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一家人不認一家人
在遠離海洋的內陸地區，人皇本該用不到祈求海洋女神的幫助。
孽緣是一個特立獨行的海妖部落引起的。
這個部落成員大約是基因不好，個頭都很小，搶地盤搶不過其他高大的海妖，又不甘心當別人的附庸，就把主意打到了內陸上——他們想要在內陸地區用法術制造一場地震，引發塌陷之後造個地中海，去地中海裏稱王稱霸。
早期，帝國上下都不當這是太要緊的事。就當多了個鹽水湖，沒準還能曬鹽打魚什麽的……
可這一族的海妖貪心不足，将鹽水湖越擴越大，從人跡罕至的地方一路來到城市邊緣，仍舊不停止擴張，很顯然是要将大部分人類的生存空間都擠掉。
帝國這才慌了神。
在大臣的建議下，人皇向傳說中溫柔慈悲的海洋女神獻上祈禱，尋求幫助。
阿娜絲塔欣然施以援手，去教訓那群侏儒海妖。
它們确實腦子有問題，需要敲打。畢竟，這麽無限制的擴張下去，将讀作大陸寫作島嶼的帝國國土蛀空，那不就又跟海洋相連，哪怕對它們自己，也是無用功！
等戰鬥結束，她來收取供奉時，就見這一次，人皇是獨自一人帶着供品來到她面前。
而且，看着她的眼神很不對勁。
随後，他主動和盤托出，自己鼻梁上挂着的，看起來十分騷包的單片眼鏡，其實是祖傳的秘寶，能看透一切魔法層面的僞裝。他說，自己每一次見到神明顯靈，都會帶上，以防止邪惡之物化形冒充。
人皇說到這，阿娜絲塔就懂了。這是靠着法器，看透了自己用魔力幻化出的面紗。
眼看着人皇一臉愛慕，耳朵泛紅，阿娜絲塔立刻對他用了一個淨化咒，讓他徹底忘記了自己的真容，趁着他暈頭轉向之際，将他的眼鏡偷走了。
這東西對她來說可是個大禍害，必須收繳。
而這件事，并沒到此為止。或許是阿娜絲塔蹩腳的淨化術有點問題，記憶沒了，但那驚鴻一顧對人皇潛意識的影響還在。後來，他偷偷摸摸的祈禱過，希望海洋女神能長久留在內陸，庇護他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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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也不是憑白祈求庇護的，說可以将蘊含上古魔力的祖傳秘寶獻給女神。
阿娜絲塔直接點擊頁面右上角紅叉。
她好歹是海洋女神為名號，留在內陸幹什麽，承包魚塘嗎？
至于祖傳秘寶，左一個又一個層出不窮，看來也沒那麽值錢。
這一次，有一衆大臣在，證明不是人皇又犯了莫名其妙相思病，而是當真遇到了棘手的問題。
仔細聽了來龍去脈，原來是帝國靠近首都的第二大城市內森堡，地下分布着舊時代遺留的下水道，而這些水道，發生了不明原因的海水倒灌，眼看着就要将那座城化為汪洋。
大災變之前，這個世界上可是有很多現代化大城市的。在帝國中，包括首都多塔——相當于北京，以及這次出問題的內森堡——相當于上海，但是跟首都的地理位置，就相當于華國的天津。
一旦這裏出問題，并不光是一座城市的問題，還會進一步影響首都。
依照阿娜絲塔的常識，若不是動用魔法，絕不會有海水倒流到海拔這麽高的位置，她要先去實地考察一下，再決定要不要插手這件事。
萬一是某位同行要借此開拓業務，先制造恐慌，再力挽狂瀾收獲一撥信仰呢？
雖然自導自演這種方式，阿娜絲塔比較厭惡，但她選擇尊重。
內森堡是現存為數不多，沒在大災變中被徹底毀掉的城市。
高樓大廈還在，只是湧入了遠超負荷的人口，又沒有修葺建築的手段，所以居住條件非常之差，置身其中，仿佛穿行在九龍城寨，還是大部分住宅不通電的那種。
不過，內森堡的居民們仍舊看起來更加光鮮亮麗，畢竟他們近水樓臺，能得到很多舊時代遺留下來的衣服。
不得不說，化纖就是要更加耐腐蝕，大災變過去到現在200多年，竟然還有着挺括的版型和豔麗的色澤，這讓當地居民的打扮非常“現代化”。
阿娜絲塔對此早有耳聞，所以去內森堡之前，打算入鄉随俗，給自己變了一身衣服：T恤+短裙，遮掩面容的方式也從面紗變成了口罩，十分幹練。
等進入城市之後，阿娜絲塔發現自己還是搞錯了。
倒灌的海水雖然還沒從地底湧出來，但人們都處在随時準備逃難的狀态，街上沒什麽人，就算有，也都全副武裝，穿着泳裝/工裝和雨靴，背着游泳圈……
