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鬓邊華 他抱着她,唇角挑着掩藏不住的……
血色觸目驚心, 徐允貞瞪圓了眼盯着滿手鮮紅發愣。
一滴血猝然滴下,在掌心中綻開。
她不寒而栗地打了個顫,似乎才剛覺出臉上針戳刀割般的刺痛。
這時候,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麽模樣。
她鼻息急促地抽吸了幾下,随即慘聲尖叫起來。
氣浪掀起的餘震仍未平息, 到處灰塵彌漫, 翻到濺落聲不絕于耳。
廳內的燈火大半都被之前那下卷滅了,只剩幾撮火苗膽怯地縮起身子, 照着滿地狼藉,和橫七豎八倒在那裏不知死活的人。
“郡主救臣……郡主救臣啊!”
徐允貞凄厲的慘叫戛然而止, 回頭見一個渾身夜行裝束, 蒙着頭臉的人連滾帶爬狼狽逃向自己。
她此刻已是驚弓之鳥, 慌不疊地手腳并用向後退。
幾乎同時,眼前暗影一遮,裴玄思昂然軒挺的身形倏然出現在門口, 眸光冷森森地向裏面掃視。
“郡主, 郡主救命……”
那黑衣人見他追來, 登時腳下一軟, 撲倒在地上, 似乎已經吓破了膽, 驚慌失措地爬向徐允貞尋求庇護。
還沒等爬出兩步, 門口軒昂的身影已經越過殘垣斷壁的門牆,輕飄飄地落到背後,一把将他揪住。
“能讓本統軍從皇城追到此處,在這批行刺反賊裏,你也算是難得了,現在還想往跑哪兒跑?”
裴玄思拾掇貓狗似的把黑衣人拎在手裏, 目光卻定在不遠處的木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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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讓他懸了一夜心的女人正被綁在上面,耷着頭一動不動,但仍能瞧出胸口細微的起伏。
瞧來應該還不算太遲。
但她蒼白的側頰上那道殷紅的血痕,卻像刺一樣紮進他眼裏。
而滿地衣不蔽體的男人,更可以想見自己如果沒能及時趕到,那副嬌弱的身軀将會經歷何等生不如死的痛苦。
裴玄思目眦欲裂,幾乎要将牙咬碎,目光生硬的移向歪坐在面前瑟瑟發抖的人。
那張臉血淋淋的,早已面目全非,活脫脫是一副夜叉惡鬼似的模樣,倒跟周圍的醜惡景象相配得緊。
他略感快意,“哼”聲混着粗重的鼻息,讓笑意顯得異常陰戾。
“……臣這回失手,可……可從前為殿下和郡主立……立過汗馬功勞,郡主救……救命……”
那黑衣人被制住了要穴,全然使不出力氣,只能勉強用發顫的聲音祈求。
聽他公然把潞王府和謀逆行刺連在一起,徐允貞終于回神反應過來:“你是什麽人?滿嘴胡沁什麽!”
這一疾言厲色,立時便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她掩面痛呼,淚流不止。
裴玄思愉悅地聽着那一聲接一聲的幹嚎,眉梢輕挑:“不錯,莫要含血噴人,潞王殿下和昌樂郡主豈是你這厮能随意攀扯的?”
那黑衣人手腳無力地掙紮着,仍舊拼盡求生的欲望不住呼救,什麽犯忌不犯忌,已經顧不得了。
徐允貞自然容不得他繼續說下去,捂着臉,咬牙忍住鑽心的疼大喊“來人”。
她連叫了好幾聲,竟聽不到半點回應。
“不必麻煩了。”
裴玄思似笑非笑,暗中與那黑衣人換了個眼神,便将他扭到面前,抽出腰間的長刀,戳進他腰肋。
黑衣人抽搐了幾下,耷頭軟倒。
裴玄思拔刀在他身上抹淨了血,順勢飛起一腳,将屍體踢出敞開的側窗,落水的“噗通”聲接踵而至。
“臣鬥膽自作主張,這等信口誣陷的宵小之徒,就替郡主料理了。”
他着意将“誣陷”和“宵小”說得極是玩味,說話間,還入刀鞘,轉身走向不遠處的木架。
眼瞧着他解開姜漓腕上綁繩,動作又輕又柔,仿佛唯恐她再受一絲痛楚,徐允貞眼中像要滲出血來,摸着自己毀得不成樣子的臉,不住喘着粗氣。
“裴玄思!你以為你贏了?這麽帶她走就萬事大吉了麽?呵……妄想!只要我還活着,就絕不會放過你們!”
怨毒的語聲烏雲般籠在耳邊,裴玄思嗤鼻一笑,小心翼翼地把姜漓橫抱在臂彎裏。
“郡主也該聽到了,今晚有逆賊入宮行刺,已經抓了不少,須得連夜審問,萬一到時候招出些對潞王殿下不恭的話,那可就不大好了。所以麽,臣得及早回去,還請郡主見諒。”
徐允貞見他不光對自己的話不屑一顧,言語裏還暗藏威脅,幾乎氣得發瘋。
“這……這是你給我下的套啊!裴玄思,為了一個姜漓,你偏要跟我作對是不是?好,好啊,今晚這筆債我記着了,你可別後悔!”
