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阿波羅不明所以,只得疑惑地皺着一張包子臉,思考如何把妹妹哄開心。
勒托早已睡下了。
狄安娜偷偷溜出去,發現天上并沒有月亮。也就是說,這時候的菲碧,已經跟他們鬧僵了嗎?
阿波羅走到狄安娜身邊,認真地比了比。
嗯,好像他比妹妹高了那麽一點兒。
狄安娜左手一抓,抓出一把小小的銀色神弓,狡黠地笑笑:“哥哥,我們去海裏抓魚好不好?”
阿波羅同樣抓出伴生的金色神弓,點了點頭:“好。”
島外有一層厚厚的防禦結界,似乎才布下不久。
狄安娜挫敗地推推那透明的壁障,發現自己的力量還是太小。即便勒托布的結界并不強,也并不是現在的她可以推倒的。
她踩踩腳下柔軟的細沙,突然有了個好主意。
阿波羅看着妹妹的眼睛滴溜溜直轉,便知道她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忍不住又揉揉她的頭,誘哄道:“母親不讓,我們就不去了,好不好?”
“哥哥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嗎?”狄安娜的眼睛眨呀眨,滿是期盼。
阿波羅心一軟,捏捏她嫩得能掐出水來的臉蛋;“好吧,我們一起。”
一起做什麽呢……
當然是挖地道。
地面上過不去,從地下總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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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波羅的力氣比狄安娜大上許多,只花了半個晚上,便打通了一條地道。他們趁着勒托沒醒,手牽着手,順着地道游到了海底。
五彩魚群從身邊游過,珊瑚叢蔓延在海底。他們是神之子,即便長久處在水下,也并不覺得難受。阿波羅小心地照顧着狄安娜,防止她在水裏滑倒。狄安娜被他寵着寵着,登時覺得自己真的縮水了,從身體到心理,當真只有初生幼兒那般大小。
她忽然嘆了口氣:“哥哥,若是有一天,你不在我身邊了,那該怎麽辦?”
阿波羅将她的手抓得更緊:“不會有那麽一天的。”他頓了頓,又回頭笑道,“你還笑我老,自己豈不是比我更老?”
狄安娜一怔,哈哈大笑,卻笑出了淚。
幸虧是在海底,否則阿波羅一定會發現不對勁。
第一束陽光照射在海底。
阿波羅和狄安娜手牽手游回去,還帶着一捧碩大無比的珍珠。
勒托怒氣沖天地在海邊等着他們。
阿波羅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擋在狄安娜身前:“母親,是我要帶妹妹出去的。您要生氣,就生我的氣好了。”
狄安娜湊到他耳邊,輕輕說了聲“笨蛋”。
[笨蛋哥哥,明明是我把你拐出來的好嗎?]
她蹦達蹦達地跑到勒托身邊,扯扯她的裙擺,可憐兮兮地看着她:“母親,我給你做一串珍珠項鏈,好不好?”
“別轉移話題。”勒托明顯是在氣頭上。
“我才沒有轉移話題呢。”狄安娜又扯扯勒托的裙擺,開始撒潑耍賴,同時朝阿波羅擠眉弄眼。阿波羅挪啊挪,挪到勒托的另一邊,睜着濕漉漉的眼睛,一副無辜的模樣。
分明是兩個沒到膝蓋高的小人兒,哪來的這麽多鬼點子!
勒托左看右看,終于抓起狄安娜,在她的屁股上啪啪啪地拍了三下,然後丢到一邊去。狄安娜捂着屁股,淚眼汪汪地望着阿波羅。
阿波羅又心軟了,撲到狄安娜身前,牢牢護着她。
珍珠散落一地,閃着細碎的光澤。
***
狄安娜認真地把珍珠串成串,阿波羅蹲在旁邊,認真的看着她。
“你本來就打算要給母親做項鏈麽?”阿波羅問。
“惹母親生氣了,總得賠禮吧。”狄安娜細細地絞着線,唇角略彎,“不過不是項鏈,而是後冠。”
“後冠?”
