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又回到了那個隧道,還是一片漆黑,還是在精疲力盡時看到了亮光,所不同的是,在隧道的盡頭,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我以為噩夢終于可以結束,欣喜若狂,拼命朝他奔去。他的身形越來越清晰,我撲進他的懷裏,想尋求一些安慰,訴說痛苦的經歷。好溫暖的懷抱,我的背心是他寬厚的手掌,耳朵貼在胸膛,聽到他的心跳聲,還有他身上的味道,一切都是這樣熟悉親切。但是他卻推開了我,我擡眼看他,才發現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聽不清他說什麽,只感覺他就要離開我,我想挽留,卻喊不出聲音,只能眼看着他的背影越來越小,直到被淚水模糊。他就這樣走了,沒有一絲留戀,只剩下我在原地悲傷絕望……
緩緩睜開眼睛,又看到他站在面前,我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艱難的喊出聲音:“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你終于醒了!”
“你為什麽要離開我?”
他握着我的手:“你說什麽?我就在這裏,沒有走啊。”
清晰的聲音和他溫暖的手掌告訴我,這已不是夢,我放開了他的手,環顧四周,才發現自己又躺在醫院裏,眼前站着的真的是許逸。“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會在這裏?”我問。
“你不記得了?剛才在公司的電梯裏,你突然休克,我就把你送到了醫院。已經通知了你家裏人,他們馬上就來。醫生說你對牛奶過敏,都怪我,剛才還讓你喝了那麽一大杯,可是我不知道啊,難道連你自己也不知道嗎?”
我沒有聽進去他的問題,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迷茫中,“你知道嗎?我剛才又做了那個夢。”
“什麽夢?”
“我以前出過一場車禍,自從在醫院蘇醒後,這幾年就經常做一個夢,夢到自己在一個黑暗的隧道裏,怎麽也走不出去,等到好不容易走出去,還來不及看清楚眼前的東西就醒了,每次都是這樣。”我沒有告訴他,這次的夢跟以往不同,更沒有說後面發生的事。
“我很矛盾,前二十年的記憶好象都遺失在那個隧道裏,很想趁做夢時再找回來。但我又很怕睡覺,怕被夢吞噬,怕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又變得一無所有。”
許逸似有所悟:“所以你剛才在昏迷前,一直喊着別讓你睡着。”
能讓他明白我的心境,感覺舒心不少,“你說夢境裏的東西能信嗎?”我傻傻地問。
“夢是人的潛意識,是想象,也可能是記憶,無所謂真假。”
“你常做夢嗎?”我繼續傻傻地問。
“有時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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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夢到過你以前的女朋友嗎?”
過了好長時間,許逸才點頭,算是回答了,也許只是因為我現在的特殊狀況,他才接受了這樣不合适宜的問題。
“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叫什麽?”我放縱着自己的求知欲,全然不顧他的心情願不願聽、和我的身份是不是該問。
“她叫方韻,方正的方,韻律的韻。”他平靜的語氣中似乎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反複默念着那個名字,也沒注意到媽已經進來,還有後面跟着的遠朋。
“婷婷!”媽奔到床邊,盯着我的臉:“你沒事吧?”
“媽……我沒事啦。”我故意拉長了聲調,想平息她的緊張。
媽還是不放心,把我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直到确信我四肢健在,神志清楚,情緒才稍微緩和:“你爸偏偏出差不在,一接到電話,可把我吓壞了,好在找到遠朋陪我來。”
“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暈倒呢?”被匆匆拉來的遠朋,什麽都不知道。
“伯母既然來了,那我先回去了。”許逸站起身來要走,又轉過來看着我,“你耐心把身體養好,公司的事先不用擔心。”
我默不做聲,媽站了起來,所有要客套的話,她都替我說了:“小許啊,今天真是多虧了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不如改天來家裏,我給你做一頓飯!”看來媽真是激動了,已經親切的叫他“小許”。
“伯母,您不必客氣。”
“遠朋,幫我送送小許。”媽熱心地囑咐着。
許逸朝門口走去,看着那個背影,我真想喊住他,可是又不知道喊什麽,為了壓抑這種想法,我只好轉過頭去,費了好大勁才把淚水逼回去。
遠朋送許逸出去,房間只剩下媽跟我,這才想起心中的疑問。
“媽,我對牛奶過敏嗎?”
“是啊,你剛生下來時候,我的奶水不足,只好喂你喝牛奶,才發現你對它過敏。你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不小心喝了一點,就發生過敏反應,當時真的很危險,從那以後你就沒再碰過牛奶,本來已經治愈,沒想到這次又會複發,都怪我沒有提醒你。”
跟許逸一樣,媽也在自責,可是又能怪誰呢,如果不是我失憶,這種事就不可能發生。但是我想不通,為什麽不記得過去的事,卻記得那種喜歡的感覺?
剛才的夢不斷在我腦中重複,還有那份痛苦不舍的心情,居然也是那樣真實,我沒辦法再用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更不幸的是,我發現自己真的病的不輕,身體的不适根本不算什麽,真正病入膏肓的是我的心理。
自從聽到他的感情故事後,沒有記憶的我,竟不由自主将它拿來填補自己的空白,甚至因為感情世界的空虛,對許逸産生了莫名的感情。用理智控制情感,從來沒有多少勝算,只會越壓越強,也怪我太高估自己,才會陷入這樣危險的境地。
但我畢竟沒有喪失理智,也能分辨這樣的感情并不正常,或許我只是迷上了那個故事,人對自己沒有的東西,總是特別向往,才會想占為己有,我也不例外。
面對這樣的困境,怎樣才能解脫,逃避不是好辦法,以後的路該怎麽走,我真的需要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這次的病來的猛,去的也快。第二天就出院了。本來打算在家裏休息幾天,但是媽把我照顧的無微不至,什麽都不讓我做,成天無所事事,不是吃就是睡,實在覺得憋悶,索性又跑去了公司。
“怎麽不多休息幾天?”見到許逸後他也是這話,除了問候,他還送給我一個盒子。
“這是什麽?”
“一個小禮物,祝賀你康複。”
打開盒子一看,裏面是一堆小碎片,原來是一幅拼圖。我翻了翻下面,除了碎片什麽也沒有。“怎麽沒有參考圖,是什麽畫面?”
“是一張照片,我拍的,沒有準備參考圖,你完全要靠自己摸索,難度是大點,不過樂趣也會更大。希望拼圖完成的時候,你的記憶能夠恢複。”
“謝謝你。”看着盒子裏淩亂的碎片,心緒難以平靜,分不清是感動還是不安。
突然想起件事,“對了,許逸,你這個周末有什麽安排嗎?”
“有什麽事嗎?”
“我媽想請你去我家。”這是臨出門前媽的囑咐,本來想找個托詞替許逸回絕掉,但是收到這份禮物,又不由得改變主意。
“都跟伯母說不用這麽客氣,我又沒做什麽。”
“你覺得沒什麽,我媽可是很在乎,一直念叨着呢。”許逸面現難色,我只好改變策略,“你也別緊張,不過是一頓家常飯,不過我媽難得有展示廚藝的機會,你就當捧她場嘛。”
許逸笑了,“那好吧,這個周末我就去拜訪。”
“帶上你太太一起。”我不忘補上這句。