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佚名看了兩眼面前的這位假山神之後,就沒有再擡頭了。與其總是不經意的打量屋內的這只蠻蠻,不如直接按照蠻二弟幻化的形态繪出畫卷即可。
沒多久,佚名勾勒出了一副山神圖。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神情自若地矗立在欣山之中,顯示出自己在欣山的至高地位。與真實的欣山不同,佚名為畫卷中的欣山添加了幾抹生機。
此刻,山神圖尚未徹底完成,佚名需要一些時間為畫中的人物和景色細致加工,認真潤色,最終才能呈現出上乘的效果。
恰恰因為佚名仍需時間,這意味着佚名當前面臨兩個選擇。要麽他即刻起身離開欣山,返回乾木坡。過幾日,再由山神派人取畫。要麽佚名繼續留在欣山,畫卷完工之後再走。
蠻二弟對佚名的去留沒有多少心思考慮,不管佚名的想法如何,反正佚名必須留在欣山,成為祭祀的一部分。
他滿不在乎地看了一眼桌面的畫紙,只見畫裏的山神和藹可親,盡管年邁卻透出幾分不容小觑的氣勢,并無絲毫的異樣。對此,蠻二弟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其實從一開始,蠻二弟對佚名的特別就沒怎麽往心裏去。他明白,世間的傳聞,僅僅只是針對凡夫俗子罷了。
由于佚名的畫技超群,畫像可圈可點,顯得與衆不同,于是,世人深感佚名相當的了不起。又因為佚名壽命偏長,擁有一點小能耐,可以看出小妖小怪之類的真相,所以妖怪之間又冒出了佚名足以看透一切的傳聞。
說到底,沒有人真正了解佚名的能耐究竟有多大。尋常的話語在一傳十,十傳百的過程中,或許早就變得和原本截然不同,佚名的本事不知道被誇大了多少倍。
此番佚名作畫,更讓蠻二弟堅信,佚名此人并沒傳說中那麽神奇。佚名畫的山神圖應證了蠻二弟的想法,佚名只是一個稍有特色的普通人,多半是大哥對佚名的身份多慮了。
蠻二弟猜測,大哥最在意的并非佚名本人,而是佚名随身的那塊羊脂白玉。等到祭祀結束,無論佚名作為肉身的供給,還是當成祭品被吞噬,佚名都活不了。從那以後,這塊白玉歸蠻大哥所有。
一旦這件事辦成,蠻大哥估計再無對佚名的擔憂。
佚名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畫筆,面對跟前的這位假山神。對方滿意也好,不滿意也罷,他只打算畫成這樣了。佚名說道:“山神圖大致模樣既是如此,後續事宜仍需一段時日。”
聞言,蠻二弟輕輕地點了點頭,說了一聲好,順勢客氣的稱贊了一番佚名的畫作技能。緊接着,蠻二弟的話題轉到了正事。
他對佚名提出了此行真正的邀請:“過幾日,欣山将舉行一場慶典,用以祝賀山林重新獲得平穩,生靈得以繁衍生息。佚公子,何不在這兒多住幾天,參加慶宴。”
到時候,現在看起來分外冷清的欣山将再度變得非常熱鬧,附近山林的生靈已經收到了蠻二弟的邀請,它們會聚集到這兒,前來同飲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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屆時,可能還要勞煩佚名為衆人作畫。
蠻二弟語氣平和的陳述了整件事,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佚名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佚名這回來了欣山就別妄圖再離開,佚名的命必須留在這兒。
