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
作者有話要說:事兒太多,現碼送上。JJ還是說俺具體描寫X行為(口胡~俺明明沒寫啊~!)那個吻咱放上幾天,然後就弄個純潔版吧。看考古節目,鹹陽貌似木有城牆。俺缺乏探索精神就這麽寫了。
灼熱的觸感将昭娖已經飄忽而去的神智拉回來。張良在她袖管中的手指觸碰到她手臂的肌膚,立即顫了一下。随即将頭在她的脖頸處埋深了些。張良的臉頰擦過脖頸的肌膚帶來一絲顫意似的快意。昭娖呼吸瞬間急促稍許。
她躺在那裏看着蔚藍的天空。因為張良整個身體壓在她身上,動一下都不太容易,不過這種情況下她也不太敢亂動。要是真的天雷勾地火就在草地裏做完了她當真會撞牆。倒不是什麽怕兩個人真有什麽,這時代女子貞操什麽的基本就是浮雲。而是在草地裏風險很大啊!要是被哪個路過的看了活春宮去,那真的是囧的無言可加。
她遲疑了一下,擡起手輕輕撫在張良的背上。一下一下輕輕拍着。
“子房,”她嘗試着出聲,聽得耳畔輕輕傳來一聲回應。她翹起唇角“我肚空了。”
脖頸旁的頭稍稍楞了稍許,張良擡起頭來,看見昭娖衣襟不整,臉色嫣紅一縷黑發因為之前的潑水黏在臉上,格外凸顯的妍麗。
原本就微微敞開的衣襟在糾纏中,已經打開,白皙圓潤的肩頭露出之餘,胸口的起伏也微微可見。在淩亂的白色中單和淡濃雙色的衣領半遮半掩下越發誘人。
張良一只手臂撐在草地上起身,對着她看了半饷。然後眉目含笑道“良腹中不饑。”
“哎?”昭娖一怔,疑惑的看他。
只見他燦然一笑“只因秀色可餐耳。”
昭娖也笑起來,抽出手對着他就是一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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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今日運氣不佳啊。”臨淄郊外一群士人正要登車離開,一個士人對着那名甚是貌美的士人說道。
“神女無心,平着實運氣不佳。”水意潋滟的桃花眼上烏黑纖長的羽睫微微一動,擡起眼來,形狀優美的唇微微向上一翹。他望着面前的那人淺淺一笑,那一雙桃花眼裏似乎有水波流動。明明是清淺的微笑,卻被他演繹出一絲妖冶的味道。
對面的士人立刻看得一愣。一個男人擁有這樣的美貌,有時候着實是一件殺傷力巨大的事情。其他的士人看着那個和陳平說完話的士人暈暈乎乎登上馬車,不由得暗笑了一下。
馬車上一名士人展開之前拜托陳平抄寫書籍的絹帛,看着上面的可以成為出色的字跡,那名士人笑了笑“也就是這字和容貌,才能得了張氏的青睐啊。”
陳平家貧,別說外出游學增長見識,就連自家口糧都要憂愁。只因靠上了當地富戶張氏才能有如今這等的待遇。
因為自幼家貧,陳平自然不會像那些講究優雅得體的士人一般,要等着踏盒放下才上車。他徑自抓住車轅,撩開深衣下擺一腳踩在上面用力一蹬便上了車。整個上車快捷無比。
禦者手中的在馬臀上鞭打一下,車輪轉動。突然車廉被挑開稍許,露出那只眸子朝着某個方向怔怔的望了一眼。景物随着馬車的弛動漸漸的退出視線,最終挑開車廉的那只手垂下去。
