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店裏氣氛火熱不斷攀升, 店外兩人卻在吹着冷風。
藍岚越想越窩火,“你跟秦覃一起來的?你怎麽又跟他混到一起去了?!”
“幹嘛這麽大驚小怪。”文頌淡定地甩手,細白的腕子上被攥紅了一圈, “你整天混在這種地方,我不也沒說你什麽嗎。”
“……那能一樣嗎!”
“有什麽不一樣的。只許你交朋友, 我就不行?”
“別的朋友當然行, 但秦覃不一樣。”
“你好像特別忌憚他。”
“開什麽玩笑啊我, 會怕他?”藍岚沒好氣道, “我是看見他就覺得晦氣好嗎!”
文頌:“怎麽,長得帥礙你的眼了?”
藍岚撇了撇嘴,對這句不置可否, 只道, “我什麽意思你心裏清楚。”
文頌父母當年在一起時跟家裏鬧得很僵,後來種種不足為外人道, 文晴得了病, 鬧得家破人亡, 這麽多年了, 在他們那兒當着文家人的面提都不能提。
如今文頌又跟這種有病的人混在一起, 先不提秦覃到底怎麽樣, 萬一被文老爺子知道了,就算再疼他也要動大氣。
文頌先被氣着了, “你是家裏派來監視我的嗎。”
“啧, 這話怎麽說的。你不也監視着我呢麽?”
藍岚語重心長道,“出來上學,我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別的朋友也就那樣,咱可是親哥倆。你好我也好,你要是踩火坑裏了, 我不得拉你一把?”
“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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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頌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火坑嗎。”
入秋後一天比一天涼,藍岚抖了抖,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冷飕飕的,“怎麽了我連說他一句都不行嗎……也沒說錯吧。”
他說着,漸漸語氣不太确定。
他自以為是了解文頌的,一個跟網友聊天都覺得比跟活人出去玩有意思的漫畫宅,很少對哪個人表現出這麽大的興趣。如果仔細考究,“很少”其實都能換成“從未”。
用不準确的說法,他覺得文頌護着——甚至有點慣着秦覃。
“在你眼裏,什麽樣的人算是火坑?”文頌忽然這樣問他。
藍岚沒來得及回答,緊接着又聽到許多意料之外的話。
“在把我接回家之前,他們給我安排了很多體檢。非常多。從身體健康到心理疏導,我住在醫院裏,每天填表化驗,做基因篩查,做各種我叫不上來名字的項目。”
“每天都有醫生到我房間裏來。提問我,觀察我,審判我。評估我的情況,診斷我是否達到了正常的标準。”
“你覺得,他們是因為我正常,才願意把我接回家養大的嗎?”
文頌用一種令他感到全然陌生的神情,平靜地問,“如果我沒有通過那些檢查呢?”
“如果我也被遺傳了同樣的病,你認為我現在會是什麽樣?”
“別這麽說……小頌。”
藍岚艱難地找出話來回應,“外公是真的疼你。”
“我知道。”
文頌說,“就當我仍舊會有一樣的生活,一樣會在學校裏遇到你好了。”
“如果我也有病,如果我是那個火坑,你會願意跟我做朋友,像現在這樣跟我說話嗎?”
“我……不知道。”
藍岚被他問懵了,“哪有那麽多如果啊。”
“那就也別再跟我說什麽‘如果被家裏知道’。都大學了,我連點交友自由都沒有嗎?”
“只要你不主動去說,沒人會問你文頌在學校交的朋友生什麽病吃什麽藥。”
他用毫無威脅的語氣,“但你要是敢背着我打小報告,我就告訴藍叔叔和阿姨你在學校每周換一個女朋友。”
“……”
為什麽要互相傷害。
藍岚被他有意誤導了思路,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抓了下後腦勺,遲疑着說,“那,那先聽你的吧。”
乖。
文頌稍感滿意,瞥了眼手腕上未消的紅痕,也不打算再跟他計較了,“你開車來的嗎?那待會兒我走的時候叫你。我不會待到很晚的,反正不會比你晚。”
“幹什麽?”
“送我回家啊。要秦覃跑來跑去的送我多麻煩。”
“……哦。”
藍岚心裏納悶,總覺得他變得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他不确定文頌是因為上了大學才變成這樣,還是本身就是這樣的人,進入大學後遇到秦覃才表現出來。只是忍不住問:
“你非要待在秦覃身邊,到底想幹什麽?”
文頌笑了,望向深不可測的夜空,輕輕呼出一口氣,“我想看着他,親眼見證。”
“我想知道,他會有怎樣的人生。”
**
“你那小師弟可夠有意思的。”
兩人拉拉扯扯地出去了。宋青冉道,“剛才誰啊。他男朋友?還是正在追?”