只有她仿佛要街拍的都市麗人，格外吸引眼球。
無數源自塑料布窗後的視線集中在阿娜絲塔身上，讓她渾身不自在。
這功夫，總不好直接在街上變身，于是先找人打聽消息的計劃臨時取消，等好不容易找了個沒人的街角，阿娜絲塔掀開一個井蓋，跳了下去。
堂堂女神調查情報的方式，是親自跳下水道，說出去估計都沒人信。
但下來一趟是很有必要的，走在街上她就能感受到，這座城市中彌散着令人不快的死亡氣息。青天白日，卻好似被幽靈環繞。
而所謂海水漫灌，是因為水流中帶着股明顯的腥鹹氣味。
但阿娜絲塔太知道海水該是什麽樣，她瞬間分辨出，這不是海水的腥鹹，而是血水的味道。
但願只是一群□□徒又在搞血腥儀式獻祭，這樣的話，教訓他們一頓，也就算圓滿解決了。
沿着水道逐漸往上游走的過程中，不祥的氣息越發濃重。
長久以來，只有地下河在水道中奔流而過，所以非常幹淨。
如今，幹淨又雄偉，宛如宮殿一般穹頂上，還挂着晶瑩的霜花。
美則美矣，卻很反常。
不自然的低氣溫就越明顯，每一次呼吸，都會帶出一團白色的哈氣。這種陰冷會鑽入骨頭縫裏，讓全身的骨頭比起頭腦更先一步被凍僵，讓人舉步維艱的。阿娜絲塔給自己挂了不少魔法層面的防禦，這一路尚且覺着難受。
她尚且如此，只能住在水道兩側人行通道裏的流浪漢，早就已經被凍僵了，他們的表情和動作凝固的倒是很安詳，或許只是一覺睡着，就再沒清醒過來，整個身體猶如糖葫蘆似的，被包在薄而剔透的冰殼中。
這樣詭異又凄慘景象，終于在一處向上延伸的樓梯處有了變化。
整個樓梯上都彌散着黑霧，讓人沒法看到盡頭有些什麽。
而這些黑霧是活的，還在不斷哀嚎哭泣。
是一群吸腦怪。
阿娜絲塔在最早聽說過吸腦怪這種東西的設定時，一度懷疑捏出這種怪物的某位神明或者大惡魔，根據另一個世界中大名鼎鼎的《哈利·X特》搞設定，捏了跟噬魂怪差不多的玩意兒。
但親眼看到之後，就覺着區別還是蠻大的。吸腦怪長得一點都不恐怖，反而還有點可愛，就像大號的半透明的食蟻獸。
吸腦怪以吸走靈魂為生，而這些靈魂并不會真的被吃下肚消化掉，而是被它們壓縮成球，愛如珍寶的放在如同袋鼠育兒袋一般的口袋裏。它們過體驗這些靈魂經歷過的人生，來尋找活着的感覺。
如今，這些吸腦怪都很不快樂。
它們都被一道特殊的魔法屏障束縛在樓梯那不算大的空間，互相擠壓重疊，形似抓娃娃機裏的玩偶。魔法屏障讓人類靈魂無法通過，所以帶着靈魂的吸腦怪，只有将所有自己吸來的靈魂都吐幹淨，才能逃脫束縛。
要把自己收集多年的珍寶全都丢出去才能換取自由，這讓吸腦怪們痛苦不已，它們甚至在痛哭哀嚎，仿佛要送親人去送死一般。
一部分吸腦怪，在哭喊無用之後，還是忍痛将收藏的靈魂都從口袋中丢了出來。
而這些靈魂，則在彌漫的黑霧中逐漸恢複了人形，不能向下，只能往上。
阿娜絲塔跟着那些靈魂一同走了上去。
樓梯的最上層，一個穿着赤色鬥篷的男人背對着她。
鬥篷的下擺，不斷翻湧着，化作鮮血流淌進不斷湧出刺骨寒泉的池中，而那些被控制着沒有自我意識的靈魂，也下餃子似的跳進水池，融化再其中。
池水滿溢，不斷的彙入旁邊的地下河，讓原本還算平穩的水位不斷上升。
看樣子，是要制造一條冥河？
一瞬間，阿娜絲塔的雙腳如同被釘子釘到了地板上。
該不會，眼前這位是卷土重來的死神吧？
這個世界上的神靈本質上都是一群公司CEO，大體地位平等，但公司有大小之分，死神在當年，絕對算是行業巨頭。
可問題在于，死神不是應當在大災變之後，就離開這個世界了嗎！因為存活的人類數量太少，不能滿足他收割生命的需要，他就撤資走了。甚至在走之前，還帶着亡靈艦隊，搞出了宏大的異象，留下了堪比百慕大的死亡海域。
正自疑惑着，鬥篷男轉過身來，兜帽的陰影下沒有臉，只有一團黑洞一樣的扭曲旋渦。
阿娜絲塔差點沒嗤笑出聲。
那張臉看起來怪吓人的，但本質上，就跟阿娜絲塔之前的面紗，如今的口罩一樣，只是一個遮掩面目的小把戲而已。
同樣都是不敢見人的死宅，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
而且，能被她一眼看破法術原理，就證明眼前這家夥實力比她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