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被直勾勾地盯着看, 會讓人有種錯覺,仿佛被鋪天蓋地的愛慕淹沒。文頌縮了下脖子想往後躲,“秦”字還沒說出聲, 猝不及防被親在嘴唇上。
“……”
他愣了愣,惱羞成怒地揚起手, 還沒碰到秦覃身上就被握住壓在背後, 又被重重地吻住。和他對待那杯葡萄撞奶一樣, 沒試過的味道嘗一口覺得不錯, 非要吃個夠才足以表達喜歡。
他懷疑秦覃被氣氛或別的原因控制了心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踉跄着往後退了幾步想要拉開距離。卻被緊追不舍地貼過來壓在卡座上向後仰倒, 用力抓住他的手肘才沒有倒下, 腰磕碰粗糙的皮革磨得發疼。
文頌無法停止顫抖,害怕自己會被折成兩半。
追逐快樂是人的天性。秦覃将這樣的天性放大在他的身上, 通過濕熱的唇舌傳遞。随心所欲的吻篡奪了他的氣力, 甚至影響到他的感受——他明明抗拒這裏的一切, 卻也開始奇異地感到沉迷。
音樂永不停歇。他們像舞池裏每一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沉浸在這個被欲/望青睐的夜晚, 依附于彼此的身體, 哪怕外面世界颠倒也毫不關心。
“你想去外面玩嗎?”秦覃如願以償,抱着他開心地往外走, “我們現在去吧。”
文頌被折騰得暈頭轉向, 還沒從缺氧中緩過神來:“……什麽?”
“你喜歡海還是喜歡山?你好像不喜歡高的地方。”他像個精力旺盛到半夜拆家的小孩子,口中念念有詞,“那我們去海邊吧?租條船去看日出。你喜歡鯨魚嗎?還是海豚?”
“……”
文頌這輩子都沒這樣在大街上狂奔過。
現在他可以确定了。秦覃陷在病态的狂熱裏,脫缰野馬般一點都不顧及他的腳步。他幾乎是被拖着走,午夜的寒風灌進氣管, 呼吸越來越窘迫,卻秉着一口氣死死地抓着不敢放手。
空氣逐漸稀薄,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他急促地呼吸,眼前一陣陣發黑,像把靈魂咳出一半,飄在半空俯瞰這場怪異的逃亡。只有殘存的意志能幫助他想辦法應急。
當意識模糊,視野也暗了下去。破碎的聲音和畫面在他腦海中艱難地串起。
“我們去看日出……你知道海在哪個方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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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抓住他了!松手吧沒事了。”
“……”
“你臉色很差……要不要先送你去醫院?”
“……”
“卧槽你怎麽回事?文頌?文頌?!”
**
陷入昏厥前最後一刻和醒來的第一分鐘,文頌看到的都是藍岚焦急的臉。
“可算醒了我的小祖宗!”
一大早課都沒去上,藍岚蹲病床旁邊抱着垃圾桶削蘋果。削了一半看見他睜眼,蘋果咣一下丢盤子裏開始抱怨,“好家夥!你怎麽回事,才多大會兒不見你就流落街頭去了?!送來的時候呼吸機都安排上了!你吓死我得了!!”
文頌偎着枕頭緩緩坐起身,喉嚨幹得發疼,看看他又看看盤子,有氣無力地說,“我想吃蘋果。”
“……”
藍岚語塞,哭笑不得地拿起蘋果,把削好的那面切了塊裝給他先吃着,又蹲垃圾桶旁邊削剩下半個。
嚎完一嗓子氣撒了大半,剩下的事裏撿重要的先說:“昨天半夜文煜給我打電話,問你手機怎麽沒人接。我說你回家睡覺了。”
文煜一般不會很晚還給他打電話。文頌回想前一晚的際遇,“我在夜店裏碰到了一個,認識我哥的人。”打小報告可真快。
好在他平時本來就很少晚睡,藍岚口中“他玩了一小會兒就回家睡覺了”的說辭也不違和。
“估計還要再給你打電話。你自己想想怎麽說吧。”
藍岚起身坐到他床邊,就着盤子把手上另外半只蘋果切進去,邊切邊說,“我接到你定位往外跑的時候瞄了幾眼,秦覃也不在裏面。”
“出來找到怎麽就你自己啊,是不是他把你怎麽着了?”
蘋果被分成小塊,咔嚓作響。藍岚把手裏的水果刀狠狠插進果肉裏,仿佛切的是秦覃。
“我就是發現他先走了,好奇他去哪才跟着想看看的。”
文頌波瀾不驚地嚼蘋果,順着話接上,“但是他走得太快,我出來沒多久就跟丢了。”
藍岚狐疑地打量他。
文頌坦蕩蕩地回望。
他那一雙眼睛裏就刻着“誠實”兩個字。無論是真是假,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就是事實。
藍岚能夠接受這樣的說法,但無論如何,“還不是跟秦覃有關?人家走就走了你還追他幹什麽啊。哦,想看看他家住哪兒,方便你近距離觀察?”