在臨淄的這幾日,對昭娖來說不能不說是相當快活。原本的齊國風氣就相當豪奢,在這裏看到了許多以前在會稽甚至郢裏都沒有見過的東西。因為臨淄再西上一段距離便是臨海的關系,齊國總是能吃到新鮮海魚等物。海魚不比淡水魚,刺少而且味道和昭娖在會稽用過的別有一番滋味。
昭娖夾起由侍者切分好的魚脍沾上些許的醬料輕輕送入口中。她并不愛吃生食,但是來到了臨淄,難免還是會放下平日裏的喜惡嘗個新鮮。
“唔——”口中鮮嫩細膩的魚肉和醬料完美的柔和在一起。昭娖驚喜的睜大眼睛,沖着對面坐着的張良發出一聲略帶含糊的聲音。
食不言寝不語,這是禮儀所要求的。但是張良看昭娖露出快活的表情不由得也露出一絲笑來。
“我幼時用過魚糕,聽說乃是用江鯉所制。”江指得是長江,魚糕是楚王宮裏的佳肴,曾經被定為國宴上所用的佳肴。昭娖用過也不算奇怪,她看着那些如雪的魚脍道“也不知道用海魚做的話,味道是不是有差別。”
“那麽……一試又何妨?”張良放下箸,輕聲道。
“才沒那麽容易呢。”昭娖對着他瞥瞥嘴角,“魚糕都是王宮裏所制,”她笑笑,語調裏有些撒嬌的意味。他們都是在自己的房間內用膳,所以昭娖不必粗着嗓子裝男人。
張良看着她清澈幾乎要見底的眸子也是暖暖一笑,持起雙箸夾起一絲雪白的魚脍,沾上醬料正要送入嘴。昭娖伸手按在他持箸的那只手上,俯身過來一口将箸上的魚脍吃入口中。昭娖眯了眯眼,看着微微露出怔忪表情的張良。等到咀嚼完畢吞下肚,她才開口道“果然子房這裏的比我那裏美味些呢。”
張良失笑“這盤魚脍都是出自一條魚身上,味道怎麽會差別?”
昭娖起身繞過那方食案,走到張良面前跪坐下來,“那是因為,看着人不同,味道也不一樣。”
說着下巴稍稍揚起,眼裏露出嬌麗可人的神采來。
“今夜……一起觀星如何?”張良袖中的手指顫動了下,他道。
沒有光化學污染沒有鋪天蓋地的塵霭的夜空格外的明亮,昭娖站在棧舍的庭院裏看着那些一閃閃的星星。
“我曾聽假父說,夜觀天象可知天下大事。”昭娖仰着脖子對着那些星子一頓好瞧之後,對着天空努力分別星宿。她在脖子都伸的酸痛不已後只好轉過頭“子房,這是真的嗎?”
以前看武俠小說或者是看古裝武俠戲,總有一個眉須花白的老大爺撫着老大一把長胡子悠長道“老夫昨日夜觀天象,BALABALA”
昭娖盯着張良上下好一陣打量,想象張良一把胡子拿着把羽扇裝神棍,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夜觀天象而知天下事……倒也不是沒有。”張良一笑低下頭看着昭娖,袖裏的手擡起來輕輕拂過她耳畔的發絲。
“五星分天之中,積于東方,中國利。積于西方,外國用兵者利。”張良示意昭娖去尋找天空上的星宿。所謂五星即太白、歲星、辰星、鎮星,熒星。張良所說的那句話是關于天象蔔辭中常見的句子。
太白只會在黎明或者是黃昏時候才能見得,這會是看不到的。
昭娖在張良的指引下找到一些星宿所在的位置,她看着天空上的星宿,“彗星所出,其柄所在者,勝。”說完,她微微勾起嘴唇瞟了張良一眼。尉缭子其中曾經記載了齊楚交戰時,彗星出現,其柄在齊,柄所在者為勝。但是楚公子心說勝負彗星是怎麽知道的,第二日和齊軍大戰,大破齊軍。
她說這話的意思,也是告訴張良她并不相信從天上的七政二十八星宿中看出什麽宿命來。
張良見她不信天象蔔辭也并不見多少不虞之色。
“子房覺得呢?若是行軍之中若有不祥天時。子房會如何?”
