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聰九年一月,娜木鐘如願成了皇太極的娜福晉,并未有什麽隆重的儀式,只是着了禮官安排了一桌宴席,一道旨意,娜木鐘就正式成了麟趾宮的主子,後宮各主子倒也沒有多大的反應。
但後宮的安寧卻沒有持續太久,二月初,海蘭珠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六個多月的身子,胎兒也日趨穩定,好吃好睡也不折騰了。
海蘭珠在蘇日娜的攙扶下,在園子裏散散步,一手撐着腰,一手撫着肚子,問着蘇日娜:“才六個月,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見到這小家夥了。”
“呸呸,福晉可別亂說,這孩子得足月了才能出娘胎的,不然可是有危險的。”
海蘭珠摸着肚子,吐了吐舌頭,心裏念叨着“百無禁忌”。
“我聽梅嘎姑姑說啊,當年塔娜福晉生阿古拉的時候,肚子尖尖的,漢人也有句話叫‘肚子尖尖生男孩兒,肚子圓圓生女兒’,依我看啊,福晉肚子這麽尖,這胎肯定是個阿哥。”蘇日娜說的頭頭是道的,好像真有那麽回事一樣。
海蘭珠雖對生男生女沒什麽太大的要求,可聽蘇日娜這麽一說,也隐隐有了些期待。
正說着話,老遠,二人便聽見有太監的聲音傳過來,慌慌張張的,:“四阿哥,您跑慢點兒,別撞着咯,奴才跟不上啊,四阿哥~四阿哥~”
蘇日娜踮起腳尖往遠處望了望,道:“是四阿哥,小孩子調皮,可難為了跟在身後的小太監了。”
“男孩子嘛,都是這樣的,阿古拉小時候更皮呢,你還記得嗎,小時候阿古拉最喜歡揪你的辮子,你一哭他又急的不知怎麽哄你。”海蘭珠話一出口,二人便都沉默了下來,海蘭珠看着蘇日娜自知說錯了話,蘇日娜眼神有瞬間的黯然,也只是一個瞬間便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沖着海蘭珠笑了笑。
八歲的葉部舒拿着把弓箭到處瘋跑,對着各種魚鳥比劃,倒是挺有皇太極的範兒的,可興許是玩的太開心了,縱然有小太監在後頭跟着,也還是大意了,直直沖着海蘭珠的方向撞過去,葉部舒發現前面有人想停住腳,可已經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蘇日娜最先發現葉部舒要撞上來時趕緊擋在了海蘭珠面前,可葉部舒是個男孩子,身子結實,縱然蘇日娜替海蘭珠擋在了前方,海蘭珠還是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更巧的是正好是肚子着地。
後趕上來的小太監見撞着的是個大着肚子的福晉雙腿已經有些發抖,再一細瞧,居然海福晉,更是三魂去了七魄,跪在地上直發抖。
海蘭珠倒在地上,只感覺身下一股熱流湧出,接着一陣陣的疼痛襲來,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海蘭珠甚至忘記了疼痛,捂着肚子大喊:“蘇日娜,快!快!快叫太醫!我的孩子……快!”
蘇日娜被撞懵了,猛然聽到身後海蘭珠的聲音,一個激靈,也顧不得摔下來的時候崴着的腳,迅速回身查看海蘭珠的情況。不看還好,蘇日娜只看了一眼,便吓得驚呼,海蘭珠的袍子下擺已經被血染紅,鮮血還在不斷的往外流,海蘭珠面色蒼白,捂着肚子,眼神中充滿了驚恐與不安。
蘇日娜對着那個跪在那的小太監大喝:“還不快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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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這才回過神來,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葉部舒還是個孩子,自然沒見過這等場面,也知道自己闖了禍,抖抖索索的站在原地,吓得大氣不敢出一個。
海蘭珠因為失血的原因,意識漸漸開始變得模糊,手在虛空中亂抓,嘴裏喊着:“孩子……孩子……大汗……孩子……大汗……”
蘇日娜急的眼淚直掉,坐在地上用自己的身體支撐着海蘭珠,“福晉,您堅持一下,太醫馬上就來了,福晉……格格……格格……”
正在朝堂議事的皇太極第一時間收到了從太醫院傳來的消息,将事務交給了四大貝勒便往關雎宮趕去。
海蘭珠的意志一直在支撐着,沒讓自己暈過去,太醫也已經趕到,奴才們将海蘭珠送回了關雎宮,急急忙忙叫了産婆過來。
海蘭珠已經是六個多月了,月份較大,這一撞,子宮開始收縮,眼瞧着當下便要生了。關雎宮的門被緊緊關上,太醫開了不少補氣補血的藥,産婆在房裏忙着,蘇日娜一盆盆的熱水往裏送,整個關雎宮一團亂。
皇太極趕到的時候,太醫急急忙忙的跑出來,見皇太極站在門口,猶猶豫豫的不知怎麽說,皇太極本就心急,太醫這麽一猶豫,怒火蹭的就竄了出來:“快說!”
太醫吓得跪在地上,道:“孩子,孩子估計是保不住了,福晉本就不足月,所以……”
“孩子現在我不管!告訴我大人怎麽樣了!我要知道福晉現在是什麽情況!”皇太極現在全亂了,他已經不想管那個孩子能不能活着,他只要海蘭珠活着!