假如佚名識趣,好好的配合祭祀,那麽佚名可以享受幾天貴客的待遇當作斷頭飯。倘若佚名不老實,那麽就只能在昏暗的牢中關幾天了。
蠻二弟擡眼看着佚名,驚覺這位畫師答應的可謂是異常爽快:“好,沒問題。”
聽到這樣的回答,蠻二弟不由勾起嘴角,殊不知畫師做這個決定的心情比蠻二弟的心情更好。
住在欣山圍觀諸多妖怪,佚名求之不得,他恰好趁着此次數量龐大的妖魔聚會收集信息。佚名能夠畫大量的妖怪,整理厚厚一疊妖怪圖,同時還有帝江做伴,利于研究這些妖怪的特性。
而且,憑借蠻二弟的這番話,佚名終于明白對方的用意了。
假山神以欣山的和平為由,趁此機會召集方圓之內的生靈前往欣山,表面是慶宴,實則是舉辦祭祀。這樣看起來合情又合理,生靈們不會有太多的防備,全然不知欣山的相聚不會熱鬧的慶宴,而是一場噩夢般的殺戮。
這些生靈都将作為祭品犧牲掉。
其中包括佚名,沒準還有留在此地的玄謀,生靈們并不知道自己踏入了敵人的圈套之中。
帝江站在假山神身側,皺了皺眉,要不是實情尚未水落石出,留着蠻二弟有用,帝江真想一腳踢飛對方。他确信,蠻蠻兄弟倆的作法無以倫比的壞,心比夜還黑。
當然,最令帝江無語的是佚名的想法。帝江十二分的肯定,自己看懂了原因,佚名有心在祭祀當天畫妖怪。
那天佚名會見到很多很多的妖怪,獲得諸多的妖怪百态場景。
佚名幸福了,帝江可就辛苦了,拯救欣山生靈的重擔毫無懸念的扛在帝江的肩頭。他要盯着佚名的小命,他要拎着完好的玄謀回去交給衛峰,還得守着湧向欣山的數不勝數的生靈。
如此多的任務蜂擁而至,帝江覺得自己壓力不太大,應該應付得過來。只是他不能完全确定,一方面要保護這麽多的生靈,另一方面要抓住不知數量的壞蛋們,其中是否會一不留神出現遺漏。
帝江不安心的問題在于,即将蘇醒的家夥究竟是誰。
蠻二弟着急要走,這會兒他穩住了佚名,也得去忙別的事。
“佚公子若有什麽需求,可告訴小妖或山貓,它們會妥善處理。”蠻二弟說道。他給了佚名多一點的自由,佚名想外出,四處走一走時,可由山貓引路,陪佚名随意逛一逛。
佚名笑臉相對,謝過了山神的好意。他要求不高,只要山貓每頓送來的食物足夠他和與帝江兩人填飽肚子就成。
至于出門,他和帝江外出,根本無需山貓帶路。
山神聲稱仍有許多慶宴事宜忙于處理,轉身告辭。佚名沒留對方,面對一只古怪的鳥,毫無樂趣可言,尤其是這只鳥長得遠遠不及帝江的情況下。
送走蠻二弟,佚名側過身,手拿畫筆,裝作在修改山神圖,帝江在琢磨蠻二弟的去向。
蠻二弟出了門,山貓遲疑着說一句:“主人,你的臉色不太好,是否需要……”
“我沒事。”蠻二弟冷冷地打斷了山貓的。他巡視欣山之後,還得回屋繼續為哥哥治療。
蠻二弟又急又氣,他要盡快為哥哥療傷,不然的話,僅有他一人,祭祀的場面恐怕不易控制。他思索片瞬,詢問山貓:“你接佚名時,是否在他家見到一位修行極高的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山貓微微頓了頓。佚名家中只有佚名在,并未有其它人出現。紅衣青年僅算是偶遇,急匆匆的不知何故碰巧前來找佚名。
紅衣青年渾身上下不見靈氣,也無任何修為,被山貓徑直丢下了斷魂崖。主人口中的修道之人,多半指重傷主人哥哥的人。原本主人交代山貓請佚名來欣山,山貓此行多帶了一位紅衣青年,唯恐惹得主人不滿意,慌忙處理掉了。
山貓親眼看見對方與馬車一道跌下斷魂崖,墜入深淵,絕非厲害的角色。山貓微微低了低頭,隐瞞了紅衣青年的存在:“屬下并未見到修為極高的人。”
得到這樣的回複,蠻二弟不稱心,卻也沒再多問。他到山裏巡視情況,叮囑小妖守住佚名。佚名老實的話,就這麽囚在小屋,佚名不老實的話,丢進牢中。