“對,珍珠後冠。”
阿波羅沉默片刻,道:“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聽到了呢。”
狄安娜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我們還在母親肚子裏的時候,我……”阿波羅搖搖頭,無奈地笑笑,“赫拉。呵,赫拉。”
“在母親之前,他便已娶過五任神後,可惜都被他抛棄了,不是嗎?”狄安娜捧着剛剛成型的後冠,滿意地笑了,“唔,看上去還不錯的樣子。”
阿波羅取過珍珠後冠,輕輕放在沙灘上,執起狄安娜的手,認真的吮着指頭上的小小血點。
“哥哥你太認真了……”這種傷口,沒兩下就愈合了好嘛……
勒托見到後冠,先是一愣,随後看狄安娜的眼神裏滿是複雜。
狄安娜湊到勒托身邊,摟着她的脖子,細聲細氣地說:“我們知道哦,母親。”
勒托有些煩躁:“這不是你們該知道的事。”
“那我們該知道些什麽呢?”狄安娜掰着指頭細數,“是父親抛棄了您另立新後,還是新後對您下了詛咒?母親,神的孩子,永遠都不是真正的孩子。”
勒托微微一怔。
“所以,”狄安娜笑眯眯地看着她,“別把我們當孩子哦,母親。”
***
烈日熔熔。
阿波羅躺在沙灘上,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的太陽。一雙冰涼的小手突然擋在他眼前,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看了,哥哥。等你長大,自然就是太陽。”
阿波羅拉過狄安娜,讓她與他并肩躺好:“那你呢?”
狄安娜笑彎了一雙大眼:“笨蛋哥哥,你是太陽,我自然就是月亮。”
“可是太陽與月亮各司晝夜,永不相見。”阿波羅偏過頭來,神色有些黯然,“狄安娜,若我想你了,怎麽辦?”
“那就在夜空中放一顆星星。”
“漫天星鬥,便是我對你的思念麽?……狄安娜,這個主意真好。”他看着她漸漸合上的眼眸,忍不住湊過去,親親她長長的羽睫,“睡吧,快點兒長大。”
狄安娜嘟哝了一聲什麽,習慣性地滾進阿波羅懷裏,短小的手臂摟着他的腰,沉沉睡去。
落日西斜,餘晖染出晚霞漫天。
阿波羅小心翼翼地背起狄安娜,跌跌撞撞地回了屋。沙灘上留下深淺不一的小腳印,彎彎曲曲,卻異常清晰。
勒托在房中等着他。
阿波羅将狄安娜安放在床上,細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才轉過身來,低喚一聲:“母親。”
“阿波羅,我知道你們并非池中之物。可是……”勒托深深吸了一口氣,續道,“可是,作為你們的母親,我最大的願望,是你們平安快樂,你明白麽?”
“所以我會努力讓您和妹妹過得快樂。”阿波羅微笑。依舊是小小的粉團子,卻有着異于孩童的沉着。
勒托閉了閉眼,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我并不擔心狄安娜,我反而擔心你。你的好勝心太強,也太驕傲,這對你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只要結果。”阿波羅低頭看着狄安娜安靜的睡顏,無意識地微笑,“還有……狄安娜。”
***
又是一覺醒來,身邊卻空蕩蕩的,少了個人。
狄安娜皺皺眉,跑了出去,果然看見阿波羅躺在沙灘上,海藍色的眼眸倒映着漫天星鬥,有種骨子裏透出來的倔強與寂寥。
她湊過去,滾到阿波羅身上,笑眯眯地望着他:“哥哥不睡嗎?睡少了,可是長不大的哦!”
阿波羅揉揉她的頭:“乖。”
狄安娜忍不住又去戳他的臉,她一點也不乖好嗎?