“福晉……福晉失血過多,恐怕有些危險,但臣一定盡全力保住福晉!”太醫說着。
皇太極一拍桌子,大聲道:“我不要你盡全力!我要你必須保住福晉,若福晉有什麽閃失!我要整個太醫院陪葬!”
“是是是……”太醫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把額上的冷汗,進了內室。
皇太極跟着進入內室,卻被擋了回來,只能幹坐在外間的椅子上幹着急。關雎宮的一角,葉部舒站在那一動不敢動,甚至皇太極來了,也不敢上前行禮。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盆盆的血水被端出來,起初還能聽見內室海蘭珠的喊聲,而漸漸的屋內只剩下太醫和産婆們的聲音了,只有偶爾的一聲虛弱的悶哼讓皇太極知道海蘭珠還活着。
皇太極實在是坐不住了,站起身走進內室,太監宮女們齊齊的擋着皇太極,說什麽不宜進入的話,皇太極的耐心已經到了頂點,推開衆人,闖了進去。
床上,海蘭珠緊閉着雙眼,眉頭深鎖,面色慘白慘白的,全身都被汗水浸濕,發絲散亂貼在額上,而嘴巴還在一張一合的,似乎在說這話。
皇太極的心一陣緊縮,跪坐在床邊,握着海蘭珠的手,離得很近才終于聽清楚她嘴裏在說:“大汗,大汗,孩子……大汗”
皇太極雙眼濕潤,顫抖的手撫上海蘭珠的臉頰,輕聲道:“我來了,我在這,蘭兒,我在這了。”
海蘭珠似乎是真的聽到了皇太極的聲音,竟然睜開了眼,看見面前的皇太極,虛弱的綻開一抹笑容,說了句:“真好……”然後又閉上了眼。
永福宮裏,玉兒聽蘇麻來報,海蘭珠不慎滑胎,原本陰霾的心情霎時多雲轉晴,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問道:“現在怎麽樣了?”
“現在,聽說還未醒來,恐怕兇多吉少。”蘇麻回道。
玉兒坐在梳妝鏡前,理了理頭發,看着鏡中的自己,突然笑的陰冷:“姐姐福大命大,死不掉的,那時候摔成那樣還不是活的好好的,大汗不是不讓咱們做些小動作嘛,咱們不做小動作她這孩子還不是生不出來……”
此時的顏福晉卻與玉兒的态度截然不同,她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禍是葉部舒闖的,這葉部舒闖了禍不跑,還跟着去了關雎宮,此刻還不知道怎麽樣呢,葉部舒還是個孩子,顏福晉想去關雎宮看看,又怕觸怒了皇太極,只能坐在自己的寝宮,時不時派梅兒去探探消息。
關雎宮裏,皇太極一直在床邊守着,三個時辰之後,太醫才松了一口氣,對着皇太極道:“大汗,海福晉已無大礙,只是小阿哥沒有保住,還好此次未傷到根本,待海福晉好好調養調養,日後想再生育不是難事。”
皇太極也長舒一口氣,孩子以後還會有,人沒事便好。可海蘭珠還是未醒,有些着急的問太醫:“福晉怎麽還沒有醒。”
“回大汗,福晉此番是遭了罪,現下是太累了,睡着了,待精神足了,便醒了。”
皇太極點點頭,揮手讓太醫下去了,看着海蘭珠的睡顏,擰了塊兒毛巾為海蘭珠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給海蘭珠理了理被子,便出了內室。
直到這會兒,皇太極才注意到站在角落的葉部舒……
“逆子!給我跪下!”皇太極瞪着葉部舒,眼中的怒氣讓葉部舒吓得“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跟着葉部舒的小太監也跪在了身後,低着頭,嘴唇直打哆嗦。
皇太極緊握着拳頭,強忍着想将桌上茶杯砸過去的沖動,強壓着自己的聲音,生怕吵了海蘭珠:“說!怎麽回事!”
“回父汗的話,兒臣……兒臣一時貪玩……沒注意到海姨娘……兒臣錯了……”葉部舒雖害怕,還是承認了錯誤。
“大汗,四阿哥還小,難免貪玩兒,想必福晉也不願大汗過于責備四阿哥。”蘇日娜看着那麽個八歲大的孩子跪在地上,明明害怕的要死還願意老實承認自己的錯誤,于心不忍,勸道。
皇太極見他卻是無心,認錯态度尚可,語氣也緩和了些,但怒氣未消,一想到海蘭珠的模樣,心中就像被萬箭穿心一般,對着葉部舒身後的小太監道:“四阿哥不懂事,你也不懂?!不看着主子,讓主子闖下如此大禍,你該當何罪!”
“是是是,奴才該死!請大汗饒奴才一命!請大汗饒奴才一命!”那太監重重的磕着頭,一下一下,很快額頭便見了血。
皇太極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忍心,淡淡道:“來人,仗斃!”
那太監一聽,大喊着“饒命”,卻被皇太極瞪了一眼,道:“拖遠點,把嘴堵上,別擾了福晉休息。”
葉部舒跪在地上,悄悄的回頭看着那個太監被拖走,又擡眼看看皇太極,想求情,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皇太極道:“将四阿哥禁足三個月,好好反省反省!”頓了下複道:“顏福晉,教子無方,禁足六個月,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探望!”
葉部舒領旨謝恩後,便由小順子領着回去了,同時帶走的還有給顏福晉的那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