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溺
“那成為空氣的水,那成為時間的空氣。”
——帕斯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你慌什麽?
他撿到那個男人的手機了!他會報警抓我的!
不會的。
為…什麽你這麽肯定?
因為他做的事也見不得光。
***
聽到助理的疾呼聲,楚雲想也沒想地中斷和柏淩的通話。撥開人群,他沖到水池邊,就見她在水中揮舞手臂拍打水面。
她怎麽會到那麽深的地方?
來不及細想這個問題,他毫不猶豫地下水救她。
當楚雲蹚水來到伊洛身後摟住她時,伊洛已經陷入了半昏迷。
就在昨天,他還希望這個女人消失,可現在他卻怕她出事。這種擔心并非出于柏淩那沒頭沒尾的要求,而是他自己……
自己什麽呀?
他內心深處忽然冒出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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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她不在了,你就不用聽她話,也不必擔憂秘密被洩露,只要你現在放手,她就會永遠閉嘴。
這個聲音慫恿着他撒手,放開她。
可楚雲沒聽從這個聲音。
他摟緊了她,将陷入昏迷的她帶到岸邊。橫抱着她上了岸,他将她放在平整的石頭上。
長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發現她沒了呼吸,他果斷地跪在她身邊,為她做心肺複蘇。
深吸一口氣,擡起她下巴,他低頭貼近她雙唇将鮮活的氣徐徐渡入。接着他又按壓着她的胸口,如此反複,直到她吐出水,重新有了呼吸。
見她醒來,他放松下神情,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現在渾身濕透,還好他今天穿的是深色的長袖長褲,看不出來什麽大問題。
“楚總,毛毯……”
接過助理遞來的白色毛毯,楚雲先給伊洛裹上,然後轉向助理興師問罪道:“你們怎麽搞的?”
在楚雲身邊工作多年的助理能覺察出楚雲隐藏在平靜外表下的怒氣,所以助理不敢怠慢地立刻回道:“楚總,是這樣的,攝影師說要多拍一組伊洛小姐的個人鏡頭,那個…拍的時候不知什麽情況伊洛小姐就溺水了。”
他沉着聲質問:“誰叫你們去水深的地方拍?”
“是我自己要游到池子中間……”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替緊張不已的助理解釋,“我想拍鑽出水面的鏡頭,結果腳抽筋了。”
“我送你去醫院。”他低頭看向她。
聽到他說送她去醫院,伊洛拽了拽披在身上的毛毯,語氣依舊虛弱地說:“不用那麽麻煩…我沒事……”
“不行,你必須去醫院。”
楚雲強勢的口吻令伊洛微微皺眉,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怎麽和你哥一樣……”
她記得以前楚尋也堅持要她去看醫生,這兄妹,不,兄弟倆真像。
伊洛只是無心的感慨,楚雲卻因此變了臉色。
“我不是我哥。”他說得很輕很冷。
“我…知道你不是。”她悶悶地說,見楚雲仍盯着自己,她索性裝暈地靠向他,“我頭好暈……”果然這招很有用。楚雲摟住她,雖然那張臉還是陰沉沉的,但他估計也明白當務之急是送她去醫院,而不是和她計較那句話。
一言不發地摟着她上了車,楚雲冷冷地交代前排的司機:“去醫院。”
去醫院的路上,伊洛感覺車內氣氛比先前的水溫還冷,她不由自主地蜷縮身子。
感覺到她縮了縮身子,以為她冷的楚雲将她摟得更緊了。
被楚雲摟在懷裏的伊洛本來想稍微掙紮一下,但她的眼皮越來越重,方才的溺水仿佛消耗了她全部精力。她靠着楚雲,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到了醫院,楚雲剛将伊洛安頓好地走出VIP病房,就遇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柏淩好整以暇地站在醫院的走廊上,他望着走廊窗外的銀杏樹,似乎在想着什麽,又似乎只是單純地欣賞着窗外的風景,然後等人。
他等的人不用說是他。楚雲走上前:“你居然能找過來。”
聽見他說話聲的柏淩轉過身,輕笑着晃了晃手裏的手機:“我問了你助理。”
末了,他又補充道:“別怪你助理,我也是得罪不起的人。”
“你電話裏是什麽意思?”既然柏淩人來了,楚雲幹脆問清楚他電話裏讓他看住那個女人是意欲為何。
“沒什麽意思,就是覺得要小心暗箭。”柏淩別有深意地說,“畢竟人紅是非多。”
楚雲未置可否。
“她沒事吧?”柏淩看了一眼楚雲身後的病房。
“醫生給她做過檢查了,沒什麽大礙。”提及伊洛無礙,楚雲的表情放松了些,“她現在人躺在病床上睡得正香。”
柏淩敏銳地發覺楚雲的變化,他饒有興致地問:“你和她關系變好了?”