阿波羅笑笑,摟着她的腰,讓她壓得更舒服些:“你說得對……”
“什麽?”
“我是太陽,你便是月亮。唯有日與月,方才是永恒。”
“所以,我不會離開你,你也不會離開我,我的妹妹。”
一望無際的沙灘上,兩個小小的粉團子依舊在大眼瞪小眼。兩雙相似的眼睛倒映着對方的臉,一動不動,專注而執著。
碧海微瀾,長天浩瀚。
魂杳杳,夢杳杳,兩世憑依,魂夢遙相寄。
38番外之蒼山逐月念如昔
狄安娜坐在高高的樹杈上,捏着酸痛的胳膊。
一頭野豬疾馳而過。
嗖——
銀箭如電,直直紮進了野豬的脊背,随後爆開。野豬甚至沒有來得及哼一聲,便轟然倒地。
“每天都玩同樣的游戲,不膩麽?我的狩獵女神。”
阿波羅降落在狄安娜跟前,發梢上閃耀着細碎的陽光,如同最美好的傳說一般,分外耀眼。
“是挺膩的。”狄安娜老實承認。
阿波羅牽起她的手,笑道:“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裏?”
“嗯……一個讓你不膩也不心煩的地方。”
高山之巅,雲霧缭繞。
狄安娜俯身撈起一片雲霞,在手指頭上卷了卷,然後丢開:“這就是你說的‘不膩也不心煩的地方’?”
阿波羅指指腳下:“你往下看。”
狄安娜上前幾步,低頭一看,自己站着的地方分明是一處斷崖。斷崖下方似乎是個茂密的森林,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
阿波羅突然推了她一把。
“啊——”
尖叫聲響徹高空,驚起無數飛鳥。狄安娜急速下墜,耳畔傳來呼呼風聲,心髒一陣劇烈的跳動。擡頭一看,阿波羅跟着她一同跳了下來,唇邊挂着一抹陰謀得逞的笑。
阿波羅突然加快了下墜的速度,來到她身邊,攬過她的腰,笑問道:“刺激麽?”
狄安娜好不容易穩住了呼吸,瞪了他一眼。
玩什麽不好,居然玩跳崖!
……唔,不過真的很過瘾。
驟然下墜的那一剎那,所有的思緒都被抛開,只留下最初始的記憶與不可遏制的恐慌。
大片雲霧被下墜的力道撕裂,散成一團團的絮,很是好看。
她忍不住抱緊了阿波羅的腰,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方才覺得心境稍稍寧和了一些。
方才被他推下來的那一瞬間,真有種天崩地裂的感覺。
離地面已經很近了。
狄安娜調整了下落的速度,與阿波羅一道降落在樹梢上,才徹底松了口氣。
“感覺如何?”阿波羅笑問,順手替她理了理微亂的長發。
“心情好多了。”狄安娜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
“要不要再來一次?”
“啊?……”
山巒之上,風卷雲舒。
阿波羅執起她的手,偏頭看她,眼底滿蓄了溫柔。
他們雙雙墜落崖間,如同紛飛的蝶,撕裂了層層霧岚,留下銀鈴般清脆的笑。
一次、兩次、三次……
最後一次,阿波羅抱着她滾落在河中。透骨的涼意從頭頂直澆到腳底,令她舒服得只想尖叫。
阿波羅将她攔腰抱起,來到河邊的石塊上坐下,以指為梳,替她梳理着濕透的長發,用自己的體溫替兩人蒸幹了水汽。
狄安娜枕在阿波羅的肩上,指尖輕輕滑過他的喉結,引得阿波羅脊背一僵。
“怎麽了?”