“刑以罰之,德以守之,非所謂天官時日陰陽向背也。‘先神先鬼,先稽我智’。謂之天官,人事而已。”張良淺淺笑道。
這句也是尉缭子中的話,意思是用武力征伐敵人,用仁德安定天下,不是指天官、時日、陰陽、向背等決定的。首先問神問鬼,不如首先問問自己的才智如何’。與其說是天文星象的應驗,不如說它是發揮了人的作用。
“果然。”昭娖得逞似的得意笑。
“行軍布陣雖不可盡信,但還是有它的益處。”說到這裏,張良頓了一頓,低頭看着昭娖,眼中似乎浮現出疑惑的神色。
昭娖望見他略帶疑惑的眼神,以為自己臉上或者神色有哪裏不對勁的地方,立即伸手去摸臉,看是否有哪裏不對勁。
“阿娖乃楚人?”正在奇怪中,聽得張良這一句。
她頗有些不爽的擡起頭“自然。”
張良溫潤的眸子看着她,“總覺得有些不像。”昭娖一聽立即一拳頭捶向他胸口。結果手才剛剛挨到他胸口的衣襟就被他抓住手臂,一下子帶進懷裏。
昭娖的身高比張良稍矮,她擡起頭不滿的看他“我是不是楚女,子房應該最清楚啊。”她自從撞破是女子之身後,行為舉止間倒是少見女子的羞澀。現在她也一樣。
張良嘴角的笑便有些僵,楚女細腰聞名七國。他們兩個抱都抱過了,她到底是不是楚女,他不可能不清楚。
昭娖雙手抵在張良胸口上,仰起頭看天空,“子房你看這天相……是不是……”雖然她并不是太信這個,但是很想聽張良對此的看法。
張良聞言也擡頭,對着天空靜靜的觀望了好一陣。昭娖見他看天已經入了神,也任由他抱着自己。她雙手撫上他的雙臂,手指沿着他細麻深衣緩緩滑動。
“熒惑守心。”突然張良冒出這麽一句。
“熒惑守心?”昭娖眼眸一轉,眨了眨眼。“熒惑守心乃是……”
“帝王有災。”張良這話說的平淡,嘴角微微挑起,皮笑肉不笑,平日溫潤的眸子裏凜冽無比,甚至能望見他唇邊的冷意。
現如今山東六國皆滅,能被稱作帝王的,自然只有始皇。
“阿娖可去過鹹陽?”他低下眼掩去其中的冰冷,柔聲道。
“曾經想去,但是未成行。”
他手臂圈上來,将她抱的更緊了些“鹹陽……雖宏偉,但不設城牆。日後若起兵事恐非吉兆。”
“子房這一講,我倒是更想去看看了。”昭娖放松身體靠在他身上。
“良先帶阿娖去觀海。”從臨淄東行到海邊路程并不遠,不用受太多的車馬勞頓。
昭娖在他的懷裏點了點頭。
**
陳平初來臨淄,對齊獨有的事物頗為好奇。食肆裏高亢的歌聲伴着擊築引來食客們的叫好聲。他看着眼前的熱鬧場景笑笑,伸手從羊腿上割下一片肉來,這樣的生活在以前他夢想過,今日實現了倒是有些不太真實。
他放下錢幣走出食肆漫步于臨淄街道,齊國獨有的服飾和景象看得人頗有些應接不暇。馬車在中央大道上緩緩行弛而過。陳平無意将目光掃過那駕馬車,突然馬車廂上的車窗打開,一雙眸子透過打開的車窗向外瞧。
