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家有郎(九)
陳暮雪進了百悅酒樓,緩步走向二樓左邊最靠裏的房間,那是專門留的雅間,安靜隐蔽。
腿能走了,但沒大好,他走起來總是慢些。
樓裏管事的胡掌櫃也跟在一旁往二樓去,減緩步子和陳暮雪保持一致:“點心茶水已備好,公子還需要些什麽”。
陳暮雪神色淡淡道:“不用,我單獨呆着,有事再來找我”。
胡掌櫃給他推開門,低頭應道:“是”。
今天早上易微病了,風寒來得突然,一大早就支人讓陳暮雪去樓裏主事,似是有意鍛煉他,也告知樓裏掌櫃陳暮雪來了後做得主,一切聽他安排。
陳暮雪離家前本打算去看望易微,但在她房裏見到楊淩,于是直接出門坐車去了百悅酒樓。
上樓後,讓陳瓊泡了一壺毛峰茶,打發他去街上玩兒。
待門關上後他推開窗戶坐下,後院中植了芭蕉和一些果樹,十分安靜,正适合讀書。他捧起書架上的一本《記纂淵海》細細品讀,近幾年的考試中,學生們很時興用此書檢索詩文。
看書入迷,不知不覺過了小半時辰,胡掌櫃在外面敲門:“公子,有事禀告”。
陳暮雪的思緒被打斷,皺眉等了會兒才道:“進來”。
胡掌櫃拿着一張請帖,遞給陳暮雪:“隔壁街上今日開了一家酒樓,送帖子來讓咱們去給捧個人場”。
“湖興酒樓”,陳暮雪把書翻蓋到腿上,接過請帖打開念了遍酒樓的名字。陌生得很,他把請帖放到桌上,端起茶杯嘬了一口冷茶:“你派個可靠的人去就行了”。
“是”,胡掌櫃拿起請帖又退了出去。
陳暮雪剛拿起書,耳根沒清淨多久,陳瓊又回來了,在門口急匆匆拍門:“公子,公子!”
這回陳暮雪幹脆合上書,沒好氣道:“你又怎麽了?”
陳瓊提着幾袋零嘴兒快步進屋,一臉着急道:“他…他來了!非跟着我!這可不怪我,公子”。
話說的前言不搭後語,聽得陳暮雪一臉懵:“你不是去逛街了麽,又招惹了誰?”
“哎呀”,陳瓊指了指門:“就是白允南,他在街上一路尾随我,後面我發現他跟着,就直接回來了,可他一直跟到酒樓門口,我叫了兩個夥計才攔住他不準進來的”。
一聽是白允南,陳暮雪有些頭疼,垂眸道:“不用管他,你該做什麽做什麽就是”。
“不管他可不行”,陳瓊擺手:“我剛才進來的時候,他在大門口鬧呢,站着也不走,橫在路中間,惹得好多人看熱鬧”。
聽罷,陳暮雪站起身往對面房屋走,推開臨街的窗戶,正好能看到百悅酒樓門口。
底下聚了七八人,被他們圍着的一身灰袍的男子,正是白允南。
“欸,你發生什麽事兒了,要站人家酒樓門口,故意擋着他們做生意?”
“是不是這酒樓坑你錢了我上回來也覺得好貴”。
有人認出是白允南,一臉八卦道:“這不是白大夫嗎,你渴不渴,我去給你端碗梨水喝”。
衆人看戲不怕臺高,七嘴八舌纏着白允南說話。
快到吃午飯的時候,樓裏客人越來越多,夥計們也不能在自家酒樓門口把人暴打一頓,影響不好,還說是店大欺客,只能嚴防死守不讓他沖進來。
白允南似是心有所感,擡頭望向二樓剛被打開的窗戶。
陳暮雪和他對視一眼,看到他嘴角突然勾起的笑,立馬往後退了一步。
陳暮雪太了解白允南的脾性,極其自我,不達目的不罷休。
他掩好窗戶,轉身往桌邊走,坐下道:“把他請上來,再送壺熱茶進去”。
陳瓊覺得不妥,搖頭道:“公子,您才被夫人放出家門,要是讓她再曉得你和白大夫見面,只怕會更生氣”。
陳暮雪手指敲了敲桌面,看向陳瓊:“我什麽時候說要見他了?”