她疑惑地擡起頭,看着阿波羅。
阿波羅低笑出聲,專注地看着她,眼神依舊溫柔如水。
“我們回去吧。”她突然有些慌亂。
“好。”
似乎阿波羅從來不會反駁她的意見。
回去的路上,狄安娜一直顯得心事重重。她隐約感覺到了什麽,卻又抓不住這種奇怪的感覺。而且……
她停下腳步,低聲說道:“哥哥先走吧,我回去收拾收拾獵物。”
阿波羅微微有些失望,卻依然應道:“好。”
狄安娜漫步在山林間,刻意避開了她平日的狩獵區。
微涼的山風迎面吹來,卻吹不散心頭那若有若無的煩躁。
一只九頭蛇突然沖了出來,朝她張開了血盆大口。她下意識地抓出月神弓,瞬間将雜念抛開,九支銀箭對準了它的七寸。
襲擊,閃避,再次對準。
再次襲擊,側身閃避,弓滿箭出。
九頭蛇高高仰起身子,鮮血如長練般迸濺而出。三個頭已經軟軟垂下,銅鈴般的大眼緩緩合上,帶着滿滿的不甘。剩餘六個頭卻更加狂躁,狠狠地向狄安娜咬去。
騰挪,躲閃,伺機反擊。
她已經完全抛卻了一切,眼前只有這條兇狠的大蛇,還有十二只幽冷的眼睛。
銀弓滿弦,灑落漫天箭雨。
九頭蛇再次發出了奇怪的咝咝聲,拼命想躲開那密如蛛網的箭,卻無可奈何。
狄安娜眼見一擊奏效,便遠遠退開,銀箭的尖端對準了它的第四個七寸。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九頭蛇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殘餘的一個頭拖着紮滿了箭的身體,瘋狂逃竄。狄安娜追了上去,卻發現它已經變成了兩截屍體。屍體旁邊,一位身形健壯的青年提着滴血的劍,臉上閃過一絲狠戾。
她好像……見過這個人。
“阿爾忒彌斯殿下。”青年向她行了個禮。
“你是……”
青年笑笑,手中突然多出了兩支金色的小箭:“殿下可還記得這個麽?”
“丘比特之箭?”狄安娜恍然大悟,“奧利溫?”
唔,丘比特曾經試圖把他們湊成一對來着……
“王子殿下,我還有事,先失陪了。”狄安娜下意識地要與他撇清關系。
“殿下請便。”奧利溫是個溫文有禮的好青年。
狄安娜瞬間化做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
“阿爾忒彌斯殿下好早。”
“啊?……奧利溫,怎麽是你?你怎麽也來了人間?”
“順路而已。”
……
“阿爾忒彌斯殿下,好久不見。”
“我們好像昨天才見過。你這是……”
“我前不久才發現,狩獵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殿下願意做我的老師麽?”
……
“阿爾忒彌斯殿下日安。”
“你這是……”
“父親命我巡視大海。殿下是要在德羅斯島長住麽?”
……
不對勁,很不對勁。
為什麽她三天兩頭的,總能碰見這個家夥?
最最重要的是,奧利溫似乎很喜歡有意無意地挑釁阿波羅,而且經常無視他的存在。
狄安娜明顯感覺到,阿波羅很生氣。
終于有一天,阿波羅提議到海邊游玩,然後考考狄安娜的箭術。
狄安娜心中緊繃的弦斷了。
在她的記憶裏——準确地說,是在她前世的記憶裏,阿波羅在海邊提議比箭,誤導她一箭射殺了奧利溫。從此之後,整整一千年,她再也沒有理過阿波羅,阿波羅也越來越堕落,情人和神妾幾乎可以塞滿整個太陽神殿。
即便沒有丘比特之箭,命運依舊沿着固有的軌跡前行。
不,不行。
無論是奧利溫、是她,還是阿波羅,都不能卷入這場莫名其妙的争端,而後冷戰千年,也忏悔千年。
“狄安娜?”阿波羅緊緊抓着她的手腕,硬生生抓出了幾道紅痕,海藍色的眼睛裏滿蓄了怒火,“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我知道該怎麽做。”狄安娜輕輕環住他的腰,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哥哥,相信我好不好?”