那雙眼睛立即叫他站在那裏,臉上微微露出驚詫的表情。
昭娖看見左邊街道上有一個面目白皙姣好的男子,身材颀長,那一雙桃花眼更是給他原本就出衆的容貌添了些許媚意。
因為是帥哥,她不由得多看幾眼。确定自己滿足了眼福之後,對着那個男子露出一笑。關了車窗。
陳平伫立在原地,看着車窗合上。
51滄海(倒V)
“齊因臨海而多方士,方士好談鬼神之事,其言多虛妄。”并海道的馳道上,張良在車中向昭娖講着齊地的一些風俗。
“齊地臨海,經常可以見到常人所不常見的物什,所以多方士倒也好想。”馳道平坦,所以坐在馬車中完全沒有任何的颠簸感。“若是這些方士到了楚,或許有一番作為。”昭娖跪坐着,笑道。
楚人最是憧憬鬼神,從國君到國人莫不占蔔問鬼神。楚人若是生病了一般是不會找醫者,而是找個烏龜殼燒,憑着烏龜殼上的裂痕來判斷兇吉。昭娖一個本族令尹祖叔父就是這樣,生病時候貞人占蔔為吉,結果這次占蔔不久就升天了。
“楚人崇敬鬼神不假,可是在齊人方士眼中,最大的出路莫過于鹹陽。”張良的身子随着馬車輕輕擺動。
當上始皇帝之後,鹹陽至高無上的那位便像是迷上了出巡,向東巡到齊地南下琅邪郡,在海州灣邊見到了海市蜃樓,驚訝為仙境。于是開始了求仙之旅,他派了齊人徐福帶着童男童女入仙境取不死藥。可惜徐福從來沒有從海中取到長生不死藥過。
“也就秦人才一廂情願的相信。”張良淺笑,言語間絲毫不掩蓋對秦國的鄙夷。“齊人多見此等虛幻之象,故鬼神之說甚多。鹹陽之人對此甚少知曉,被騙倒也是情理之中。”
秦始皇相信方士能讓他長生不老,煉丹取藥不亦樂乎。而齊人向來有重視功名利祿的傳統,能不會去宰始皇帝這只肥羊一把?
只是最後肥羊變暴龍,五百方士喂蟲子去了。
“我也沒見過海上仙境,這次若是好運或許能見上一見?”昭娖眼帶希望看向張良。張良望見她那雙眼睛,唇角的微笑柔和許多。
“阿娖所望必定成真。不過在觀海之前,阿娖可陪良去拜見一人?”
“何人?”昭娖問道。
張良的黑眸中慢慢斂去光芒,露出懷念的神情。言語裏更是透露出一種敬重。
“滄海君。”
昭娖并不知道滄海君為何能的張良那等尊敬,但是總不可能是等閑之輩。
馬車中的兩個人正在沉默着各想心事,突然外間傳來吳丫的一聲尖叫。昭娖趕緊問道“怎了?”
立刻越夫慌張答道“前方有劫人!怎麽辦?少主先生!”
強盜?昭娖眸子一沉,她這一車人上都沒有帶兵器,要是正面硬抗起來勝出幾率渺茫。
“不要停,沖過去。”她出聲道。竟然手中無兵器那麽幹脆就一鼓作氣的沖出去。
“少主?”越夫的聲音已經有些慌張了。
“怕甚?死的是他們又不是你。”昭娖沉聲道。
張良回瞟了她一眼,“為何?”
