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抉擇(上)
第63章 抉擇(上)
我想我肯定可以算作一個大度的姑娘,幾天過去了,我不僅沒找高長恭讨要他欠下的認錯,也沒有翻出舊賬同慕容羿好生清算一番。其實前者本就是我同他開的一個不輕不重的玩笑,後者大概是被慕容羿誠實交代的故事給抵消了。
一場風月一場情,往事易淡,情卻長存。
我同謝輕蘿暗下探讨,碰頭之後觀點不謀而合,于是我們就此開始撮合慕容羿和封姑娘。只可惜幾日來,封姑娘都安安穩穩地住在瀛洲沒有返家的打算,而慕容羿忙前忙後也沒有接人回來的打算。
左思右想,不僅搞不懂為何該急的人一點也不急,不懂他為何不盡快贖回那座被封住的宅院。當我把這個疑惑講給高長恭聽時,他只是晃一晃正在擦拭的玉笛,笑而不語。
懸在玉笛上的紅色流蘇搖搖欲墜,還有幾根搭在他袖口上,我伸手扯出一根,見他沒有多餘的反應,于是又增加幾根。
直到将整個流蘇握在手中,他的神思仍凝在玉笛上,我得寸進尺地将玉笛搶過來抱住,滿心歡喜地問他:“這個是送給我的麽?可惜我不會吹呀,你會不會?”
高長恭收好錦帛,搖頭道:“這是二哥的笛子,我無權将它送予他人。”
我失望地瞅着玉笛,又不舍地瞅了瞅紅色的流蘇,高長恭笑了笑:“若你真的喜歡,回去後我同二哥說說,若是可以割愛……”
“不要!”
我小心地把玉笛還給他:“君子不奪人所愛,我也沒有很是喜歡,不過是覺得好看,多看幾眼罷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同他對視幾秒,我便臉紅地敗下陣來:“好吧,我不是君子只是個姑娘,但是我知道別人的東西不能要,我也不會要。”
他思考須臾,慢悠悠道:“如此倒是提醒我,好想很久都沒送過你東西了。”
這麽說他是要送我別的東西了,才将心底升騰起來喜悅壓下去:“所以呢?”突然想到,方才說自己不要別人的東西,擔心他因此不送,我急忙修正:“你的東西除外,你不是別人!”
高長恭愣一下,随即反問:“不是別人是什麽人?”
饒是再矜持,這個問題也把我弄得很是羞然,何況我本就不太矜持,不過是假裝矜持而已。我左看看,又看看,他就這麽定定地看着我不說話,好像不給他一個答案,他就這麽耗下去。
我拖着他的袖子拽一拽,硬着頭皮道:“嗯……你餓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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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猶豫地抽出,拿起玉笛開始向鑲紅綴黃的盒子裝,臉上的神色甚是莫名:“小昀,你想轉移話題,就不能換個高明的手段……”
我笑了笑:“其實吧,手段高不高明無所謂,重要的是能找到一個比較有價值的話題就好。你看,民以食為天,我的這問題是不是很有價值呢?”
他挑眉,我說:“所以,你餓不餓……”
他:“……”
雖然方才我胡亂地岔開他的問題,可這麽一個比我精明的人,我如何都不是他的對手。高長恭收好玉笛,我正要找借口溜掉,還未從胡床上站起來,便被他按住。心裏有片刻地驚詫,我要溜走的意圖沒有這麽明顯吧……
回過神,手已被他牽起來,涼潤的觸感沿着指尖向內滑去。垂首發現,一只黛色的镯子正圈住手腕。
我驚異地仰起頭,他只是笑着道:“須臾之間恍然憶起,我好像許久未送你東西了,镯子和玉是相同的質地,是我在晉陽時買下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我說:“喜歡的。”指尖沿着玉镯轉一圈,一顆心都被感動填得滿滿的。其實不論他送我什麽東西我都喜歡,并且每一件都寶貝的藏起來。
“喜歡就莫要取下來。”
“嗯!”
不知從何時開始,氣氛變得非常安靜。我歪頭,才發現他正看桌子出神,不禁開口問道:“你在想什麽?”