阿波羅身子一僵,将她緊緊抱在懷裏,隐忍的情緒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他只想不惜一切代價,留住她。
狄安娜深深吸了口氣,放開阿波羅,飛到海面上,俯瞰着下方的小小黑點。
阿波羅呼吸一滞,心髒驟然緊縮。
小黑點漸漸擴大,飛出海面,穩穩停留在狄安娜跟前,依舊是奧利溫那張不溫不火的臉:“阿爾忒彌斯殿下,好久不見。”
“你可以換個托詞的。”狄安娜退後一步,努力組織着語言,“奧利溫,你對我的興趣有多大?”
奧利溫一愣:“什麽?”
“是因為我勾起了你追逐獵物的興趣,還是因為我是主神?又或者是……你愛上我了?抱歉,最後一個理由比較扯淡。”狄安娜努力維持着平靜的表情,一板一眼地說道,“不過事實是,你對我造成了困擾,王子殿下。”
奧利溫望着海岸上的阿波羅,突然笑了:“殿下,阿波羅殿下将您看得太緊了。”
“別扯開話題。”
“再這樣下去,您身邊除了他和雄獸,就沒有其他……咳,恕我言語粗俗。”奧利溫輕咳一聲,續道,“說實話,我的确想追求殿下,不知殿下肯給我這個機會麽?”
狄安娜瞥了他一眼:“打贏我再說。”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較量。
即便狄安娜年紀尚幼,依舊可以碾壓海王之子。無他,只因為她是主神。
最後的最後,奧利溫帶着滿身的傷口,龇牙咧嘴地說道:“殿下,您絕對是頂頂暴力的女神,往後很可能嫁不出去的。”
“我本就是永遠的處女神。”狄安娜順口說道。
“好吧,我承認,其實是因為父親在追求赫斯提亞,我也想嘗試……”奧利溫說了半截,趁着狄安娜還沒反應過來,一下子跳進了大海。
狄安娜回到海灘上,拉起阿波羅的手,笑道:“好了,麻煩解決了。你不是要比箭嘛,我們換個地方比。”
阿波羅回頭看了一眼大海,緊握的拳頭終于松開:“好。”
***
茫茫古山上,林木蔥茏,野獸兇猛。
狄安娜坐在樹梢上,銀弓滿弦,專注地搜尋着獵物的蹤跡。阿波羅已經飛至半空中,大片金箭灑落,也不知是為了發洩還是為了狩獵。不過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
一只猙獰的大鳥呼嘯而過。
狄安娜一躍而起,緊緊追趕。阿波羅早已拉滿太陽神弓,一支又一支金箭射出,卻始終射不中。連續幾次過後,阿波羅也被激起了好勝心,跟在狄安娜身後追逐着獵物。
銀弓滿弦,銀箭呼嘯而出。
幾片硬羽飄落。
大鳥的速度很快,沒幾下就不見了蹤影。狄安娜挫敗地降落在一根樹枝上,仔細感知了體內的神力,最終不得不承認,如今的她,力量還不足後世的百分之一。
果然是太弱了。
阿波羅降落在另一根樹枝上,安慰道:“別生氣,下次我把它抓來給你炖湯喝。”
狄安娜被他逗笑了:“我才不喝呢。又不是‘神食’,根本無法催生神力。”
阿波羅微怔,走過來,低頭凝視着她的眼睛:“我感覺到你一直在拼命追求力量。可是狄安娜,太心急了不好。”
狄安娜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阿波羅笑着打了個圓場:“去數數獵物,我獵的肯定比你多。”
“不用數也知道。”
“……”
“獵得多又怎樣,你飛得沒我快。”
阿波羅眼裏閃着危險的光:“哦?不如我們試試?”
“好啊,你來追我!”