“劫人而已,死有餘辜。”昭娖冷笑道。
“與君心有戚戚焉。”張良唇動幾下說出的卻是這樣的句子,把昭娖一時就定下在那裏。
“駕——!”越夫聽了昭娖說的,一狠心,狠狠的在馬背上打了一鞭子。馬吃痛四只蹄子奔得更快。外面傳來粗魯的齊語和呼喝聲。
“啪——”鞭子鞭打馬的聲音在噪雜聲中格外刺耳。
“呀————!”然後就是撞在馬車上的悶響。馭車的越夫緊張到極點後反而冷靜下來,他促使馬匹奔跑的更快。因為馬車沖過來的速度太快,周遭的那些強盜因人的本能慌亂避開,有些跑的慢的直接被馬蹄車輪踩踏碾壓而過。
馬車猛的一個颠簸,昭娖立即一手扣住車窗的把手穩住身體。
等到好一會,确定馳道上除了他們沒有任何人之後,越夫才戰戰兢兢的讓馬兒減速。他今年才不過一個少年,而且沒經過什麽風雨,能做到這種程度很不錯了。
“先生和少主可還安好?”放勻速度,越夫問道。
“無事。”車廂內傳來張良沉穩的男聲。他的聲音有安撫人心的作用似的将外面兩人的心中的恐懼給撫平。越夫原本蒼白的臉色緩了緩,立即定下心神專心趕路。
昭娖早已經放開扣住車窗的那只手,她擡眼看向張良。張良卻緩緩擡起手來,伸到昭娖那裏拿出她掩蓋在袖下的手。
五指都有紅腫的痕跡,想必是剛才過于用力的緣故。
張良眉頭皺起,出聲責道“怎麽這麽不小心。”說罷,他将她的手拉過來。
“子房,”昭娖看着他輕力揉着她的手指,“方才不覺得我過于歹毒?”馬一踩,車一碾,人要是被撞上了也難活。
張良聞言,擡起眼,正好看到昭娖抿着唇眼帶緊張。
“為何要這樣想?換了良,也是一樣的。”他微翹唇角道。
哈?
昭娖頓時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良的名聲在歷史上實在是太正直了。她都在潛意識裏認為張良就是正義善良的代名詞。只差一句“代表月亮消滅你”。
他這一說,她立即想起來面前這個長得頗為娘氣的秀美男子,其實是個能舉劍砍人的彪悍存在。一劍下去眼都不眨直接砍掉別人一只手。
這種人放到戰場上說不定都是兇殘無比。
昭娖頓時哆嗦一下。
張良垂下眼繼續給她揉按手上的紅腫處,“良年少時,性情暴躁,喜好鐵器。”
所以你打架的經驗只多不少對吧?昭娖頓時瞠目結舌。
“那麽現在呢?”昭娖出聲。
“若是必要,良必不會袖手。”
齊帶山海,膏壤千裏,其俗寬緩豁達多智,好議論,怯于群鬥,勇于劫刺。昭娖一行人在并海道遇上的便是這種了。
到了城內後,發現此處雖然不如臨淄繁華,但別有一番趣味。
“子房,你所說的那名滄海君便是在這裏?”昭娖聽着外廂傳來的喧鬧聲。問道。
“風塵仆仆前去拜見不妥。還是休息一晚再去。”張良說完,看着昭娖。似乎她身上有什麽很吸引他的存在。
昭娖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由得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臉。
“明日阿娖着女裝吧。”
“哎?”昭娖一愣。
**
滄海君并不是封君,而是一個賢士的稱呼。昭娖一身女裝渾身不太自在坐在馬車內,她今日為了拜見賢者,光是沐浴着裝就花了不少時間。虧得她現在是未嫁,只要按照楚地的風俗只需要梳兩只辮子,再在辮子裏紮進小玉環便可以了。臉上也并不施用妝粉。
賢者之居雖然不金碧輝煌,甚至可以被稱上簡潔無奇。但是還是讓來拜訪的人生不出半點小看的念頭。
今日的天氣并不如前幾日那般陽光燦爛,雖然沒有多少下雨的樣子,也是陰陰的叫人從心底裏快活不起來。
馬車到了滄海君府邸的門前,昭娖彎腰鑽過打起的車廉,把手放進張良的掌心裏下車來。門前有垂髫童子袖手侯在門前。
