幾個去了熊安民家,還有一撥則是去了教委。餘文佑毫無應對之力,只知道此時絕對不能亂說話,便沉默不言。這麽大的動靜,村裏人不知道那就是死人了。熊大一直對之前誤會餘文佑十分愧疚,當時他們是好兄弟,結果他一個人單方面的懷疑兄弟,很可恥。事後想盡了各種辦法找補都沒有效果,送的東西餘文佑都不接。好不容易冰釋前嫌,自然要盡心到十二分。早起看到餘文佑被圍住就過來看情況。結果聽到記者句句定罪架勢的問話就怒了:“你們幹什麽的?說的是人話嗎?沒影的事有什麽好問的?走走走!圍着學校幹嘛?”
記者又一窩蜂的把熊大圍住:“你是哪位?跟餘文佑什麽關系?對猥.亵事件什麽看法。”
“看法你妹啊!”熊大沒好氣的道,“都說了沒有的事。你們再造謠我可要打人了!”說完扯着嗓子喊,“熊二!死哪去了?有人鬧事看不見哪!熊濤呢?熊世澤呢?統統給我滾出來。tmd看熱鬧有你們的份,自己人被欺負了就裝死了!”
記者們只覺得耳朵一陣一陣的痛,山人唱山歌,海人唱漁歌,通訊基本靠吼的苗民自有一套吊嗓子的方法。熊大喊自己人說的當然是苗語,記者們聽不懂,都一愣一愣的。等他們回過神來,發現被包圍了。是的,包圍。領頭的一個姑娘抄着把鐮刀,氣勢洶洶帶着一群小弟直奔過來。那姑娘用女王般趾高氣揚的語氣、說着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什麽阿貓阿狗也敢來仡熊村撒野!?活膩歪了嗎?”
話音未落,刀光一閃,一個記者手中的話筒應聲而落。
所有人都靜若寒蟬!半晌,空氣裏都只有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