銀光流逝在天際,金光窮追不舍。
狄安娜回頭看看阿波羅,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是個別扭又愛較勁的哥哥。
她改變了飛行的軌跡,飛向天空的最高處。
阿波羅依舊緊緊咬着她不放,大有不追到手不罷休的趨勢。
狄安娜穿越層層雲絮,停留在天軌的最高處。下一刻,她被阿波羅緊緊抱住,低低的聲音在耳畔回響:“還是被我抓住了,嗯?”
她回過身來,直直望進阿波羅的眼睛。
那種感覺又來了。
如水一般的溫柔層層包裹,幾乎要将人溺斃其中。
[為什麽……為什麽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哥哥。]
——吾以月之女神福柏阿爾忒彌斯之名,向冥河之水立誓:永生守貞,成為不婚的處女神。
昔日的話語猶在耳旁,有種徹骨的絕望。
阿波羅低下頭來,輕輕吻了吻她的額,像一個疼愛妹妹的哥哥。
纖雲缭繞,亦卷亦舒。
他的眼眸分明是最純淨的海藍,卻有着愈發濃郁的黯淡。
她習慣性地環住他的腰,安靜地聆聽着他的心跳。
這樣……便好。
39番外之幽夜清影紗帷落
夜,無月。
狄安娜将時刻表交給侍女,騎上金角鹿,來到太陽神殿中。
守夜的侍從們向她行禮。
“阿波羅殿下可在?”狄安娜問道。
“回殿下,主人已經安寝。”
狄安娜将金角鹿交給侍從,獨自一人走進阿波羅的寝宮。
目光所至,極盡奢華。
阿波羅已經睡下,卻極不安穩,不時皺着眉頭,睫毛微微顫動。
她來到阿波羅身邊坐下,指尖輕輕劃過他的眉心,略略按去,試圖撫平他夢中的不安。阿波羅驀地被驚醒,下意識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哥哥還真警覺。”狄安娜抿唇一笑。
阿波羅急急放開,懊惱地看着她腕上的紅痕,命侍從端來聖水替她清洗,疑惑地問道:“今夜不用巡天麽?”
狄安娜搖搖頭:“後半夜有雨,宙斯又和情人幽會去了,不如偷個清閑。哥哥睡吧,明天一早還要工作呢,我不打擾你了。”言罷,她起身要走。
阿波羅伸手拉住了她。
“我不累。好幾天沒見到你了,陪我說說話好麽?”
“不好。”
狄安娜伸手一推,将阿波羅推倒在床上,“這幾天烈日暴曬,宙斯又臨時加了幾場神宴,你不累才怪呢。要是病倒了,我可沒辦法跟母親交代。”
阿波羅唇角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心疼我?”
“我才不心疼你。”
“我發現你喜歡口是心非,狄安娜。”阿波羅伸臂擁她入懷,下巴抵着她的頭頂,滿足地低嘆,“既然來了,就在我這裏睡一晚吧,好不好?”
“哥哥,我們多大了?”
“一百三十歲零七個月。”
“對呀。自從三歲之後,我們就沒在一起睡過了吧。”狄安娜用胳膊撐起半邊身子,歪頭看他,不滿地嘟哝。
阿波羅低笑:“嗯……那就當我們是一歲零三個月好了。”
“哥哥你——”
“乖。”阿波羅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如同幼時一般誘哄道,“就一晚。我真的累了,陪陪我好不好?”
狄安娜認命地躺了下來,枕在他的臂彎裏,手指卷着他的金發玩。
阿波羅調整了姿勢,讓狄安娜躺得更舒服些,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額:“晚安,妹妹。”
——這種暧}昧到極點的晚安吻是怎麽回事!
狄安娜氣惱地瞪他,卻發現他已合上眼眸,沉沉睡去,唇邊噙了一抹微笑。
……算了算了,誰讓最近他累慘了呢。
狄安娜輕輕住阿波羅的腰,如同幼時一般蹭了蹭,合眼小憩。她習慣了晚上工作,根本睡不着。可這樣卻讓她覺得安心。
***
狄安娜驀地驚醒。
原來不知何時,她已經沉沉睡去。
窗外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阿波羅以指為梳,細細梳理着她的長發:“怎麽不睡了?”