文頌眨了眨眼:“不行嗎?”
“……”藍岚無語,“你就造吧。遲早把自己玩進去。”
“以後天涼了,晚上沒事別出來亂跑,自己什麽體質還不清楚嗎?可不見得每次我都能及時趕來救你。”
“知道啦,這次謝謝你。”本來只是想拜托他過來送個藥的,情況稍微有點超出預期。
不過還活着就行。文頌愉快道,“下次我會直接打120的。”
“……你還敢有下次?”
藍岚被整得沒脾氣,“我去個廁所再回學校,別亂跑了啊。”
“喔。”文頌乖乖點頭,看着他走出了房間,過分積極的表情淡了些,立刻把果盤放到一邊下床去拿自己的手機。
【怎麽樣了?】
數秒後,宋青冉回了消息。
【給他吃了安眠藥正在睡覺】
【……】
【放心吧我有分寸,你怎麽樣?】
【我沒事】
文頌簡單地回了三個字,還想再詢問秦覃的狀況。正在打字時,對面的消息先一步抵達,打斷了他的編輯。
【那你好好休息,秦覃交給我】
**
許久沒來的咨詢室布置如舊。秦覃低頭踏入房間,略過了參觀的步驟,一言不發地坐進角落裏的沙發椅。
段思思站在窗前,放下手中的病歷檔案,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臉上卻露出微笑。
“你好啊,秦覃。”
她帶着和煦的笑容,坐在秦覃斜對面的沙發椅,保持不遠不近的适當距離,“我們幾乎有一年沒見面了。”
“你好,段醫生。”
他沒有擡頭,聲音也很低,“我今天只待二十分鐘……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個房間裏的一切談話由你來決定,舒适就好,不用着急。”
段思思放松地倚在扶手上,“你知道的,你可以信任我。先來聊聊最近的生活吧?有沒有發生有趣的事,或是遇到新朋友?”
“我見到了一個朋友。但不是新朋友。”
“那應該算是重逢?你們相處得怎麽樣?”
“我們相處融洽。”
“那太好了。”
段思思用柔和的眼神注視他,“你因此而感到快樂嗎?”
秦覃卻沒有看她,嗓音裏有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感到恐懼。”
段思思停頓了一下,給予他時間消化“恐懼”這個詞本身帶來的不安,才繼續說,“願意跟我聊聊這個嗎?如果你也不清楚,我很樂意幫你一起找一找原因。你可以告訴我一切,沒關系。任何事情我都會願意聽。”
“我不知道……他有過像我這樣的家人,是他母親。也向我提到過,她已經在許多年前去世了。”
“他願意告訴你這些不輕松的身世,是友好的證明。因為他信任你。”
段思思說,“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秦覃沉默了很久。
她溫和地提醒,“如果很難歸納,也可以反過來說。告訴我他不是什麽樣的人。不用擔心邏輯,一點一點地說也可以。”“他不是……他不是那種,無知的人。他不魯莽,也不浮躁。他知道真實的世界,知道事情是如何發生的,也知道什麽會發生。但是,但是他仍舊選擇留在我身邊。”
“你認為,他是在你的身上彌補家人的缺憾嗎?”
“或許是,我不知道。他對我很寬容,很……接受我。”
秦覃艱難地說,“但我傷害了他。”
段思思注意力更加集中:“發生了什麽?”
“兩天前的晚上,在一家夜店裏,我強迫他和我接吻。”
在說到“強迫”兩個字時,他嗓音裏的顫抖更加明顯。
段思思點了點頭,又停頓數秒,溫柔地問,“如果那是一個禮貌的吻,你認為他會接受嗎?”
“他不會。”
秦覃很快地回答,又遲疑着,小聲道,“或許……或許,或許他會,我不知道。”
他的頭埋得更低了,雙手用力地按住太陽穴,身體蜷成一個痛苦的姿勢。耳鳴聲回響在腦海裏。哪怕不是因為談論的話題,思考本身就令他感到痛苦。
段思思及時中止了談話,柔聲安慰他,等待他情緒平複,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秦覃用力搖頭,從泥沼中撥出殘存的線索,“他看我的眼神裏有憐憫。”
段思思說,“你認為他或許會接受,是出于憐憫?”
秦覃蜷縮的身體猛地顫了一下,從進入房間以後,第一次擡起頭看她。眉宇間的疲憊和無望堆積如雲,擴散在灰蒙蒙的眼睛裏,像一場終年不散的霧。
段思思心頭刺痛了一瞬,憑着職業素養又很快調整心态,覺得答案已經很接近了。
她的病人裏不少都具有相似的性格,高傲而孤僻,渴望得到關注又排斥他人的靠近,“你不想要他的憐憫,因為那會傷害到你的尊嚴。所以你才會感到恐懼。對嗎?”
秦覃的視線又低垂下去,不再看她。片刻後,緩慢地回答:
“我想要。”
作者有話要說: 來唠!
明天更新時間會晚點
不過有加更
大家晚安
mua!
感謝在2021-06-10 00:54:27~2021-06-10 21:17: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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