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家有郎(二)
魏香雲和顧來嫂對視一眼,默契地打住話題,随口道:“我和顧來嫂唠唠嗑”。
李月來“嗯”了一聲,扯住魏香雲提的籃子:“娘,我早上沒吃飽”。
“是我堵着你的嘴,不讓你吃了?”魏香雲最不喜歡自己在廚房裏忙活了一桌子飯菜,父子倆卻不吃飽,過了吃飯的時辰,只會張嘴喊餓。
話是這樣說,她還是掀開籃子上蓋着的白布,拿出一塊棗餅遞給李月來:“快吃吧,下回再這樣就沒有了”。
魏香雲只給了一塊,棗餅還很小。他接過來,一口咬下去,沒了大半。
“嬸子要給誰做媒?”李月來邊吃棗餅,邊問顧來嫂。
顧來嫂和魏香雲心下一驚,原來這小子方才聽到她們談話了。
顧來嫂側頭看李月來,略微感慨,小夥子長相算得上是枯嶺數一數二的,不乏姑娘倒貼上來,這些年卻不見他對誰家姑娘另眼相待過。
她想了想,順勢道:“給你呀,嬸子一直記挂你的人生大事,剛才和你娘閑聊了幾句”。
李月來從沒對自己的終身大事表态,是聽家裏的,還是自個兒有主意,旁的人都不清楚,但顧來嫂不覺得這小子會乖乖聽李文昌和魏香雲的安排。
李月來擦了擦嘴,攀上魏香雲肩膀,拍馬屁道:“多謝嬸子關心,我娘是我見過世上最賢惠的婦人,娶妻這件事我聽她的,她能看得過眼的姑娘不會差”。
魏香雲聽得眉開眼笑,拍拍李月來胳膊叫他撒手:“我們就是瞎聊,不當真的”。
母子二人站成一線,顧來嫂有些自讨沒趣,幹笑兩聲:“前面快到五福廟了,我就先回去了”。
“嗯嗯,嬸子慢走”。
李月來目送顧來嫂回到自家隊伍裏,心情頗好,他借着自己娘的嘴,又可以落得好幾年的輕松自在,現在在魏香雲眼裏,沒一個女子配得上他。
到了五福廟,各家攏到一起,整整齊齊進廟燒香。
李月來跟着李文昌和魏香雲進廟,掃視一圈桌上乏味的供品。供的冷食都是些面燕、蛇盤兔、棗餅和細稞等,年年如此沒什麽新意。
李文昌突然被朋友拉去說話,李月來只好跟在魏香雲旁邊跪坐着。
魏香雲雙手合十,閉眼禱告,沒看見自家小子在廟裏睜眼亂看。
“後稷大仙保佑,民婦不求別的,但求我兒月來考試高中,仕途順遂”。
李月來側頭盯着魏香雲一張虔誠的臉,沒忍住道:“娘,這個該去求奎星廟”。
魏香雲立即睜眼,瞪向李月來:“不要在大仙面前亂說話!”
李月來輕笑一聲,擡頭看着後稷銅像,左手持谷穗,右手拿鋤頭,神情莊重嚴肅。
要是這些神仙有求必應,前年魏國饑荒哪裏會餓死八萬人,更不會有屢試不第的書生郁郁而終。
不過魏香雲算是給了李月來一個借口,他生怕慢了,速速站起來,揉着膝蓋往外走:“那我不胡說,去外邊逛逛,不打擾您拜神仙”。
莫說神仙了,人也有意思得緊。面上說如何信奉五福廟,還不舍得在廟裏置辦幾個拜墊,塑座金像。
“站住,你去哪裏?”
李月來腳步微頓,回過身,見魏香雲正盯着自己:“悶得慌,出去散散步”。
“早些回來看書,別耽誤了”,魏香雲閉上眼道。
李月來餘光見魏香雲依舊跪着,放心地繼續往外走:“知道,半個時辰就回來”。
說罷,他大步走出五福廟,穿了兩條小路,繞到稍微熱鬧些的街上。
正是吃早飯的時候,早點攤子生意好生緊俏。
“公子,剛出爐的肉包子,來一籠?”街旁的小攤販喊道。
蒸格裏的包子冒着熱氣,一股子肉香,讓人十分有食欲。
李月來看了看:“多少錢一籠?”
