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長安
走馬觀花,道聽途說,丹陽郡有一位手藝非凡的鑄劍師,傳言他可用普通的鑄料鑄出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
“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歷來男子對劍的熱忱不會低過女子對胭脂水粉的鐘情狂熱,所以在得知這一消息後,高孝和略過探聽虛實這一步,徑直繞路前往丹陽郡。
在我看來這真是一個不計後果的決定。傳言中的人和事,其真實度含的水分太多,流言穿得越遠越久,假的也能變成真的。我委婉的将這個觀點說給高孝和聽,希望他能好好斟酌,以免白跑一趟。
經過高孝和多天的教導,此時的我,有幸不辱使命,暫且可以騎着二黑緩慢溜達。他看了我片刻便将視線轉向巍巍青山,眼底深處似有光影流淌:“人生際遇向來可遇不可求,有人苦苦尋覓一生不得所求,有人猶豫彷徨間或匆匆錯過。既然知曉,便試着去尋找,與其耗費精力證實真僞,倒不如親自走一趟。”
雖然這般認知沒有錯誤可言,但是事事如此,豈不是要耽誤很多其他事情:“人生光陰短暫,若精力都耗費在不确定的事情上,耽誤大事會不會太可惜呢?”
柳樹小林,正有一枝拂過肩頭,他問:“何謂大事?”
我摘了一片柳葉托在掌心,脈絡清晰而纖細,像是水流經過的痕跡。有些迷茫,什麽才算是大事呢?
于一片樹葉來說,或許随季節伊始冒芽吐蕊成長而後終結于翩翩下落化作雲泥的過程,就是命中大事,那麽人呢……人生中的大事應當會指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吧。
對他來說,大概可以套用古人的一句話:“男兒志在天下……”
“天下……”高孝和慢慢咀嚼,“齊家治國平天下。”
忽而他擡起寬大的袖口指向遠方,袖口似乎帶起一縷悠悠花香。順着那個方向看去,蜿蜒溪水點綴着漫漫青山,他問:“你可知道那邊是何處?”
搖頭,作為一名路癡,我十分自覺而明智地省略猜測:“我不知道,那是何處呢?”
“齊國。”
我想,原來是北齊,高家的天下。
高孝和沉吟片刻,學着我摘了一片細長的柳葉,捏在手裏把玩:“家可齊,國可治,天下也會平。男兒之志确是如此,但,想,不一定能做,能力是一個原因,際遇是一個原因,而命運也是一個原因。”
我迷茫地看着他,徹底懵了,不知是我的反應不夠敏銳還是他的思維速度太快,總之我真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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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在天,能力在己,而際遇則需自己争取把握。世人大多不能預知際遇何時眷顧,所以只能不斷地追尋。男兒之志亦是如此,就如我想求劍,便要去尋,若消息為假,權當一路游樂,若有幸為真……這也正是我希望的結果。”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深知越早結束這個話題越好,因為想要明白其中深意,真的好累啊!
樹林陰翳,崔巍的青山腳下,高孝和終于覓得鑄劍師的住處。
他躊躇滿志地踏進鑄劍鋪,一切終于不負所望,他很高興,我看着,也替他高興。
因鑄劍的蔡先生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不見女客,所以我只能留在門外等高孝和,好在我對兵器刀劍沒有任何追求,自然也不會覺得可惜。
蟬噪林欲靜,鳥鳴山更幽,層疊高樹中時有飛鳥振翅蹁跹。我想,這真是一塊風水寶地。被這種幽靜的風景吸引,我決定好好欣賞一番,遂打馬向樹林深處溜達。
轉了幾圈,後知後覺的發現,我好想迷路了。其實我只想四處溜達溜達,真沒想到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給丢在樹林裏,自我安慰着,其實其實迷路也算不上什麽大事,沒有路那便原路返回吧。
可我忘了自己是路癡,找不到方向的後果是根本找不到哪裏是原路。左看右看,我才驚悚的發現,四面八方的景致一模一樣,好像處在鏡面投影的世界裏。
于是,我慌了!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投射下來,我像是處在一個高度對稱的井底。腦袋飛速地運轉,憑着書本積累的經驗,深山老林易有野獸出沒,走不出原地等待,所以我尋了一棵不太高的小樹,把二黑拴在一邊,自己果斷地爬了上去。
穩當地坐在樹幹,我只祈求高孝和能夠盡快來救我。
日頭漸漸薄弱,我終于在饑餓中等到了高孝和。
大片蔥綠連綴的背景裏,一身玄青長袍的人看着格外俊逸,黑馬淩雲不知被丢在何處,我似乎還未來得及向他招手示意,他的步子就已慢慢接近我。
他的唇緊緊抿着,眼神莫名淩厲,看着像是生氣了。也對,跟他來求劍,東西不知得不得,先把人給弄丢了,換做誰也會生氣的。為了不進一步惹怒他,我乖乖地撐起身子往下爬,這樣還能讓他省些力氣。
雙手抱着樹幹,左腳踩在一只分出的小枝桠,右腳試着往下踩,突然聽到高孝和一聲驚呼:“別動!”另一個聲音也不合時宜的響起來:“咔嚓!”
