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又見白袍人(三)
? 世上最可怕的是未知,對于愛惜生命勝過一切的修士來說,無謂的冒險不能吸引他們,只有巨大的利益才值得,柯淩雲深知這一點,因為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利用不太大的危險和相對大的利益,才引得這些人和自己一起進入石斧洞天。
白袍人順着湖水下潛,很快便到了石斧洞天門外,他注意到了洞開的石板和旁邊的崇鳴鳥的鎏金标示,頭上的鬥笠晃了晃,似乎微微搖了搖頭,仿佛是在責怪他們的魯莽,但他沒有什麽猶豫,只不習慣一般扶了扶自己的鬥笠,便也進去了。
白袍人藝高人膽大,原宵幾個就沒有這麽潇灑,他們互相保持着一點距離,但也盡量靠近,随時注意着四周的風吹草動,石門之後是一條長長的信道,卻并不黑暗,信道兩旁的石壁上每隔幾米便鑲嵌着一顆照明的珠子。
看到這些珠子,雖然覺得不應該在此刻分神,原宵還是不可控制地想起了某個以收集閃光物為樂的人,他腦海裏天馬行空,腦補着若是止妖在這,會不會不顧形象地把這整條道上的珠子全都收入囊中,雖然這種腦補是如此不靠譜,他還是很樂,一般人真不能理解他這種樂趣。
原宵表示,自己這是長久被“欺壓”之後的正常反應。
不管他心裏有多樂,現場的氣氛卻不怎麽好,大家都屏息凝神,每個人都兼職了千裏眼和順風耳,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要麽擔心會有不知名的危險跳出來,要麽就擔心錯過任何一條線索。
“你也對所謂的寶貝有興趣?”緋炎忽然開口,原宵一愣。
“你想來尋寶?”緋炎見他沒有反應,又問了一遍。
“不算尋寶吧,只是大家不是一個隊的麽,如果落單,在這裏會很危險吧。”原宵實話實說,他可不笨,即使他身上沒有任何值得人來搶的東西,別人也不會信,雙拳難敵四手,在普遍多人組隊的時候,他如果單獨,就會變成待宰的肥羊,有些時候,往往是自己暴露了弱勢的地位,引來了災難,時光和處境會逼迫人成長。
忽然,他們眼前一花,身體一輕,黑暗的信道變成了美麗的山林,他們居然不知什麽時候到了一處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各人握緊武器,再度提高了警惕,黎遠清咳了一聲,“這莫非是幻境?好高明的幻境手段,叫我們毫無所覺便已深入其中。”
柯淩雲并未搭話,帶他們進來已經是他的成功,再多說反而會惹人懷疑,不得不說他真的能忍,且此時裝出一副什麽都不明白的模樣。
事實上這裏并不是單純的幻境,而是實景與幻境相結合,虛中有實實中帶虛,還會不斷變換,叫人難以區分從而深陷其中。
恨天道,“也不一定是幻境,此處空間小橋流水,景色優美,聽說上古時期的大能是可以自行開辟裏空間以作修行之所,修士雖大多苦修,指的卻是離群索居,承受寂寞,并不代表要将自己關在一個黑暗荒涼的地點折磨自己,此處看得出主人的精心雕琢,想必不應該是假的。”
衆人稍稍安心,這才開始探索四周,他們的位置是在靠近小山丘的山腳處,林中霧氣缭繞,竟然還有些不曾修行的小動物諸如松鼠兔子之類的四處跑竄,頗有欣欣向榮之象,不愧了洞天二字,實屬罕見,也不知這處洞府存在了多久,但其主人的心思細膩,性格溫柔卻也可見一斑。
誰也沒有提出要分頭行動,誰也沒有九條命在這裏交代,于是就互相制肘,相互依靠又彼此略作提防。
越往山腳處走,霧氣卻越濃重,周圍人的大半個身子都隐沒在白色的霧氣中,幾不可見,原宵忽然停下腳步,“等一等,你們不覺得這裏的霧大的不太正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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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麽一說衆人也覺不對,在小山丘上的時候,向下遠眺還能看清下面的溪水和小屋,沒道理走到下面了霧氣卻大的連周圍的人都看不清了,這裏畢竟不是真的山林,一切的景色都是提前布置的,不可能像外面一般自己調節節氣。
一旦發現了不對,大家就不敢再輕舉妄動,總覺得四處危機四伏,連霧氣也像是擇人而噬的兇獸了。
柯淩雲默默回憶了自己得到的玉簡上的提示和說明,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了,應該是洞府的自我防禦陣法在啓動,接下來如果不能有效地阻止,等待他們的便是殺招!