“他發小。”
秦覃不以為然,“要追早追了。”
宋青冉一愣,附和得挺不是滋味,“啊,也是。”
明明認識那麽久,有那麽多機會。
能成早成了。
離開始工作還有段空閑,秦覃跟他閑聊,問他學校那邊怎麽樣。
宋青冉半真半假地苦笑,“都快不想讀了。”
“你當初自己選的學校,心心念念一定要考上的。”
“是啊。所以最近總在想。”
宋青冉說,“我當初……是為什麽要費那麽大勁考出去啊。”
話說到這,秦覃總不能鼓勵他退學,像每個聽到這番話的人會有的反應那樣,安慰了幾句适應就好的套話,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地掃過入口的方向。
宋青冉看在眼裏沒有戳破,沉默片刻,問他有沒有煙。
兩人移步到窗邊。秦覃留了一根,剩下的丢給身邊的人。
他一直煙酒不忌,宋青冉提醒了幾次都沒有放在心上。這種會給感官強烈刺激的場合按理說也不應該來,“是為了工作。他們給得太多了。”
“……你明明是自己想玩吧。”
“是有點懷念。”
秦覃無所謂道,“偶爾來玩一次也死不了人。”
宋青冉呵了一聲,咬着煙含糊不清道,“文頌知道你的事了嗎?”
“他知道。”秦覃說。
“聽別人說的,還是你告訴他的?”
“都有。他也猜到了,自己問我的。他很聰明。”
“你很喜歡他?總帶着他玩。”
“他也喜歡跟着我。”
“……”
打火機嚓的一聲響。
提到敏感的話題,宋青冉本以為他會有所停頓,有所猶豫。可他回答的很順暢,還是這樣理所當然的語氣。
聽起來并不悅耳。
宋青冉聽不下去,也不想再問了。吸了一口郁悶地呼出,咬着煙湊過去給他點。
這是副賞心悅目的構圖。他将自己的火星送到另一個人嘴邊,一閃,冒了煙,便傳遞過去。
文頌進來時打眼一看,還以為兩個人在接吻,愣在不遠處,拿手指圍成個取景框比劃,謹慎地眯起眼觀察情況。
是親了還是沒親啊。
正琢磨時,有人從背後拍了他一下,聲音俏皮。
“文頌!真的是你呀。還以為看錯人了。”
他回頭,意外地發現來人是社團聚餐時見過的林柚柚。第一眼就被她胸前半露的溝壑吸引,吊帶緊身裙把身材裹得前凸後翹。
文頌驚訝地回應了她的招呼,又多看了幾眼,“你今天好漂亮。”
不過一個月時間,她變化巨大。身上的生澀感迅速褪去,妝容也精致很多。
“謝謝啦,準備了兩個多小時呢。”
她笑道,“我是陪我男朋友來的。”
文頌這才注意到她身邊的男人。個子跟她差不多高,富二代的打扮,腕上的手表比他本人更有存在感。“你是……文頌?”
他不确定道:“文煜那個寶貝弟弟?”
“……”
所謂的朋友全都是個圈。
林柚柚能察覺到他的态度變化。原本說自己有個朋友想來打招呼,他只是不太在意地陪着,聽到她喊出文頌的名字後卻明顯攀談得更加積極,“巧了,你還認識文頌?”
“之前在社團裏見過一面。”
文頌程序性地寒暄了幾句,正在想如何脫身時,秦覃朝着這邊望了過來。
他沒錯過機會,立刻發射眼神求救。
秦覃接受信號,把煙按滅在窗臺上,和宋青冉過來,借口去見別的朋友把他帶走。
“藍岚打發好了嗎?”
“嗯。”
大致情況他應該猜得出來,文頌為了宋青冉又解釋一遍,“本來今天晚上他約我出來玩。我不知道也是這兒,就鴿了他跟你們一起,沒想到碰上了。”
秦覃說,“剛才那個是你們社團裏的?”
“你怎麽知道?”
“上次去烤肉店接你,通電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在你旁邊。”
這麽點蛛絲馬跡都能推理出來。文頌笑道,“你去當特工好了。”
他忘了那天晚上秦覃在躁期,感官比平日裏更加敏銳。又或許是故意這樣說,想讓那個夜晚變得更平常些。
秦覃聽得出來,自己在心裏消受了,什麽都沒說。
宋青冉不太想待在他們兩個身邊。同樣是c市長大的,這裏多少也有他認識的別的朋友,想走開時偏偏秦覃要去工作,把文頌丢給他看着。只好再繼續找話題瞎聊。
兩人的共同話題不多。宋青冉也喜歡音樂,但文頌對此一竅不通且不感興趣,聊來聊去還是說到秦覃身上。
文頌無意間提起宿舍裏見過秦覃的父親,讓他一時間變了臉色,“你有沒有告訴他什麽?秦覃平時都會去哪之類的。”
“沒有。”文頌搖頭。當時他跟秦覃都半個月沒見了。
“那就好。”宋青冉語氣很排斥,“他爸也不是什麽好人。從他媽出事兒之後就沒管過他,唯一幹過的事就是拖後腿。”
秦覃說“他知道”,宋青冉以為意思是連家事之類的老底都向文頌托出過了,說起來沒什麽顧忌,“秦覃上高中的時候每天曠課去兼職養活自己你敢信?剛開始我還天天從家裏給他帶早飯,他一天只吃那頓飯。”
文頌毫無防備地被灌了一堆隐情。面上沒太大變化,還是那副淡定溫吞的模樣,悄無聲息地在心裏震驚,“他爸爸為什麽不去工作啊。”
“忙着喝酒賭錢,沒空。”
“……”
“以後你再見到他爸,別搭理。更不要透露秦覃的下落,說不認識最好。”
宋青冉叮囑道,“他找秦覃,除了要錢也沒別的事了。”
文頌認真點頭,“我記住了。”
今晚包場的老板財大氣粗,號稱沉迷電子音樂,把c市叫得上號的dj全都請了過來,甚至還有外省來的,不嗨到天亮不罷休。
給老板打工的任務便因此分散了。秦覃只用工作一個小時,待會兒換班就會過來拿他當借口先走。
文頌兢兢業業地扮演借口,并不打算一起參與群魔亂舞。但幾分鐘不見,林柚柚又回來把他拉進了舞池。
音樂震耳欲聾,說話要靠近耳邊連說帶喊,“你男朋友呢?”