張良走到那童子面前執手行禮,“晚輩張良,前來拜見長者。”昭娖走到張良身邊也持手一拜。
“請君子與嬌嬌稍後,小人這去傳達。”說罷,那童子對着張良和昭娖彎下腰轉身離去。春秋戰國時代,稱呼貴女為嬌嬌。小童那麽稱呼昭娖也不算錯。
昭娖頭一回拜見賢者,想起以前傳聞中那些能人或許有的怪癖。心中不由得緊張起來。這種緊張沒有被她擺在臉上。她雙手攏在袖中持在腹前,微微垂下頭來。
“君子,嬌嬌,請。”過了一會那名童子疾步而來,側讓開身子讓張良和昭娖通過。等到張良和昭娖脫了履上了木廊後,童子立即趨走在旁為兩人帶路。
腳下的木質地板絲絲的涼意沁過昭娖腳上的那層細麻白襪傳到腳底。昭娖跟着那名童子來到用于會客用的居室前,童子回轉過身就要去拉拉門上的角葉。
張良抖了一下袖子,整理儀容後攏手一拜。昭娖也趕緊跟着學樣趕緊拜下身去。
“貴客從遠方來,請進吧。”室內傳來蒼老的嗓音。
“晚輩不敢。”
昭娖進了屋內發現室內除了地板上一疊供客人跪坐的茵席之外,室內再無多餘的物什。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一身白色的深衣站在那裏。他見張良和昭娖已經進了室內。轉身就去拿茵席。這是周禮中所規定的,主人要親自為客人擺席,而客人必須要推辭三次。
周禮繁多,如果真的完全按照周禮來的話,那麽一天根本就不需要做其他事情了,那些無休止的禮儀就能花費掉一天時間。
張良趕忙上前攔住表示自己不敢動勞主人。如此推遲三次後,才跪坐在席上。
齊人素有尊女之風,滄海君到并不認為昭娖是女子就慢待她,同樣以周禮待之。昭娖趕緊推遲不受,齊地的尊賢之風盛行。她莫說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就算還是楚貴族也受不起。
一番推遲下來入了座,張良改坐為跪向滄海君謝罪。
“豎子無能,使得壯士喪命。此實乃豎子之大過!”
昭娖來到齊地一段時間,對于臨淄的齊話聽是沒有多少問題了。她聽張良這麽說心底不由得生出疑窦。
“生死無常,況且以始皇出行之戒備,擊殺不中,非人力可為耳。”老人家雖然須發皆白,但是聲如鐘說話斯慢吐字清楚,完全一副硬朗摸樣。
昭娖聽着老人家和張良的對話,差點驚訝的嘴都合不攏。她當年在會稽的時候曾經聽過項籍說過秦始皇出巡路上遇刺,而且刺客目測竟然還有可能是個妹子!
昭娖臉上不露山水,飛快擡頭瞟了一眼張良的側臉。發現他面容線條雖然柔和但到底還是不缺男子的堅毅。想想始皇遇刺的時候他的年齡,長得如此好相貌,少年時候恐怕也有一段時期的雌雄莫辯。如此想來倒也好解釋了。
“嬴秦無道,天定不助之。”滄海君緩緩道,眼中雖然平靜無痕,但是話語間卻透露出對秦的不滿。也難怪,當初齊王建聽取了秦國派來的賓客陳馳的誘騙,去了秦國。結果國都被破,自己也被秦人困在邊遠的共邑,活活餓死。齊人雖不滿國君的昏庸,但是死在秦人手裏還是成了齊人心中的一根刺。
“遷母殺弟,狠毒至此。天道不予。”
當年秦國的趙姬之亂在各國上層引起了比較大的議論。尤其是平定趙姬之亂後,将趙太後遷到雍城。更是在六國中引起嘩然一片。
昭娖低下頭,不發表任何意見。
“女子從何來?”滄海君和張良說完當今大事之後,問她。
“小女從楚而來。”昭娖微微垂下首道。
“有姓?”春秋戰國時代,貴族姓氏皆有。男子稱氏不稱姓,女子問姓不問氏。
昭娖點了點頭。“芈姓。”
“原來是楚嬌嬌。”老人家看向張良,目光間帶些早已經看透的了然,他看向張良,“雖道‘天下佳人莫若楚國’不過齊姜卻甚有美德,适為內助啊。”
這話很明顯只是開玩笑的話,昭娖卻聽的頭皮一陣發麻。臉上的笑不自覺的僵了起來。
不要挖牆腳的這麽明顯!