“睡不着。”狄安娜悶悶地說。
她看着阿波羅越靠越近,甚至連睫毛也可以一根根數清,忍不住心跳加速。
阿波羅突然微微一僵,依舊蜻蜓點水一般親親她的額頭,低聲說道:“那我們去看雨?”
“雨有什麽好看的……”
“就當陪我好不好?”
狄安娜“哦”了一聲,從阿波羅懷中爬起來,理了理淩亂的衣裙:“那好吧。”
奧林匹斯的側峰上,密雨斜織。
阿波羅用陽光在身邊拉開了一個大大的光幕,遮擋了墜落的雨點。狄安娜習慣性地枕在他的臂彎裏,玩着他的發梢,百無聊賴地問道:“怎麽大半夜地就起來了?我記得你明明很累的……”
“歇一會兒就好,我又不是凡人。”阿波羅低笑。
狄安娜點點頭,表示了解。
“狄安娜。”
“嗯?”
“為什麽要搬到森林裏去住?奧林匹斯不好嗎?”
“太吵了。”
阿波羅微怔,随後笑道:“和德羅斯比起來,确實有些吵。我倒忘了你喜歡安靜的地方。只是不能常常見到你,有些不習慣。”
狄安娜撲哧一笑:“你晚上多看幾眼月亮,不就見到我了?”
“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
“明月是大家的,可你卻只是我一個人的……”阿波羅說到最後,音節已經模糊不清。狄安娜不解,湊近了問道:“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我說,我想你了。”
又扯開話題。
狄安娜撇過頭去,繼續玩他的頭發。細碎的陽光點綴在金色的發梢上,有着令人心醉的美感。
阿波羅将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深深吸氣。
不婚……便永遠不婚吧。
只是他一個人的妹妹,他一個人的狄安娜。
***
雨停了。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六匹金色天馬噴着白氣,沖出了馬廄。
阿波羅依依不舍地抱了抱狄安娜:“我走了?”
“嗯。”
“不給我個早安吻麽,狄安娜。”
這人……
狄安娜勾着他的脖子,親親他的臉頰:“好了吧。”
“敷衍。”
“你……”
“也比沒有的好。”阿波羅眼底滿是促狹的笑,縱身飛往天的盡頭。
天馬奔騰,朝陽初升。
狄安娜不自覺地微笑,飛回月神殿補眠。不過,或許是因為昨晚睡過一覺的緣故,她并不覺得困,反倒有些興奮。
“殿下不妨去狩獵吧。”侍女提議道。
狩獵依舊是狄安娜最喜愛的娛樂,沒有之一。
她看着兇殘的野獸倒在自己箭下,總會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暢快之感。不過今天,她的準頭似乎下降了很多,注意力也完全無法集中起來。
赫爾墨斯坐在樹枝上晃着腳丫子:“我看到了哦。”
“你看到什麽了?”狄安娜對這孩子頗為無奈。
“昨晚你和阿波羅約會去了,是吧?”
真是個小破孩子,個子還沒她的肩膀高呢,知道什麽叫做約會?
“阿爾忒彌斯,我決定告訴你一個秘密。地面上有很多仙女傾慕阿波羅,為了多看他一眼,甚至甘心變成向日葵哦——”
“我知道。”
阿波羅從來都是衆人矚目的焦點。
可不知為什麽,這句話從赫爾墨斯口中說出來,總令人覺得難過。
她擡眼望向天空,烈日灼灼,光芒萬丈。
***
紅日西沉,明月東升。
狄安娜飛出馬車之外,用一縷銀發操縱着天馬,自己坐在月神弓上,俯瞰着大地。
人間燈火通明。
風雨女神命信鴿給狄安娜送來信件,上面加蓋了宙斯的戳,說是連續幾個晚上都要下雨,讓她不必巡天了。狄安娜樂得清閑,拉着銀馬車躲到烏雲背後,随後順着原路返回。
白羽烏鴉正在天的盡頭等她。
“阿爾忒彌斯殿下。”白羽烏鴉撲扇着翅膀,哇哇大叫,“主人讓我來接您。神宴已經開始啦!”