原宵有點不安,他的神經崩的緊緊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總覺得有什麽危險的東西在暗中窺伺,這裏的霧氣屏蔽了修真的感官,就像那次落入影魔的巢穴一模一樣。
不,還是不一樣的,那個時候他的心裏安寧,因為知道有一個人一定能保護他,現在确實沒有底,止妖一不在,那個和他竹馬竹馬的男人忽然從他生命中消失了,即使知道是暫時的,那種慌亂原來一直藏在他的心裏,像一頭蟄伏的野獸,遇事便要跳出來撕咬他一番才肯罷休。
就在大家在一種壓抑的沉默中時,柯淩雲悄悄地沒入了白霧中,在無人注意的地方脫離了隊伍,悄悄一個人行動了。
緋炎實際上也不比原宵知道的多多少,只是他天性多疑謹慎,又有些憤世嫉俗,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人類,所以總能比原宵更早地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反過來說就是原宵情商太低,也比較容易相信人,這麽看來跟止妖有點互補,止妖是除了有限的人誰也不信,被他坑過的人不要太多。
柯淩雲悄悄離開後取出了一個玉簡,他雙手結印将玉簡解除禁制,之後便随着浮在空中的玉簡的指引去了,這處裏空間并不很大,很快就到了在山腰處看見的那個茅草小屋,這個大能真是個懂情趣會生活的人,把這處修行地整理得十分趣致。
白袍人出現在山腰處,雖然不是和他們出現在一樣的位置卻也相去不遠,從高處可見下面的梅林中一片濃霧遮蓋,人影不見,白袍人無奈地嘆息一聲,輕聲咕哝道,“怎麽就不叫人省點心。”說完搖搖頭,騰空而起飛身下了山,也紮入了濃霧中。
沒有人注意到柯淩雲的脫離,事實上所有人都已經走散了,原宵苦笑,他索性靠着身邊的一顆梅樹,好好理一理思緒,每次這種探險活動最後他都會落單,不知道是什麽奇怪的體質。
梅花開得很美,可惜這裏沒有雪,不過白霧也算襯托了,這裏的梅花既有紅梅也有白梅,紅白相間,當時從山上看的時候,那紅的白的飄在淡淡的霧氣中,美不勝收,原宵靠着的這一株恰是紅梅,他正前方的視線中有一枝剛好伸展出來,芬芳吐蕊,煞是鮮妍。
那一抹紅色停留在他的視線中,漸漸他的神色有些飄忽,眼神有些渙散,緋炎覺得不對勁,詢問道,“哎,你怎麽了?”
“沒什麽。”連聲音都有些飄。
緋炎意識到不對,可是任他再怎麽喚,原宵卻是不理他了。
原宵看到了什麽?只是看到了便宜父皇和沈宗主,他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麽。
“衍之,”沈宗主的聲音,還是那麽又冷又硬毫無人情味,“紅蓮的煉制麻煩你了,待彤雲派事畢便帶走他。”
陶衍之懶洋洋地答道,“沒什麽,咱們多年相交,不必說這些客套話。”
原宵覺得心中有些酸澀,雖然後來他過的還不錯,到彤雲派也不過就是形式上換了個地方待着,不管是便宜父皇還是沈宗主其實都沒有虧待他,也知道陶衍之原本的打算是讓他簽訂同命契約,如此一來他和止妖也就沒有了孰高孰低之說。
只是不知是否天意弄人,偏偏讓他走了原本的軌道,不管止妖對他多好,傀儡便是傀儡,這鐵一般的事實他也只能選擇性無視,只是午夜夢回偶爾會對他們對自己好的初衷表示一下疑惑,并且盡力不去想,無論以後怎麽補救,當初的動機确實是一根刺,紮在他內心裏看不見的地方,偶爾翻扯出來,便是隐隐的痛。
失神之間,眼前的場景再變,變成了小時的紅蓮和止妖,那時候的止妖身體尚未完全康複,仍然是個體弱蒼白的小孩子,倒是有幾分溫柔時候的止妖的影子在。
兩顆包子湊在一起,在彤雲派的雲泉邊曬太陽,止妖道,“今天父親讓我開始修煉彤雲派的水系秘典。”
僞正太紅蓮很驚訝,“沈宗主好着急,不是說你身體還未康複麽?”
止妖抱住紅蓮蹭蹭,汲取他身上的暖意,“唔,父親說水乃生命之源,早日修煉對我梳理真元,調理經脈是有好處的,紅蓮不高興?”
“沒!我對英明神武的沈宗主的決定沒有任何意見。”
止妖眉眼彎彎,笑的溫柔又得意,只是他的話卻沒有那麽叫人高興,“我跟父親說紅蓮也會想要修煉的,紅蓮是不離不棄的好孩子。”
晴天霹靂,某渾身懶骨的僞正太顫抖道,“不離不棄不是這麽用的啊喂,難道你忘了上次你指着碧海師兄說他豔壓群芳被沈宗主罰寫了一百遍豔壓群芳麽,呸,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什麽時候說我也想修煉了!”
原宵聽着這些似曾相識的久遠的對話,看着眼前一幕很純很美好的場景,不由得也微笑起來,和止妖在一起的日子,原來從那麽早開始就感覺到純粹的快樂了麽。
顯然他微笑得有些早,就像演情景劇一般,這一幕結束,下一幕開場,毫無預兆的,眼前的情景又變了,這次是天火界淵,原宵發現自己站在了緋炎的花瓣邊沿的時候就有所預料,他望着不遠處花心躺着的冰人止妖,毫無所覺地伸手想去撫摸,卻眼睜睜地看着一團火燃起,蓮花和止妖一同化為了飛灰。
這是真實還是幻境?說它真實,這些事情有些是早就發生了,有些卻是并沒有,說它只是幻境,可那種沖擊感為何如此強烈,那火焰是如此灼熱,原宵的雙瞳變成了火紅的顏色,像是一團烈焰在燃燒。
呼喚半天原宵卻沒有得到回應的緋炎正十分焦急,他甚至從藏身的靈魂容器中出來了,就飄在原宵的身邊,冷不丁的,原宵身上冒出了紅芒,先是真元紊亂,再是烈焰燃燒,幾欲毀滅一切。
“他怎麽了?”白袍人無聲無息地出現,緋炎差點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他有實體的話,他警惕地看着白袍人沒有回話。
白袍人看出情況緊急,緋炎又不回答,有些不耐,伸手将緋炎的靈體揮開,真元凝聚,穿過烈焰一把将原宵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