張良淺淺一笑,溫和答道“豈其娶妻,必齊之姜?心之所屬,奈何也。”難道娶妻非齊姜不可嗎?
滄海君同樣也是一笑。
倒是顯得昭娖一個人把這話當回事似的。
“你們來晚了,若是中春之時,還可以觀社。”滄海君悠長道。話語裏帶着幾分遺憾。
所謂的觀社,就是齊地每到中春郊祭天地的節日。節日上會有被稱為“屍人”的女子主祭。主祭的女子不但身着盛裝而且格外俏麗動人。等到祭典完畢後,游樂開始,男女集聚,徹夜狂歡。這個節日在春秋戰國中稱為列國中一道景觀。常有從別國吸引前來的的君主,公卿前來觀社。
“楚芈若早日來可一觀齊地風俗。”
“多謝長者好意。”昭娖道。貴族女子以出身母國和姓稱呼。所以昭娖被稱為楚芈也不算多大錯。
昭娖對齊國的這種節日興趣也并不大。
其實楚國也有類似的節日,被稱為春社,但是春社的內容大膽得叫兩千多年後的人嗔目結舌。
楚國的春社上不但有起于楚伐吳的兵嬉拔河,更是祭祀高謀這種司管愛情生育女神的祭典。祭典上以少女擔任“神屍”當衆表演男女交合。青年男女圍觀如堵,然後分散野合。而且在楚國春社這種節日上,人潮湧動,春社日男女相會幽合的雲夢之會上更是人數衆多,而且狂歡意味更濃。
楚國春社這種讴歌生育放縱情*欲比齊國的社日過之而無不及。
所以昭娖她?
作者有話要說:那時代開放的各種叫人哭……
陳平小哥他以後作為男配,所得的福利說不定比男主還好。
52結纓(倒V)
對于這位似乎也有些愛開後輩玩笑的長者,昭娖除卻一開始的不适外,倒也漸漸放的開。老人家和張良相談的格外盡興。昭娖在一旁聽着。雖然并不發表意見,但也能明白他們所說的是什麽。至少不至于一頭霧水。
“霸者,制士以權,結士以信,使士以賞。”張良雙眸沉靜,“攻城則不拔,圖邑則不廢,二者無功,則士力疲弊。”他安坐于茵席上,背脊挺的筆直沉穩不動。張良面容如靜水般,語調裏夾雜了貴族式的溫和。即使沒有少年人揮斥方遒的激情,但讓人覺得他值得相信。
昭娖坐在那裏,擡眼看他柔美的側臉。
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裏之外。她想起的是這句話。張良日後必定比那只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鳳鳥更加奪目。
那麽真到那時,她又會是怎麽一番光景?昭娖心髒突然被攥緊,緊的她心口一陣疼痛。放置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在袖下收緊,指甲紮進皮膚裏。她慢慢轉回目光,沉默着。
昭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多好的一塊材料,以後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準。她知道他将來會是那麽的璀璨,劉邦幾乎對他是言聽計從。她呢?她會如何?是死在争亂中還是淪落為一個徹底平平無奇的婦人。
她垂下眼,滄海君的聲音漸漸離她遠去。留下的是張良的溫潤嗓音。但是最後這他的聲音也逐漸遠去,只留下她一人在原地。
滄海君細細咀嚼張良的話,眉頭微微皺起,“授你兵書之人,乃那位賢者?”