他笑了笑:“在想你說的話……我的确不是別人,不久之後便是的夫婿,我的東西……
不待說完,我便抱住他的胳膊搶先道:“我懂我懂,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他:“……”
…… ^ ^ ……
玉珏、镯子……其實他送我的東西已經很多了。可我呢,除了那副金墜,好像從未送過他像樣的禮物,鑒于身為社會底層的平民百姓,我也拿不出延續生存額外的錢財購買一個兩個奢侈的禮物,所以我決定效仿所有陷在愛情中智商為零的姑娘,親手為他繡一個荷包。
可事實是,除去童年給玩偶做衣服的用針經驗外,我的手藝其實很糟糕。謝輕蘿知道後善解人意地安慰道:“禮物貴于心意,精致與否都在其次。”
于是我歡快地從歌舞坊尋到很多花樣,又歡快地跑去找高長恭,讓他親自挑一種他最喜歡的,如此也好彌補一下我手工上的不足。
瑟瑟秋風,翩翩落葉,大概是我開門的速度很快,聲音也很大,屋內兩人的動作均未曾改變,可他們的目光同時敏銳地投出來,我甚至覺得寒風就擦着臉頰飛出去。
房門大開,剎那光影就從幾寸之寬的縫隙鑽進去,映得窗下的地面寒光冷泛。
沈易正跪在地上,腳邊散着半截玄青的布帛,以及一縷黝黑的發。
我好像已經意識不到自己是怎樣的表情了,慢慢将視線從斷成兩截劍刃上收回來,手心早就出了很多冷汗,打濕那薄如蟬翼的紙。
這是我辛苦尋來的花樣,不知何時都被揉碎了。
高長恭勾出一抹淡笑,示意不用擔心,可我仍舊無法止住向他飛奔而去的步子。左手壓住右手,可兩只手加在一起好像抖得更厲害。剛觸到玄青色的袖口,手就被他握住,同一貫握着的力道相同,很緊,也很暖。
“無礙。”
我終于松口氣,他慢慢補充,聲音仍是一貫的不徐不緩:“沈易也無事。”
經他提醒,才想到還有個被我忽視掉的小弟弟,不好意思地轉過頭,只見沈易的臉上盡是怆然。高長恭扶他起來後,他理了理褶皺垂落的袍角才輕言喚道:“阿姐。”
斷的劍、裂的布、散的發……事已至此,我唯一想到的便是沈易的身份以及高長恭前去安州的初衷。
沈易的身份,早在高長恭未回來時,我便寫在信上托暗衛送去了,他一定看過了,否則我也不會因字跡難看而被他嘲笑。至于他去安州的初衷,他不曾說,我也不曾問過,一來覺得牽涉機密問也是白問,二來還得讓他分出精力思考如何打發我,所以這件事除了慕容羿偶然提及的三言兩語外,我無從得知。
我擔憂地看着他們,高長恭卻将我推坐在一旁,如此意味明顯,他們的話我可以聽。雖然聆聽秘密是一件令人非常高興的事情,可秘密素來有風險,一不小心搭上小命可就不好了。
我不是主動找麻煩的人,沈易這個麻煩已經夠大了,我不想再攬上幾個麻煩。扶着牆壁站起來,發現高長恭并沒有阻止的意圖,我沿着牆角打算開溜。
高長恭突然輕咳一聲,我回頭看過去,他搖了搖頭很是奇怪:“你難道一點也不好奇麽?”
我非常慷慨而明智道:“好奇是好奇,可為了好奇賠上一些難以承受的東西就不好了,你們慢聊,我去做飯……”
然後,我收到兩束格外淩亂的目光。心下覺得很是迥異,正疑惑着,腦中突然閃過一線清明——我們才吃過飯,碗筷用具還堆在竈房裏,默默地等待因劃拳輸掉的沈易去給它們洗澡來着……
…… ^ ^ ……
國既為國,便需擔着一定的責任。這些責任很多也很亂,包括百姓生計,社會安定等等,歷來亡國者大抵無能承擔責任,民亂,所以國亂;國亂,所以禍來,禍大極致,便是亡國。
齊國近來雖有黨派争鬥,算作很亂,距離滅亡的步調其實還很遠,一州刺史被殺之事當局者不會坐視不理,是以內派高長恭北上,調查沈家一案的詳情。
所以,高長恭的終點一直是邊關的安州,他在幽州不過是途中歇腳而已。
然而世事總是那般出人意料,他遇上去歲長安埋下的一個禍端——慕容羿。慕容羿右手腕有計謀,也有足夠的勢力,所以幾次三番搗亂後,他的身份暴露了。無奈之餘高長恭只得以尋人為借口蒙混官吏,因因果果的機緣巧合,這個借口被我坐實。
由此可見,一個人的謀略之所以強大,那是因為有老天也幫襯着。
當然,我絕對沒辦法否認高長恭原本就很有強大,否則他也不會在短短幾日時間裏就将慕容羿制服,并乖乖跟着去了安州。中國有句古話講得好:“名師出高徒。”可以想象,長恭的師傅一定比他還強大,這麽強大的一個人,若是有機會我還真想見一見……
等等,好像跑題了,就此打住。
自古以來人類就懂得:若要生存便需争搶食物等資源的道理;而在争搶的過程中不可避免慘重死傷的事實。争鬥雙方都沒有錯,這就是人類發展過程中必然要經歷的一個階段,現實到殘酷。
食物等是生存需要的外在物資,而另一內在條件則是——自己要足夠強大。
弱者需要被保護,卻不能總等待被保護。試想一下,我是弱者,我等待被強者保護,可還未等到能保護我的人,我已被另一個強者滅掉,人死如燈滅,一切似乎都沒什麽意義了。這正如幾年前被滅掉的柔然,以及枉赴皇權的沈家人。
所以沈家滅亡,其實是他們不夠強大,不凍得如何保護自己。我覺得,我好像又跑題了……
在歷史的舞臺上,突厥似乎一直都很活躍。他們不僅僅出現在南北朝這一階段裏,歷朝歷代都能找到那些矯捷的身影。上天賦予他們游牧生活的生存技能,卻也給予他們一塊并不富裕的土地。我能理解他們為何一直想要侵入中原,因為南之以南,有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物質資源。
突厥滅掉沈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為了己之利,沈易的父親安州刺史沈銘守衛安州,讓突厥不好下手,不能對物資下手,射人先射馬,他們就對沈銘下手了。
如果說戰争是流血的政治,那又有哪一場政治是沒有流過血的呢?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大概算不得範疇廣泛的政治話題中,但既然它的範疇很廣,那麽突厥拔掉眼中釘肉中刺進犯中原,怎麽可能不算作是政治呢。
作者有話要說:
已補全,稍後跟新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