他們的對話,帝江聽得一字不落,饒有趣味的告訴佚名:“這只山貓不給主人說真話,居然無視我的存在。”
帝江是上古之神,不是他不霸氣,是山貓看不透帝江的身份,不知帝江霸氣。
面對帝江的不滿,佚名不以為然:“它本就不應帶你來,只因怕我懷疑,才勉強答應你同行。它不知你的來歷,又看不出你的本事,在暴戾的主人面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它不說不奇怪。”
好在山貓沒提及帝江,其實是一樁好事。倘若山貓将實情告訴了蠻二弟,說不準疑心的蠻二弟會到斷魂崖底尋帝江屍首。
結果變成,帝江的屍首沒找到,反倒發現真正的山神祖孫倆不見了,牽扯出一大堆的麻煩。
帝江認為佚名說的有理,可他依然郁悶,說他厲害就厲害,為什麽覺得帝江是修道之人,他長得又不像道士和尚。世間難道就只能有修行的人,不能有上古的神。
他打量了兩眼畫卷中的山神,記起了崖底的經歷。帝江估算着,山神這會兒理應清醒了,帝江過去看看他倆的情況,然後告訴山神欣山的危機。順便再勸說他們別随意出門晃悠,被蠻二弟撞個正着。
帝江準備出門見真山神,與佚名一起。他現在到哪兒都要小心翼翼地奉着一位畫師。
就當他千年前欠周成旨的,千年後還給佚名好了。
曾經,帝江住在周成旨家中,吃周成旨的,用周成旨的,花完了別人的銀兩,最後也沒還給周成旨一個銅板。
因為周成旨不收。
周成旨坦言,他照顧帝江并非為了錢財。帝江來到他家,就是他家的客人,他這是待客之道。帝江醉酒之際,周成旨沒伺機拿走帝江的值錢物品,帝江酒醒之後,周成旨也不會收取帝江的金銀。
唯一的差別是,帝江醒了,周成旨就能放心外出賺錢繼續自己的平凡生活。
雖說後來帝江在譽城買了宅院,可僅有帝江居住,周成旨仍在自己的小屋。周成旨始終過着平淡簡單的生活,不在乎那些榮華富貴。
帝江離開譽城時,沒能給周成旨偌大的宅院,沒能給對方精雕細琢的家具,沒能給對方半個仆人。他留給周成旨的紀念是一塊羊脂白玉,帝江舍不得送人的白玉,給了周成旨。
周成旨珍視這塊白玉,這比錢財有意義,白玉不是金錢的交易,而是一個信物,承載記憶與情感的信物。
離別千年,這次帝江不會再轉身就走。人生不過短短百年,佚名已在這兒等了帝江千年,足足有十個一生那麽長。
帝江變出了一個坐在桌邊作畫的佚名,然後他和佚名前往拜訪山神祖孫倆。
根據記憶,帝江尋得對方藏身的所在位置,他瞅見了端着清水的小花妖,她盛了水,正要給爺爺。
小花妖眼前冷不丁冒出兩抹身影,着實吓了一跳,以為自己被壞人發現了行蹤。下一刻,她看清對方是身穿紅色衣衫的救命恩人,随即松了一口氣。
“帝公子,你來啦。”小花妖高興地喊了一聲,她扭頭看了看佚名,“這位是?”
“他是我的朋友,佚名。”帝江說。
小花妖偏了偏腦袋:“佚名?”
是沒有名字,還是就是這個名字。小花妖好奇地望着對方,驚訝的發現佚名無比鎮定地拿出了紙和筆,開始為小花妖畫畫。
帝江表情痛苦地別過頭,他長期晃在佚名的跟前,佚名不畫他,卻畫這些不起眼的小妖怪。
上古神獸的自尊受挫。
不過說實話,帝江也不是太願意佚名為他畫像。佚名畫了一個俊美的紅衣青年還好,要是佚名畫了一個紅通通的長了翅膀的胖蛋,帝江絕對想把畫撕成碎片。
所以,佚名還是暫時先畫些別的妖怪得了,別畫帝江。
小花妖眨了眨眼,看着畫紙上面的小花朵:“這是我嗎?佚名,莫非是世間傳聞的畫師佚名?”
帝江苦笑點頭,恭喜,猜對了,就是這位時刻讓帝江感到不省心的畫師。
作者有話要說: 天使蛋:求不要畫紅胖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