裴玄思已經抱着姜漓走到了門口,步子微頓,頭也不回地輕哼。
“彼此,彼此,這裏也奉勸郡主一句,有什麽事就盡管沖着臣來,可千萬別打她的主意。否則,臣要是真不擇手段起來,也不知會做出什麽犯上的事。”
三更之後,夜到了最深最沉的時候,南薰坊裴家老宅的大門卻被拍得山響。
睡得正熟的門房仆厮被吵醒過來,罵罵咧咧地披衣起身,剛把門栓打開,緋紅的人影就像一樣風湧了進來,幾乎是從眼前一掠而過。
那開門的仆厮愣下神才醒覺是自家主人,回頭眼瞧着他快步繞過影壁,依稀看到臂彎外露出的天青色的袍擺和繡鞋,不由暗暗吃驚,登時困意也沒了,慌忙跑去禀報執事的管家。
裴玄思來到中院時,府裏老家院已經領着一大票人從側門迎了過來,看清他懷裏抱的是姜漓,先是一驚,随即滿面歡喜的帶頭跪倒,朗聲叫道:“奴婢們恭迎公子和少夫人回府!”
其他人自然跟着學樣兒,呼呼啦啦跪滿了半個院子,叫得響亮無比。
“大半夜的叫什麽?都起來吧。”
裴玄思眉頭輕蹙,唇角卻挑着掩藏不住的笑,似乎對這副迎駕般的陣勢很是認可。
那老家院瞧準臉色,依舊喜笑顏開的帶着衆人起身,朝他懷裏女扮男裝的人望了一眼,上前低聲關切:“老奴賀喜公子,這個……少夫人可沒事麽,要不要命人去請郎中來?”
“不必,沒你們的事,都去歇着吧。”
裴玄思撇颌示意,抱着懷裏的人就往樓上走。
話說得輕描淡寫,但仍能聽出一股子高興勁兒。
那老家院眨巴着有些昏花的眼,暗想當初少夫人走得叫人那般心疼,現在又被公子親手抱回來,就算不是真的和好,也該是有轉機了。
如今老太君和那個劉家娘子已不在府裏,少了妨礙,只有這小兩口,天長日久,說不準就雨過天晴了。
這麽一想,不自禁地打心眼兒裏替兩人高興,趕忙吩咐身後:“快去,快去,叫竈房把爐門捅開,多燒些熱湯,讓公子和少夫人洗漱暖身,哦,還有,別忘了備些宵夜,一并送過來!”
衆人哄然應了聲,叽叽喳喳,議論紛紛地散去了。
老家院長出了口氣,回頭卻見旁邊有個半大小厮還沒走,兀自跷腳探着腦袋朝樓上張望,當即扇了他一刮子:“看什麽看,瞅在眼裏拔不出來了?”
那小厮捂着頭抓了抓,涎臉傻笑:“阿伯,那……那就是從前的少夫人?咋跟畫裏的仙女似的,恁地好看!”
老家院眉眼一立:“啧,規矩又忘了,主人家的樣貌是你能擱在嘴上說的麽?”
見他作勢又要打,那小厮慌忙護着腦袋縮頭躲避:“阿伯慈悲,俺不敢了,俺……就是不懂,之前不是說皇上讓公子跟少夫人和離麽?現在這……這不會有事吧?”
“榆木腦袋!就算是聖旨,難道就沒有收回成命的時候?主人家都不怕,你小心個什麽勁?”
老家院說着,在他尚未長開的腰身上瞥量:“小猴崽子,再過兩年等你心裏頭有了中意的人,就知道什麽叫撇不開,放不下了。”
……
離開底下那群仆婢的眼,裴玄思的目光就再沒從姜漓清麗的臉上挪開。
他踏着木階向上走,腳下刻意放得又輕又慢,像生怕驚醒了懷中的她。
短短幾十步,居然用了好一會子。
終于來到樓上的卧房,穿過雕花落地罩走進去,裏面已經掌起了燈。
盡管之前不再有人住,但按他吩咐,這裏始終整饬得幹幹淨淨,而且照舊依着姜漓的習慣,陳設布置一切都跟當初在颍川時一模一樣。
平日裏這不過是聊以自慰而已,沒曾想今天居然真派上了用場。
裴玄思依舊走得很輕,轉過紫檀座屏,直到那張雕花拔步床前,才把懷裏的人放在溫軟的墊褥上。
過了這麽久,她還沒有醒,但均勻的鼻息卻讓人聽着心安。
他也心神一松,長長籲了口氣,出神凝望着她。
僅僅幾天的工夫,那張俏臉似乎比上次在潭拓寺見到時又清減了兩分。
是因為他麽?
如果是這樣,他寧願不出現在她面前,只在不經意的時候,不着眼的地方,悄悄地看就好。
可自己真能忍住不再跟她對面相見麽?
似乎不行,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他就會生出想将她緊緊擁在懷裏的沖動,根本不是什麽定力能克制住的。
所以,像眼下這樣,彼此之間可以像從前做夫妻一樣毫無阻隔,一時又不會讓她知道,才最契合他的心意。
想到這裏,裴玄思俯身下去,留着力道在她的昏睡穴上又補了一指。
這樣一來就更不必擔心了。
他彎挑的唇角繼續上揚,幾乎是展顏而笑,看着安然躺在榻上的人,就好像自己剛剛從衙門裏歸來,看她酣睡正甜似的。
只不過那身書院裏的襕衫實在太礙眼。
裴玄思看着不快,當即動手去解她的衣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