“什麽神宴?”
“宙斯又封了幾個神……”
奧林匹斯之巅,衆神在宴會中狂歡。阿波羅彈奏着金色的豎琴,缪斯女神們吟唱起了長詩。狄安娜曳着長長的裙擺,稍稍欠身:“父親,天後殿下。”
“嗯,坐吧。”宙斯擡眼看了看阿波羅身邊的空位。
唔,還是哥哥最貼心,給她留了位子。
狄安娜緊挨着阿波羅坐下,吩咐侍女取了“神液”,小口小口地啜着。有神靈來向她敬酒,都被阿波羅一一擋下。
“哥哥,你會醉的。”狄安娜勸道。她可以連續休息幾天,可阿波羅卻每天都要工作。
阿瑞斯一巴掌拍在狄安娜肩頭上:“沒關系,阿爾忒彌斯。阿波羅嘛……就是要能喝!你跟阿芙洛狄忒玩去,我要找阿波羅敘敘舊。”
狄安娜忍不住想一腳踹飛他。
要是真喝壞了怎麽辦!
“去吧,狄安娜。”阿波羅溫和地笑笑,“狄俄尼索斯的酒不醉人的。”
狄安娜氣惱地坐到了阿芙洛狄忒那邊,對着赫斯提亞大吐苦水。若不是礙着宙斯在場,她一定會把阿瑞斯揪出去痛扁一頓。
宴會從傍晚一直開到了深夜,阿波羅含笑着向狄安娜招招手:“來,我們回家。”
再看阿瑞斯,已經倒地不起。
好,很好。
狄安娜氣鼓鼓地抓起阿波羅往外走:“你不是說不會醉嗎?”
“不醉‘人’,卻可以醉‘神’呢……”
“沒事和他拼什麽酒?”
“親愛的,這是應酬……”
狄安娜腳步一頓:“你叫我什麽?”
阿波羅勾起她的腰,海藍色的眸子裏有如點綴了大片星光:“我說,親愛的,有我在,你什麽都不需要做。”
他一定是醉了。
狄安娜嘆了口氣,比了比兩人的身量,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上來,快點,我背你回去。”
“反了,親愛的,應該是我抱你回去。”
阿波羅說完這番話,驀地将狄安娜攔腰抱起,朝太陽神殿飛去。狄安娜一直緊繃着神經,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從空中掉落下來,惹個大笑話。
不過還好,他飛得很穩,也很快。
阿波羅抱着狄安娜一路飛到寝宮,将她摔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上去,撐起半邊身子看他,眼底滿是促狹的笑。
狄安娜決定原諒他。畢竟跟一個喝醉了的家夥,根本沒有什麽道理可講。
阿波羅捧起她的臉,細細摹挲着她的唇瓣,有些酥酥麻麻的癢。狄安娜推了推他,卻根本推不動。
柔如輕羽的吻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帶着醺然酒意,分明是不可抗拒的執著。
狄安娜睜大了眼,狠狠推他,卻被他扣緊了手腕,加深了這個吻。
這是……
輾轉、舔吮、齧咬,帶着絲絲縷縷的絕望,還有濃到骨子裏的溫柔。
狄安娜迷迷糊糊地想着,酒一定不是個好東西,連她也醉了。
不曾遭遇意料中的反抗,卻給了阿波羅更大的鼓勵。他的手慢慢下滑,停留在狄安娜的衣帶上,輕輕扯落。
狄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