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現實
我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的夢,夢的起點不知在哪裏,夢的終點也是一片迷茫。夢裏,身體在機械地奔跑,即便累得龇牙咧嘴,那雙腳仍不受控制地前行着。
我走了一條漫長的路,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不斷交替。有藍天有白雲,有低矮高大的廟宇;百丈牆頭架起無數泛着寒光的利箭;冗長青石路面排列着整齊的士兵;有人策馬奔來,墨色的發和衣服融為一體;紅色的血,素白的落雪交織成一片觸目驚心的風景……
終于跑大到一片青草地的盡頭,層疊青竹中坐落着一處院落,圓木籬笆爬滿素雅的小花,院中栽了三五梨樹,簌簌花瓣在微風中搖曳生姿,清淺的香味萦繞不滅。
我推開爬着牽牛花的木門慢慢邁步,踏過木橋,穿過心形的小湖,終于走近褐色的小木屋,窗前粉色的玉蘭含苞待放。石桌上安放着一套青瓷茶具,健碩深色的蒼鷹琢着小碗中的清水,圓目向我看來後撲扇了兩下翅膀。
我吓了一跳,擔心它飛來啄我,不禁後退一步。突然一聲尖銳的鷹嘯劃過,木屋裏的人似有所感影子晃了幾晃。木門應聲而開,擡頭看去,但見白色光影中伫立着一個白衣男子,我睜大眼睛想看清他的容貌,奈何力道太猛,下一刻便真的睜開了眼睛。
突然醒來,夢境戛然而止,也帶走了那神秘的男子……我想,那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吧。
眼前的天空依舊很藍,澄澈空靈,泥土芬芳自身下彌漫開來,轉了轉脖子,發現自己竟然躺在地上,身邊環繞着淡藍的小花,右側遠處的視線中恰好是一座竹舍。
頭還有點暈,所有的意識漸漸回籠。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對于這個陌生的地方,我無從下手。
…… ^ ^ ……
一覺醒來手機背包全都失蹤了,我以為自己死了,沒想到還活着。寄住的竹舍中有米有面,有鍋有碗,倒像是一處世外桃源,解決溫飽不成問題,我突然覺得老天待我還是不薄的。
如此,靠着自己的雙手,我竟在這裏多活了六天,對于一個野外生存的技能全然為零的人來說,這真是一個奇跡啊。
高興歸高興,可還很是郁悶,我将周圍翻遍找遍,也沒尋到自己遺失的東西。大概是老天爺喜歡開玩笑,讓我旅行一次,卻沒收了我賴以生存的東西。
我孤獨地坐在岸邊,手裏握着老頭磨出來的木塊藝術品,孤獨地思念我的手機,我的零食,我的人民幣……
手撫在胸膛上,慢慢跪坐去看水中的倒影,臉在碧波中搖搖晃晃,彼此對望,相看甚喜。幸好,臉還是自己的臉,沒有毀容。
我想過要離開這裏,也想着靠自己的一張嘴找到出路,但要命的是方圓幾十米之內也沒見到一個人影,況且我又不确定真的離開這座竹舍和柴米油鹽後自己還能不能生存下去,畢竟我身上連半個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錢,你就會變得非常了不起;而沒有錢,确實是什麽事也辦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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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決定這裏等待,等待有人出現救我一命。畢竟我是在旅游途中迷失掉的,常理推斷小橙定會報警搜尋。遇上失蹤這樣的事情,似乎沒有比原地不動還能增加警察叔叔找到人的幾率。況且竹舍中有食物有用具,不像是沒有主人的地方,說不定在盼來警察之前,我就盼到了主人歸來。
當六天過去後我也沒有看到一個人影時,我終于意識到在原地等待是一個很不靠譜決定,當人将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時就已經輸了,
突然意識到這樣等下去不行,我不是失望死也會被餓死,因此再等十天若還是見不到一個人,我就自己求生去。
每天盼着警察、主人……盼到第五天時,我想,如果能盼來一只野獸也好啊,那我就可以一把火燒了它,改善夥食。
此間,我将一些食物晾幹裝包,用作獨自求生的幹糧,我把尾随我而來的小木塊用線繩穿起,然後挂在脖子上當飾品,因為不希望唯一帶着的東西也無緣無故地不翼而飛了。
其實,人是最脆弱的動物,當他一無所有時,手裏握着的哪怕是一顆毫無價值的石頭都會變異常珍貴,因為除了它,其他一切都是陌生的。
其實人生、世事,很多都那樣出乎意料。轉眼十天之期就要到了,我都覺得等來人的希望即将破滅時,在溪水邊的空地上我竟遇到一隊人馬。
迎着太陽看去,十餘輛同色馬車整齊劃一地停在溪水的石橋前,我抱着剛從桃林摘下的半籃桃子,愣在當地。
仔細打量,每輛馬車前都挂着绛紫的車簾,車夫席地休息。我失常的原因自然不會是因着長久不見人一下子見到很多人該有的激動,而是因着我注意到這些人的穿着迥異。
也不算迥異,是與我迥異。他們穿着清一色的粗布長衫,圓髻上紮,手裏握着一根趕馬的鞭子,腳下均是布屐。
一剎那,我覺得自己被吓傻了。這樣穿着打扮,我想,如果不是拍電視劇那一定就是神經病!可也不可能全世界都是神經病吧,他要說這麽多人中沒有一個正常的,說給三歲小孩聽人家也不會信。
思緒飄回時,已有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他臉上正帶了和順的笑,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我淩亂地想,這怎麽看也不像是神經病啊!