“良也不知,那位長者自稱黃石公。”張良答道,至于黃石公對他說的‘可為帝王師’一事沒有提及。
滄海君想了又想,最後只道“你得黃石公相助,莫辜負這一番奇遇。”
張良直起上半身,跪道“謹遵長者之言。”說罷,又是一拜。
考慮到滄海君年齡已大,不再适合徹日暢談。張良帶着昭娖告辭。此間的天氣已經有些悶熱,微風吹來,過廊兩邊卷上的竹簾下垂着的流蘇微微擺動。
張良見昭娖臉色有些蒼白,不禁伸出手扶住她的手臂。
小童引着張良和昭娖出了大門。
到目送他們上了馬車之後,行禮相送。
“子房,你當年……?”昭娖坐在馬車上壓抑住心中方才那些情緒壓低了聲音問道。話沒說透,但是意思是卻是很明白。
“嗯。”張良輕聲答,“我五代相韓,但故國卻為秦軍所滅,秦毀我韓社稷。此等大仇若不圖報,恐無顏面去見先祖。”
昭娖坐在那裏,心中有些糾結。其實她經歷了楚國被滅這件事情,對秦的觀感也不好。任誰差點命都被取掉,還能對差點取自己性命的人滿懷崇敬。這種已經不是正常人的範疇了。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張良道。此言原本出自孔夫子,說明白一點就是如果別人欺負你了,如果忍受,又來用什麽來回報這種德行,別人欺負你了,直接一耳光甩回去。
同樣張良當年刺秦也是如此,既然秦滅他家國,那麽他刺殺嬴政也不過是以直報怨。
昭娖面無表情,肚子裏把那些斷章取義說啥德以報怨的人給腹诽了個遍後,才斟酌着開口“刺殺始皇,但秦仍可以由趙政之子傳承下去。”殺了始皇,最有可能是由長公子扶蘇繼位。在民間,扶蘇仁厚的名聲遠比他父親要來的更得民衆擁戴。
“敢問子房,若是射鷹,是一箭上殺,還是只中其趾。令其輕傷卻可振翅高飛?”死了一個國君還有繼任者,如果這個繼任者做的好,那麽對這個王朝的損害并不大。那麽那個遭刺的國君也就成了被箭射傷的趾,雖然痛但是不會引起太大變化。
“若欲向秦複仇,何不将其攪個天翻地覆?”昭娖這個想法在楚地尤其是對秦不滿的楚人的共同想法:若是平常安生過日子就算了,要是真的鬧起來不把秦攪成亂糊一片不太對得起秦楚世仇。
張良楞了楞,然後不禁莞爾。
“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昭娖說完這句話,她擡頭去看張良,卻見他單手支頤,唇角帶笑。昭娖望見那雙黑眸,眸中的情緒看得并不真切。昭娖突然覺得自己那些話當真是多此一舉,這麽多年張良應該也能明白他該怎麽走下去。這一番話倒是顯得多餘和可笑。
心裏酸澀,唇角牽強的扯出一絲弧度。轉過頭不再去看那張對于男子來說可能太過于柔麗的臉。
張良見她突然轉過頭去,神色間隐約有不忿和傷心。一時間不知道到底怎麽了。
“怎了?”他從袖中探出手去攬她雙肩,誰知手指剛碰到衣料就立刻被她避開。
“剛才說那話,你定是在心裏笑話我吧?”昭娖也不玩什麽‘我的心思要你猜’的游戲,直接開門見山道。她瞪圓眼睛,雖然已經盡力壓低聲音,但是聲音的顫抖還是能聽出她話語裏的哭音。
“怎麽會?”張良只覺的明明方才還在興致勃勃的說話,怎麽現在就滿臉怒容。
“你就有!”昭娖眼裏含淚松開咬住的下唇道,“你就有!”話語剛落,兩大顆淚珠從眼眶掉下。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女子的眼淚在情人眼裏是一把利劍,頭一回見她哭。張良連忙上來想要安慰她。但是等話到嘴邊,卻發現不知道要說什麽話才能哄的人收淚。在張良的記憶裏,女子要麽張揚肆意,要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