陳瓊一愣:“那公子是什麽意思?”
“蠢笨,先把他安撫下來,別在門口鬧酒樓生意”,陳暮雪道:“你去把他引到隔壁房間,其餘的別管”。
“是!”陳瓊一聽二人不用見面,頓時松了一口氣,把手中零嘴兒放到桌上,輕快地出門下樓去找白允南這個大麻煩。
大約一刻鐘後,隔壁屋子有了動靜,小二請白允南坐下,給他上了茶水。
小二關門出去,還落了鎖。
陳暮雪聽到鎖聲,待小二的腳步聲遠去,坐到牆邊,微微提聲道:“白允南,好久不見”。
聽到陳暮雪說話,白允南目光一柔,判斷出聲音是從哪邊傳來的,也挪動椅子坐到牆邊:“暮雪”。
這一聲暮雪,聽得陳暮雪心裏發酸。
頓了頓,他又道:“雖然半月前我們才見過,但我也覺得好像許久未見了,想念得緊”。
年少相識,白允南醫術成名,陳暮雪風姿文采樣樣卓絕,二人整日相對,談天論地,沒有産生別的情愫誰也不信。
易微固執地認為白允南是個道貌岸然的人,不同意陳暮雪嫁給他。
白允南總覺得自己再努力努力,一定會證明給易微看,他配得上陳暮雪。
枯嶺到底偏僻,尋常也就是給村民看個頭疼腦熱,他開過兩家醫館分號,都因分身乏術,徒弟醫術良莠不齊,最終關門。可一年又一年拖着耗着,帶給陳暮雪的無盡疲憊與淡然。
後來,烏山上發生的事,讓二人徹底一刀兩斷。
白允南側頭盯着牆壁,仿佛透過這堵牆能看到那張朝思暮想的臉,他溫聲道:“你的腿如何了?”
“都好,”陳暮雪眼裏平靜冷淡:“白允南,我們已經結束了,我永遠不會回頭,你來找我亦是多餘無益”。
聽到如此決絕的話,白允南有一絲害怕,他站起來雙手摸着牆壁:“以前是我娘不願意離開枯嶺,現在她走了,我願意不顧一切帶你走,暮雪,我們去幽州,好不好?去那裏重新開始”。
幽州是魏國皇都,富麗繁華,那裏有無限的機遇和可能。
陳暮雪冷聲道:“遲了,白允南,你別浪費時間,走吧”。
白允南徒手拍打牆壁,不願意相信陳暮雪變得如此冷酷,從前他們只是因為有易微阻擋,如今他願意帶陳暮雪走,去新的地方開始,陳暮雪應當還和以前一樣,十分樂意才對。
陳暮雪的言行都和白允南設想的天差地別。
他變得狂躁不堪:“不會的,我們還能像從前一樣!是不是易微要挾你?!”
陳暮雪聽他在牆上一陣亂拍發洩,不緊不慢地解開陳瓊留下的零嘴兒,有綠豆糕、山楂丸和糖酥。
他撿了一粒山楂丸吃進嘴裏,糖漬的甘甜與山楂的酸澀巧妙結合,口感頗正。
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鬧累了,隔壁終于安靜下來。
陳暮雪站起身,剛欲出去,走廊裏又傳來急躁的腳步,以及陳瓊的憤慨聲。
“公子,有人吃霸王餐!”
陳暮雪微驚,哪個大酒樓裏不出幾個吃白食的惡霸,但能讓陳瓊有這般反應,定是個不一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