“五十文一籠,包您好吃”。
李月來在荷包裏摸了一圈,暗自嘆口氣。他擺擺手,走過小攤販,沿街又走了一段路,最終停在賣燒餅的面前。
“燒餅多少錢一個?”
賣燒餅的正埋頭和面,看都沒看李月來:“十五文”。
“來兩個”。
這回李月來的聲音頗為硬氣。
“好咧!”
攤主收了錢,迅速烤好兩個燒餅,遞給李月來:“客官趁熱吃,冷了就不酥脆了”。
李月來接過一個燒餅,把另一個推回去:“這個全包起來”。
“您稍等”,小攤販笑了笑,麻溜地用紙袋子把燒餅包好遞給他:“慢走”。
李月來道了聲謝,吃着燒餅往前走。沒多久,到了岔路口上,他繞行左邊,穿過一條很窄的巷子,停在何記棺材鋪門前。
手裏的燒餅剛好吃完,他掏出帕子擦嘴,伸手拍響棺材鋪的門。
“何翌,開門”。
過了好一會兒,裏面才有人應他:“來了來了”。
棺材鋪的門從裏面打開後,冒出個雞窩腦袋。少年頭也沒擡,低頭哈着冷氣道:“月來,我不去了,昨夜幫我爹打棺材,醜時才睡”。
何翌說完,沒給李月來回話的機會,直接掩上大門,轉身回去補眠。
李月來的手伸在懷裏,剛準備拿出燒餅,何翌人影已經消失了。
此時該破門而入,擾他清夢才對,昨日說要去風荷鄉的是他,今日突然爽約的還是他!
想了想,李月來低聲罵了一句“貪睡鬼”,轉身離開。
他原路走出窄巷子,回到岔路口上,轉道往村口走。一路上把剩下的燒餅拿出來大口幹掉,獨自出了鎮水村。
風荷鄉和鎮水村之間的這片林子寂靜得很,大冷天路上沒什麽人。
李月來寂寥地走了一段路,去風荷鄉的興致被寒風吹得消失殆盡,幹脆左轉往山林裏走。
這座山種了遍山的緞楊樹,比較偏僻,冬天沒人上來,只有第二年伐木的時候,才有人來砍緞楊樹,制成楊木運到鎮上賣錢。
李月來一口氣爬到半山腰,站在大石頭上眺望遠處。耳邊偶有幾聲灰喜鵲傳來的叫聲,在樹枝上撲騰地雪花簌簌下落。
他深吸了幾口冰涼的空氣,慢慢吐出,胸腔頓時湧出一陣說不出的清爽。又伸手拂了拂頭頂細雪,恍惚間一抹翠綠劃過眼簾。
轉身找了片刻,那抹翠綠又不見了。他幹脆把腳底石頭上的落雪掃開,一屁股坐上去。
難得沒人在耳邊叨叨,催他讀書,他耐心地在林子裏四處張望。
突然,那抹翠綠再次出現在了一棵雲杉枝頭。
應該沒看錯,李月來目光微凝,這般鮮豔的顏色,也錯不了。在一段距離開外的雲杉上,停的就是一只斑頭翠鳥。
此鳥極為膽怯,一點兒聲響就能把它驚走。
而且鳥市上斑頭翠鳥賣得賊貴,李月來一直都想捕一只回去養,只是一直沒遇到機會。
他嘴角彎起,輕輕擡起手臂,從胸前衣服裏摸出一把獸皮彈弓。
然後耐着性子蹲下身,悄悄往斑頭翠鳥身邊挪動。找好隐蔽些的位置後,又從地上摸起幾顆大小合适的石子。
一切準備妥當,李月來勾着腰,屏住氣息,右手一松,“咻”地一聲,石子被彈了出去。
須臾,石子精準地擊中了翠鳥,它都沒來得及撲騰,直接落下枝頭。
彈弓的力道是收持了些的,斑頭翠鳥應當只是昏過去了。李月來興奮地站起來,大步向鳥倒下的地方走去。
他還沒走兩步,一道響亮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你在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