一腳已經踩空,我整個身子就摔了下去!
腦中有短暫的空白,回過神時,屁股手掌一陣生疼,我已經坐在地上了。
不是沒幻想過在我還沒有墜在地上前,高孝和會優雅地伸手,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可那些編劇阿姨寫出來的故事,事實哪有那麽巧。我揉着屁股,感嘆:“幸好這樹不高啊!”
身子被高孝和拉起來接受檢查,他握着我的手掌左右翻看。我只覺得一麻便開始抗拒,他立刻松開:“告訴我哪裏疼?”
手掌對着手掌搓了搓,慘不忍睹的油綠之下并未有傷痕。可是屁股疼,這顯然不能告訴他啊,多不好意思,搖搖頭我又扯出一個笑容:“草軟,我沒事。”
這真是昧着良心在說話啊。
他打量我片刻未動絲毫,直到我收起虛假的笑,才扣着手腕拉着我往前走:“沒事就好,你是如何跑到這裏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
他才牽住二黑就頓住下了腳步,遂似笑非笑道:“那你一定也不知道,這林子裏設了陣,牽一發動全身萬箭齊發吧?”
“啥?”腿一軟,我差點摔刀,“設陣?萬箭齊發?”
“小心。”他好心扶我一把:“鎮是鑄劍的蔡先生特意研究的。”
這鑄劍的老頭真是奇葩,有這麽惡俗的愛好,我不僅诽謗:“他一個鑄劍的,把自己家門口弄得像修羅場,他就不怕一個纰漏,萬箭都朝着自己的老窩齊發麽?”
高孝和笑了笑:“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何沒有原路退回卻坐到樹幹上?”
猶豫良久,我終于坦誠地開口“……迷路了。”
“……”
高孝和将我攬在身側于林中穿梭,如入無人之境,絲毫不像正置身于殺人不眨眼的陣法中,我開始懷疑他的話是假的。蜷着食指撓了撓他的手心,我裝作不經意問:“你方才一定在騙我吧,這裏其實沒有設陣……”
“為何如此說?”
“若有陣,你是怎麽進來的?若有陣,你為何能來去自如?”
高孝和笑了笑,手上的力道又加大兩分:“聰明如你,倒是猜猜,若是無陣,我為何要帶着你走?”
“唔……”我怎麽知道,鬼知道你是不是故意這麽做的。
因禍得福,高孝和得知我是路癡的事實後,不再教我騎馬也不要求我騎馬了。而我也難得地坐在馬車上随他奔跑。
如此,在七日之後我們終于抵達北周的都城——長安。
滄桑的青石路面,高牆林立的古國城都,其實多朝的故都總會留着歲月的痕跡。
高孝和腳步匆匆,向綠竹深處走去,有了丹陽郡蔡先生令人心有餘悸的萬箭齊發陣,我非常乖順地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
小路的兩側修竹林立,曲徑通幽,綠竹層疊青翠,清泉淙淙蜿蜒,踏過綠草鋪就小徑前行,我們最終被老竹搭懸的籬樁擋住了去路。
竹門緊閉,四顧無人。
片刻後有一人自門後探出身,長發挽髻一襲灰布長袍。高孝和臉上挂着疏淡的笑,悠悠開口:“在下晉陽高孝和,勞煩……”
“抱歉,我家主人身體抱恙,暫不見客,公子請回。”未等他話畢,對方已經将他拒在門外。
怪人的脾氣歷來迥異,吃了閉門羹也可想而知,不過山人自有妙計,我拽了拽高孝和的袖子,正要給他支招,另一洪亮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今日鬥酒一壺,勞煩交予貴宅主人。”
聞聲看去,那人一襲绛紫儒袍,頭插一截白玉簪,鬓若刀裁,劍眉星目,看着我們的目光灼灼卻也坦蕩,渾身上下透着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氣。
這種氣質與高孝和接近,卻又不同,此時此刻,我想了很久也未察覺出這份氣質是如何的不同。绛紫于古代是極其貴重的顏色,想來,對方身家定是不凡的。
拒絕一個貴氣之人容易,但拒絕兩個可就不那麽容易了,我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覺得接下來會有好戲看了。悄悄點一下高孝和手背,讓他切勿着急。
他垂下眼,嘴角輕笑,眼中的意思與我相同。
果不其然,門後的灰衣人面色猶豫,不知如何善後。
一方沉寂,終有另一人打破這份尴尬,來人恭敬開門,垂眸道:“三位貴客,我家主人有請。”
好戲還未開始就收了場,真是意猶未盡。我失落地抱怨:“你家主人的病怎麽好的如此迅速,難道有什麽靈丹妙藥。”
其餘等人均是一愣,我面色悻悻,難道這就是丢人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明天更新~~收藏的親們,冒個泡,讓我知道你們是誰好不好~~(*^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