楚雲幹咳了一聲:“我只是想順利完成拍攝,确保每一個工作人員都平安無事。”
“哦,是嗎。”柏淩看出楚雲的口是心非,有些東西顯而易見,只不過他看破不說破。
“你來這是為了看她?”楚雲把話題轉回到柏淩身上。
“是也不是。昨天不小心被只畜生弄傷了,我順道找醫生瞧瞧。”柏淩一句話帶過昨晚遭遇的“險情”。
“畜生?”楚雲微微蹙眉,“哪來的畜生?”
“誰知道是哪個主人沒看好。”柏淩的雙眸掠過一絲陰鸷,“碰上我算對方倒黴。”
對于這句話,楚雲深以為然。他見識過柏淩打壓、收購其他公司的手段,都說商場如戰場,在這短短一年裏,柏淩在商界做得不比柏老爺子差,甚至他還要更強更狠些。
很多人第一次見到柏淩,或許會被他俊美的外貌欺騙,以為他就是徒有其表的花花架子。事實上這些人最後都吃了大虧。玫瑰是美,可別忘了它帶刺。
如果忽略這一點,很可能被紮得遍體鱗傷。楚雲這也是提醒自己,不能對柏淩放松警惕。
他不想萬劫不複。
病房。
伊洛睜開惺忪的睡眼,被坐在旁邊的男人吓得坐起身。
“你…怎麽在這?”
看見柏淩這大災星坐在她病床旁邊,伊洛差點結巴了。
“我過來看望你,不行嗎?”他淡淡地反問。
行倒是行,但……
“你為什麽知道我在這兒?”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他少拿俗語唬她。
“我的代言人出了事,我當然會第一時間收到消息。”他換了一種說法。
“沒想到這點小事也能驚動到您。”她話裏帶着軟綿綿的刺。
聞言,他一改慵懶的神情,糾正她道:“這不是小事。”
“我又沒死。”她躲開他視線,小聲嘟囔。在她看來,她溺水就是一次意外。
“你可真輕松。”他睨着她,淡漠的嗓音令她想起初次在海邊見他時的情景,那個時候他也是拒人于千裏之外。
“死不意味着結束。”他慢條斯理道,“有時候是開始。”
她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麽說,只是覺得他注視她的目光既森寒又寂寥。
又是這個眼神……
他究竟背負着什麽?她看不透他。而且她非常确定他不會對任何人包括她敞開心房。
她或許不該問,可一望入他深不見底的眸子,她就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那你想結束嗎?”
他先是一愣,接着勾了勾唇:“有你在,我還舍不得結束。”
“原來我這麽重要。”避開他又沉又燙的眼神,她故作輕松地轉移話題,“對了,楚雲呢?”她隐約記得是楚雲送她來的醫院,但她現在卻沒看見他。
“換衣服去了。”
因為救她,楚雲的衣服濕透了。
“哦……”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才短短兩天,你就收服楚雲了。”
她輕挑雙眉:“你有意見?”
“不敢。”他起身,靠近她,“我只是有點嫉妒。”
“女人的醋你也吃?”在柏淩視角,楚雲應該是一個女的,除非他也知道楚雲的秘密。伊洛不動聲色地暗忖。
面對她的試探,他顯得游刃有餘:“就是狗的醋我也吃。”
哦,對,當初她說過她要“狗”不要他。
“那你慢慢吃。”她推開他,拉起被子,“我要休息了,你請便。”
被她碰到肩膀的他,眉宇間閃過一絲痛楚。
她推得有…那麽用力嗎?
瞄了一眼他襯衫的領口,她這才注意到他的肩膀和胳膊之間纏着綁帶。
“你受傷了?”她訝異地睜大眼。
“一點小傷。”他若無其事的态度讓她抿了抿唇。
“你怎麽老是受傷。”上次在酒店也是,他到底如何做到每次都帶點傷來見她。
“我也不知道呢。”他坐在床尾,斜睨着她。
與他對視片刻,她宛若嘆息地感慨:“你比我更像一個溺水的人。”
“……”
眸底的動搖如流星般稍縱即逝,他勾起薄唇微笑着問她:“那你要拉我一把麽?”
“誰要拉你……”她擡腳輕輕踢向他,足尖在碰到他之前,就先落入他的掌心。
伊洛剛想抽回被柏淩牢牢捉住的玉足,病房的門就被人從外邊推開。以為是楚雲回來的伊洛擡頭望向門口,卻見一名陌生的金發女子徑直走進病房。
“佳姐……”金發女子的背後跟着楚雲,好像因為阻止不了金發女子進入,楚雲的臉色有些難看。
然而,這對伊洛而言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跟在楚雲身後,那個戴着眼鏡的男人,他毫無預警的出現讓病床上的伊洛瞬間變了臉色。
她幻想過和他重逢的千百種場景,但絕不是在這裏,也沒有其他人。
望着和她一樣神色複雜的男人,伊洛喃喃地喊出他的名字——…
“楚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