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蘇有甜被拽到翁思月的身邊, 她踉跄了兩下, 猛地跪坐在翁思月的面前, 一時沒注意，手裏的雞蛋和西紅柿噼裏啪啦地摔了一身。
她的膝蓋啪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蘇有甜眉頭都沒皺一下，卻似乎是感受不到痛苦一般, 緩慢地眨着眼。
翁思月側躺着, 雜亂的頭發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尖細蒼白地下巴。偶爾細小和微弱的呼吸能吹起一根蒼白的發絲, 然後在陽光下，輕輕地沉下。
蘇有甜恍惚了一下，她看着翁思月頭上的發絲，想到那間小磚房裏，翁思月在燈下, 和姥姥在一起縫補着橘子的小衣服，那一頭烏發, 承載着最溫暖的光, 它微細, 卻烏黑，和眼前的花白有着天壤之別。
蘇有甜紅着眼眶，鼻子發酸。她不由得想到，就是在高中的時候, 翁思月因為過度勞累, 纏綿病榻而死去, 難道就是在這個時候？
想到翁思月會在此時逝去，蘇有甜就覺得心髒劇烈地一緊，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肆意揉捏。
她無法想象如果翁思月出了什麽事，袁維會是什麽反應，他現在還不是日後的那麽成熟和強大，很可能會崩潰。
即使知道他會經歷這一切，蘇有甜還是因為這樣的想象而窒息。
想到後果，她的眼珠因為慌亂而劇烈地顫動一下，她顫着手，恨不得掐死當初瞎寫的自己。
翁思月的意識似乎在掙紮，手指輕輕一動。
蘇有甜猛地回神，她抹了一把眼淚，然後把翁思月臉上的頭發撥開，翁思月緊閉着眼，嘴唇發白，看起來沒有一點意識。
蘇有甜抖着手接着又接過別人遞過來的水瓶，然後捧起翁思月的腦袋，小心地給她灌進去。
翁思月雖然昏迷，但是還是能勉強喝進去點水，且睫毛一顫，似乎有點恢複意識的兆頭，蘇有甜松了口氣。
旁邊有人道：“你是她家的媳婦吧？你婆婆都累成這個樣子了，你怎麽還讓她出來！”
“對啊，你是怎麽當兒媳婦的？你婆婆這麽瘦你還讓她出來買菜？”
“先別說這姑娘了，我怎麽沒聽過她家有什麽兒媳婦啊，街裏鄰居地住着，他們家還有一個半大的小子上高中呢，哪裏來的媳婦？”
Advertisement
“那、那剛才不是管她叫婆婆了嗎......”
蘇有甜不管別人說的是什麽。她吸了吸鼻子，眼淚在屏幕上滴答滴答地連成一片。
她先給120打電話，她冷靜地說出了地址和症狀，接線員對她說馬上到，接着，她給袁維打電話，剛接通的一瞬間，她壓抑不住情緒，猛地嚎哭出來：“袁維，你快來吧，你媽媽暈倒了。”
那頭沉默了一下，接着啞聲道：“在哪裏。”
蘇有甜力持鎮定地把地址告訴他，然後抽泣地說：“你快點來。”
袁維嗯了一聲，接着馬上挂了電話。
蘇有甜把翁思月的腦袋放到自己的膝蓋上，等待的時間如此漫長，似乎過了幾分鐘，又似乎過了很長時間，就聽到遠處傳來救護車的聲音。
然而比擡擔架來的護士更快的，是袁維。
蘇有甜聽見劇烈的喘息聲，她下意識地擡頭。
袁維身上還穿着不知是哪裏的工作服，他的頭發微亂，眼底布滿血絲，臉色蒼白無血，一看到翁思月，差點踉跄倒地。
蘇有甜趕緊道：“救護車來了，你別急。”
袁維深吸兩口氣，然後輕輕地把他母親抱起，然後猛地邁開步子。
蘇有甜跟得上氣不接下氣，正好護士們擡着擔架過來，看見袁維就道：“快點放到擔架上！”