男子沖我抱拳,道:“打擾姑娘之處,還請見諒。我等跋涉多日,未見瓜果梨香,敢問這籃中的桃果是從何處而摘,還望姑娘舉手之勞可指點一二。”
思維正常,吐字清晰,該有的禮貌也不少,我哆嗦了一下,原來真的不是神經病!那他若不是神經病總不至于我是神經病吧,我顫顫地把之間比向他身後的人馬:“你們……電影?電視劇?”
男子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解:“什麽?”
身處明媚的陽光下,我卻覺得有涔涔冷意從腳底穿出,頃刻間便襲向全身。我再度顫抖了下,問:“毛爺爺?溫叔叔?”
男子有些迷惑:“……莫非桃子是他們的?”
晴天一霹靂!
突然有陣清風攜着果香拂來,我看到馬車褐色錦旗上繡着的繁複漢字,腦中有片刻的空白,空白之後便是永無止境的混亂,很多思緒攪在一起,拉也不行扯也未果。
我僅摸出一個桃子,便将整籃桃塞進男子懷裏。他有些錯愕,可我已什麽都顧不上了,伸手指向他身後道:“桃子從是溪水後摘來的,這籃桃子也送給你們,請問現在是什麽……朝代?。”
“我等均是大齊人。”
我哆嗦道:“戰……戰國?”
“不,早已是東晉之後了。”
南北朝……南北朝……我突然覺得天旋地轉!
不僅獲救的希望盡數湮滅,就連回家的希望都渺茫無路了。如果每個人的一生是一部待編的劇本,那我的編輯一定是世上最不靠譜的人!
從二十一世紀而來,跨越了一千四百多年的時空距離,赫然出現在南北朝的世界裏,告別了朋友親人,孤身一人在此,我不知我要做什麽,能做什麽才能改變這樣的現實。穿越什麽的是最不靠譜的事了,科學都無法解釋的問題,我又如何能夠相通。
那就跑吧,繼續當一只鴕鳥,逃避一切……
可在這個時空裏,茫茫遼闊的山河土地,亭臺樓閣,我能跑去哪裏,我又該跑去哪裏呢?逃避是一種态度,誰能告訴我可當避無可避的時候該怎麽辦?
語文老師曾問我們,“什麽是幸福”,有人如此回答:幸福是貓吃魚狗吃肉,奧特曼打小怪獸。那麽,趕上曾經憧憬過的、最不靠譜的穿越,不知道算不算幸福呢?
真正到了身臨其境的時候才知道,這哪裏是什麽幸福。天地之大,知何去何從,甚至無處安身,我如一棵如浮萍随世間萬物而沉浮,卻終無所依托,這種感覺一點也不好,一點也不好!
腳步徒然慢了下來,最終無力地停駐了。我很想閉上眼,再睜開時一切都如夢般散去,回到我屬于的時空,過我本該過的生活……這麽簡單就能做到的事情也就不是穿越了。我嘆了口氣,茫然坐在地上,抱着手裏一直沒舍得扔掉的桃子,眼淚簌簌而下。
…… ^ ^ ……
漸入深夜,大風起,樹葉搖,雨打芭蕉,一顆耀眼的流星轉瞬劃過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中。
這是意識到經穿越後的第一夜,又趕上了肆虐的天氣,我緊緊蜷縮在床榻,心裏爬升了出很多恐懼。常聽老人說,恒星隕落一顆便有一人死去,不知在我的時空裏,我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父母,妹妹,朋友……至親骨肉,生離死別,想必會悲恸萬分吧。我不敢想象那樣的結果,也不敢想象沒了我他們将如何傷痛。
陷入夢境前的最後思緒慢慢飄開,我不屬于這個時空,那這個時空隕落的恒星與我就沒有半點關系。我莫名的高興起來,只要我還活着他們就不會傷心,只要我還活着,就一定可以找到辦法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