林柚柚靠在他肩上,也笑着喊回去,“他說去見見別的朋友!讓我先來陪你玩。”
短暫的一個月時間裏,她已經學會在這樣的場合如魚得水地享受。燈光閃爍,人群狂歡。混音臺底下圍着一圈人,尤其熱情地捧場,甚至有人往上扔花撒錢。
文頌不喜歡這樣的環境。仿佛被一顆顆饑渴的心包圍,尋歡作樂的身體彼此貼着蹭着,肆意搖晃,燈光暧昧到詭谲,引誘人們沉迷于某種失控感。
在這樣的夜晚,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在混亂的昏暗中,文頌望向混音臺。
秦覃舉起手,張開手指。跟着他的動作,人群如同被蠱惑般大喊着倒計時,五,四,三,二,一。
接踵而來的強烈鼓點震得心髒發麻,失控感更加明顯。被他支配的節奏有幾近瘋狂的生命力,精妙地控制着整個場地裏氣氛的命脈。
文頌聽不懂,但同樣感到被支配的恐懼——或許其他人感受到的更加愉悅,更加沉浸其中。但他不喜歡,這樣連心跳都被牽着走的失控感,比起享受,會更令他感到害怕。
他放不開,也不願自己沉迷,這是他拒絕這樣場合的原因。
幹冰機釋放出缭繞的煙霧。身邊的人都癫狂地歡呼,盡情放縱自己沉迷這一刻。
文頌只感覺自己是被催着去投胎。
一個小時過去,dj換了不同的混音風格,更加直接野蠻,更加暴露的欲/望和野心,但卻不太能把他牽着走了。
他稍微松了口氣,再看向混音臺時,dj已經換了別人。秦覃可算是下班了。
一陣混亂,林柚柚不知道蹦到什麽地方去了,宋青冉也不知所蹤。他慢慢往舞池邊緣挪動,正想着要去哪裏找秦覃,霎時間腰間多了一只手,又把他帶進了人群裏。
文頌:“……”
如果不是看清了秦覃的臉,他就要動手推回去了,“你收工了嗎?”
秦覃兩只手都滑了下去,圍在他腰間,低頭說,“陪我玩一會兒再走吧。”
音樂聲太大,他們彼此都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麽。文頌只有和他貼得更緊才不會被身後的人蹭到,不得不伸手扶住秦覃的肩膀才能站穩。
他勉強擡起頭,迎面而來的目光灼熱露骨,燙得人心裏一激靈。
幾乎是直覺,這樣光芒奇異的眼神讓他想到那一晚沿湖邊跳舞的人。
秦覃好像也被某種力量支配着。
混音臺上打碟的dj像是磕了藥,人群又爆發出一波歡呼,軌道燈快速切換,晃動在每個人臉上,晃得人頭暈目眩。漫天的彩色紙片在空中飄灑,氣氛到達了整晚的高/潮。
秦覃的手指梳進他柔軟的發絲裏微微用力拉扯,迫使他擡高下巴。
這姿勢很奇怪,文頌被扯疼了,看着他不安地問,“你還好嗎?我們要不要先離開這裏?”
秦覃聽不清,也沒有回答,近乎沉迷地盯着他,貼近他的額頭輕抵。
從混音臺上開始,就看得很明顯。他是如此特別的一個,他的顏色跟這裏任何人都不一樣。
“文頌。”
他用誰也聽不清的聲音說着,帶了些困惑。
他想知道那雙眼睛裏的秦覃是什麽模樣。他想知道,那軟紅的兩瓣嘴唇撒嬌似的磨蹭着,是在說些什麽好聽的話。
他想知道。
不僅要聽,還要嘗一嘗。
作者有話要說: 來唠!
貼貼!
最近幾天被迫修仙
舍不得消耗存稿嘤
留着夾子上更個大的
希望明天不用熬夜
大家火速晚安
mua!
感謝在2021-06-08 23:37:10~2021-06-10 00:54: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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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隺氿 24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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