袁維皺着眉，快步跟到救護車上，蘇有甜跟着走了幾步，她不想去添亂，就彎着腰，拄着膝蓋直喘氣。
她微微擡頭，袁維一直皺着眉看着翁思月，薄唇抿得緊緊的，渾身翁思月這麽折騰也有點意識了，看護士的樣子，可能沒什麽大問題。袁維的眉頭也漸漸松開了。
蘇有甜松了口氣，她拍了拍身上的髒東西，一洩了力氣，感覺腿一軟，幾乎當場坐下。
袁維回過頭，看見她眉頭一皺，接着微微探出身體，胳膊一伸，猛地把她拉上了車。
救護車呼嘯駛向醫院。
袁維把她拉到身邊，接着就轉頭看向翁思月。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他把工服脫下，露出裏面的襯衫。
翁思月此時有了點意識，她張着幹裂的嘴唇，迷迷糊糊地說：“小維啊....去哪兒啊？”
袁維看見她意識蘇醒，胸膛一震，險些落下淚來。
他張了張嘴，好半天才發出正常的聲音：“沒事，媽。去醫院，一會兒就回來。”
翁思月眼睛微微張開，她用力地說：“不去，不去。”
蘇有甜轉過頭，知道翁思月是心疼錢。才不想去醫院。她咬住唇，深深地喘了幾口氣才克制住自己。
袁維低下頭，深吸幾口氣，才笑道：“您放心，只是幾個小檢查。醫生檢查完後就回家。”
翁思月努力掙紮了兩下，還是擋不住全身的疲憊，皺着眉睡着了。
蘇有甜輕輕地拍了拍袁維的肩膀。
袁維沒有說話，只是皺着眉閉上眼。
到了醫院，翁思月被檢查過後，醫生說只是勞累過度，低血糖，沒什麽大問題，但是以後必須要注意修養。
蘇有甜松了口氣，她腿一軟，就癱在了椅子裏。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萬一翁思月出事，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袁維看着翁思月打上了點滴，然後退出了病房。
他坐在蘇有甜的身邊，腳步也有點踉跄。
半晌，他開口，聲音微啞：“你是怎麽知道她是我母親的？”
蘇有甜吸了吸鼻子：“我......以前不是跟蹤你嘛，就、就那麽看見的。”
袁維轉過頭，他靜靜地看着蘇有甜。
蘇有甜深吸一口氣，她鎮定地與袁維對視。
半晌，袁維回過頭，道：“你身上是怎麽回事？”
蘇有甜看着粘膩膩的衣襟，又摸了摸沾了灰的臉，嘟着嘴道：“買菜，雞蛋不小心摔打了。”
袁維眉頭一動，他道：“去洗洗。”
蘇有甜“哦”了一聲，想要站起來，腿卻一軟，她瞪大眼睛，猛地就要栽倒在地。
袁維眉頭一皺，伸出胳膊夾住她，然後一個用力，就把她拽了起來。
蘇有甜看着他身上被蹭的污漬，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
袁維的胸腔深深的起伏了一下，他雙手夾住蘇有甜的胳膊，扶着她就走。
蘇有甜一愣：“幹嘛啊。”
袁維不語，把她帶到廁所外的水龍頭前，然後雙手盤胸，一擡下巴，讓她洗。
蘇有甜嘟着嘴道：“你每天都繃着個臉，幹什麽都讓我猜。”
袁維垂下眼，沒說話。
蘇有甜嘆了口氣，把爪子往水龍頭下伸，她自己還有些緩不過勁來，手還有點細微的顫抖，不過自己沒發現。
袁維的睫毛輕輕一顫，他抿了一下唇，接着手一伸，就拿下她的爪子。
蘇有甜不耐地道：“你又幹嘛？”
袁維捧起一點清水，輕輕地抹在她的臉上：
“給你洗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